容許的確有些意外,然對母親只是一笑,沒有說別的話。反是送妻子回孃家時交代她留心弟弟那裡的事,若有需要,當不吝予以資助和相幫。佟未自然滿口答應。
回到佟宅,佟淮山得知女婿要遠赴邊疆打仗,總覺得這裡頭有幾分奇怪,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只能叮囑女婿諸多小心勿掛念妻兒,他會代爲好生照顧。
何美琦雖然不忍女兒女婿相隔千山萬水,但女兒能因此名正言順地回家待產,做母親的心裡反踏實了許多,和丈夫一樣對女婿說了諸多囑咐,便不再打擾他們小夫妻相聚的時間,與丈夫知趣地離開了。
大概是回到父母身邊了,佟未心安許多,與相公快樂地度過一天,在城門關上前一路將相公送到了城門下,但真的要離別,佟未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容許正好言哄着,輕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夫妻倆看過去,待來者步入車馬四周的燈光後,二人均愣住了。
“大哥,我與你同行。”恆聿從馬上翻身而下,也不管面前二人何種表情,笑着對佟未道,“嫂子放心,我與大哥在前線並肩作戰,定早日得勝歸來。”
“恆聿,皇上那裡沒鬆口,你如何能擅自隨我離京?欺君之罪,你怎擔當得起?”容許很嚴肅。
佟未見恆聿此行除了一人一馬再無他物,不由得冷聲道:“你這般孑然一身,連一件衣裳也不多帶,你能走多遠?恆聿,你不要隨便鬧着玩然後牽連我丈夫好不好?”
“未兒。”容許輕呼,妻子的話實在有些衝,將她拉到身後,自己立於恆聿面前,認真道:“如果沒有皇上的諭令,我不會讓你和我一起走。”
恆聿淡淡地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恆聿,“這是皇上的密信,大哥不信可自己細細辨別真僞。何況我不是三歲小孩子,我怎會不明白擅自違逆皇上的意思,會給我和我的家人還有大哥你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容許就着燈籠的紅光看完信,順手將信紙用燈籠的燭火燃盡,繼而也不對恆聿說什麼,只轉來對佟未道:“我扶你上車,早些回去,岳父岳母要擔心的。”
佟未已不想再問恆聿的去留,眼看丈夫要攆自己回去,這一別不知何日再見,眼淚簌簌地就下來,嗚咽着說:“我再送送你好不好?我不要你走……”
“傻丫頭,剛纔還好好的。”容許一邊哄着,也不顧恆聿在身後,照着妻子的臉上便是一吻,又在她耳邊低語,“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盡早回來看你和孩子,聽話,回去吧。”
那裡,守城的侍衛已匆匆跑來,對容許躬身道:“關城門的時辰轉眼就到了,將軍是不是該走了。”
容許擺一擺手,繼而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扶上車,囑咐了車上的采薇幾句,便讓車伕將車馬帶開了。
車輪滾滾,佟未探出身子,無聲地朝相公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被采薇拉了回去。
這邊,容許徑直翻身上馬,只說:“我們走吧。”恆聿那裡本還看着遠去的佟未,突然聽見容許喊自己走,忙收回神思,緊趕着上馬追了容許於沉沉夜幕中出了京城。
佟未回到孃家,因怕母親擔心而不敢將哭紅的臉給她看,說早早睡了後,便獨自一個人窩在屋子裡。想着之後的日子直到孩子生出相公都不會在身邊,心裡便痛得叫人喘不過氣,她從來不知道依賴一個人,竟能到如此深刻的地步。
采薇推門進來,無聲地絞了一塊熱帕子遞到她面前,“你自己擦吧,難不成要我伺候你?別再哭了啊,臉都花了。大奶奶說孕婦多哭,將來孩子生出來脾氣會不好。”
佟未也哭累了,自己胡亂一抹臉,嘀咕道:“我娘睡了吧。”
“你這裡燈不息,老夫人那裡都不會安生呢,派了好幾個人來問過,剛纔我自己去回話,這才叫睡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腫了一張臉,又叫人擔心。”采薇一邊說着,一邊上來拆佟未的髮髻。
“薇兒,你是不是會在心裡取笑我?”
采薇衝鏡子裡的佟未道,“心疼你還來不及,我哪兒敢笑你。老夫人說了,這些日子一定要順着你才行。如今你最是可憐見的,挺着個大肚子,相公也不在身邊。還好還好,咱們如今在家裡,若是跟着容老太太,我真怕你哪天不順心了,就把孩子給氣出來了。”
佟未點頭,問:“說到我婆婆,你知不知道她把林飛鳳休了的事?”
“知道。”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采薇倏地停了手,愣了一刻,纔去拿梳子來梳順佟未的頭髮。
佟未端詳鏡子裡的采薇半天,嘆道:“算了,我也不必爲你操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一早爲你定好了姻緣,誰也做不了主。”
采薇略有無奈地笑一笑,沒再說話。
“前些日子還聽說他向母親伸手要錢,我心裡還尋思他怎麼就不能有個好兒,沒想到竟是要錢做本,開鋪子做買賣了。你家二爺可囑咐我了,該幫忙的時候還是要幫一幫,他也希望弟弟上進。既然他不喜歡在官場裡廝混,做點生意也是一種營生,總比在家混吃混喝地好。”佟未絮絮叨叨地說着,時不時去看采薇,果然見她臉上微微泛紅,眸子裡溢了幾許欣然之色,大抵是爲心上人高興。於是拉着她說了一些體己話,兩人便一起窩在牀上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何美琦清晨送了丈夫兒子上朝便來女兒房裡,見佟未今日精神不錯,也放心許多,少不得寬慰幾句,言語間提到容家眼下的情形,不禁刻意支開採薇,拉着女兒問:“你那小叔子對薇兒有意思,你知道不知道?”
佟未正吃着點心,愣是一噎,咳了半刻才順過氣來,何美琦見女兒這樣反應,更要問:“怎麼了?難道是真的。”
佟未朝外頭望了幾眼,對母親點頭:“是啊,可我和相公是有了默契的,這件事任由他們自己發展去,咱不插手。娘啊,薇兒不是隨便的女孩子,心氣兒也高呢,她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您不必擔心。”
何美琦道:“她娘回老家去可是把女兒託付給我了,我怎麼能不操心。聽說那天你那小叔子特特在我們家門外等她,見了面又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可見這容家三少爺是有心了。他眼下才休了妻子,難不成要我們薇兒?”
佟未咯咯笑道:“雖然薇兒是咱們家的丫頭,體面!可到底還是丫頭啊,若是去一般的人家做個正房那是最正常不過了,但容家門楣到底不低,就是容謀喜歡,我婆婆也不肯答應。林飛鳳出身再不濟,小門小戶的也是個千金小姐。我婆婆她最看重這些,也更心疼小兒子。所以相公才勸我不要管,這件事由着去纔好。”
“也罷,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必多問。”何美琦道,“如今你婆婆忙着你那小姑子的事,你雖然懷着容家的骨肉在我這裡安胎很有道理,但家裡她如今連個搭手的媳婦也沒有,你可不能不聞不問,偶爾派人回去問一聲,怎麼也是個道理。將來她也沒得挑你刺兒。”
“嗯。”佟未塞了一嘴的點心,漫不經心地回答,心裡則想着,這婚結不結還沒準呢。
此時的容府,一切如常,最近容謀每天都一早出門,天黑纔回,因知他正經做事,馮梓君不怪,如惜自然也不敢抱怨,白日裡過來老太太面前應個卯,有事則幫着料理一些,無事便獨自一人回房,日子過得當真有些煩悶。今日陪馮梓君說了會兒話,正要走,刑部的老爺卻登門上來,如惜來不及從廳門走,便閃過屏風從後頭繞開,故而將前廳里老夫人與那刑部老爺說的話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