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雨卉聽得一頭霧水,當由嫂子一一解釋,正聽得一半時,馬車忽而一個晃盪,車子裡四人都險些跌下坐位,柳媽媽和雨卉自然沒事,可這兩個孕婦輕慢不起,很快前面坐着的采薇、翡翠等都趕了過來,幸而佟未和阿神都抓得牢,只是有些驚嚇,並沒傷着。
采薇恨恨道:“趕車的說剛纔是有兩個人騎馬在街市上橫衝直撞,驚着了我們的馬,那人真是討厭。”
柳媽媽趕忙道:“莫抱怨了,咱們不能停,來來往往都是人,好在兩位奶奶都沒事,快吩咐趕車的接着走,慢些穩些,我們先到郊外的別墅纔好。”
“知道了。”采薇應了,留下翡翠跟着這輛車,自己又回了去,爬上車時朝那騎馬二人離去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街的盡頭,突然又多了幾匹馬,不過事不關己己不操心,采薇也沒在意,只管招呼兩個車伕繼續趕路。
其實那飛馳而過的兩騎人馬並非什麼討厭的陌生人,他們正是日夜兼程從福建一路趕回來的容許和鍾子馳。出於軍人天生的謹慎,在至金華時,容許便讓鍾子騁離開了自己和他哥哥,另繞道前往杭州安頓。眼下他和鍾子馳已入城,但鍾子騁應該還在路上。
容許生平從不在街上馳馬,此次實在歸心似箭,且因不可在杭城多逗留,便只想偷偷看一眼佟未,知道她安好後,就立刻離開。然而事與願違,當他滿身疲憊趕回故鄉時,卻並沒能見到他的愛妻。
此時,通往容宅的大街盡頭,七八匹馬忽而從左右小巷內漫步而出,阻攔了容許與子馳的去路。
“什麼人?”鍾子馳先問。
“容將軍!”爲首一個錦衣黑袍男子,姿態恭敬而不失其傲慢地對容許道,“這一路我們尾隨將軍和這位兄弟,相信將軍不會不察覺,那也不必再自報家門了!”
容許勒馬穩坐,眸子裡的眼神冷如寒潭,一言不發地看着擋了自己去路的人。
那男子繼續道:“容將軍,皇上的旨意是讓您直奔京城,且由我等一路護送。那位半路走失的小兄弟,我已派人去追,他的安危不成問題。這裡……還請將軍不要耽擱,直接走上京的路吧。”
鍾子馳大怒:“你可知道我們將軍是誰?憑你也敢攔他的去路?我們將軍此刻要回家,怎麼?朝廷新出的律法,不許人回家了?”
“呵呵,這位兄弟不必動怒,我們也不過奉旨行事。”那男子不與子馳多說,只管對容許道,“將軍放心,我們既然也到了杭城,接下來會有兄弟留下照顧您的家人,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將軍頂好不要爲難小的幾個,不然在此動手,會很難看。您的家人知道了,也會不安。”
容許豈在乎“動手”二字,就這幾個貨色,他看死了他們來一羣都不夠自己活動開拳腳的。只是這人最後那句話很有分量,的確,如果自己與他們動武,消息很快會傳回家裡去,杭城裡認識自己的不在少數,那麼家裡人就會知道自己回來過,而未兒她……
“將軍,您若此刻離城,小的一定一路護送。”那男子又逼近一步,“若遲一些,只怕小的幾個,不得不去府上打擾,討一口晚飯吃了。”
“子馳,我們從北門出去。”容許勒馬掉頭,揮了揮馬鞭。
“將軍!”鍾子馳不服,想不通這幾個小嘍嘍竟然挾持住了將軍,他們如此辛苦地趕回杭城,難道全部成了徒勞?其實將軍只是想在家門外看上一眼,他根本連進家門的念頭都沒有。朝廷這是何苦,爲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走吧,不必爲難他們,大家都是當差的。”容許表現的很淡定很從容,似乎一點沒有被激怒的樣子,繼而也不等子馳跟上來,已策馬朝北門而去。
“你們先跟上他,我安排下人馬監視容家人的行動,隨後就跟來。”那錦衣黑袍的男子囑咐着手下,也調轉馬頭朝容家方向而去。
彼時,佟未的車馬業已出了南門,正一路往容家在郊外的別墅走。且走了半程,後面一架趕車的人忽然大喊前面的停下。采薇等以爲是兩個孕婦不適,慌得下車趕了過來。
“薇兒,你把前車我們的包袱拿過來,我們換車了。”佟未急促地吩咐采薇,采薇自然一時沒能明白。
柳媽媽道:“揀日不如撞日,我們在別墅落腳後,萬一老夫人派人來,少奶奶就未必能走了,眼下車馬都是現成的,不如走了的好。”
見衆人都呈默認狀,采薇也不再耽擱,與翡翠迅速地將自己和小姐的行禮搬到後車來,扶了柳媽媽、雨卉和阿神換車,柳媽媽很不放心,將行時又過來含着淚囑咐:“少奶奶碰見親家太太后一定要給宋大奶奶捎個信,也好叫我知道。因是來別墅住的,咱們行禮都帶得少,一會兒進了鄰縣,就即刻買幾件衣裳買幾包乾糧備着,別凍了餓了又捉襟見肘的。家裡的事您就別放在心上,有了您的書信,還不怕老太太鬧翻天,她那裡沒道理可講。”
佟未用力地點頭,強笑道:“媽媽放心,我很快就能碰見我孃的,何況我也不是去了不回,沒多久二爺就會接我回家的,您好好保重。”
“好好好……快走吧!”柳媽媽不敢多耽擱,繞到前頭抓了把碎銀子賞那車伕,便催促他快走,當定要走得穩。於是一架馬車繼續朝南邊去,而另一架則突然改道,直奔北邊而去。
然就在佟未的馬車消失在道路上,繞過城牆到了北邊的那一刻,南門這裡隨即飛馳出幾匹大馬一路朝容家郊外的別墅狂奔而去。其中一人還不忘大聲叮囑身邊幾人:“到了那裡不要打草驚蛇,裡面住的是佟國公的千金,上頭交代務必保證她不受傷害。”
此時,佟未的馬車已上了前往湖州的路,可她完全不知自己竟幸運地躲過了朝廷的監視和軟禁,而且眼下馮梓君派不出人出城打探她的消息,柳媽媽她們也遞不了信息回容宅,於是她離杭返京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不會掀起啥波瀾。
更重要的是,她已與心心念唸的相公走在了同一條路上。就是那前方看不見的地方奔馳着的一匹駿馬,冥冥中牽動着她的心。
這日天將黑的時候,容許和鍾子馳到了臨縣某個客棧落腳,如今既見不到妻子,容許不想再走得那麼趕,他打趣地對子馳道:“我們尚捱得住這麼日奔夜走的,那幾個暗中跟隨的,豈不要累死?”
見將軍這般情形下還能開玩笑,鍾子馳也放鬆了不少,但那強烈的危機感一絲也沒有淡去,他時時刻刻提防着四周的動靜,就怕那一瞬自己疏忽了,會有一支冷箭從某個暗處朝將軍射來。
“你不要這麼緊張,他們不會動我,我若不上京,京城裡的麻煩更大。”容許淡定地喝茶,片刻後喊店家上菜打掃房間,又給了小二一些銀子,讓他去買幾身禦寒的衣服。
熱酒熱菜,容許今日且多飲了幾杯,和鍾子馳天南地北地闊聊,不知不覺已入亥時,店堂內的客人都已散去,小兒正拿着抹布清理桌椅。
見將軍面色帶紅似有幾分醉意,鍾子馳勸道:“將軍回房間休息吧,如今既然不着急,我們歇幾日走也無妨。”
容許握着酒杯,眼前卻是自己和妻子曾經嬉笑玩鬧的情景,他釋然地對子馳道:“其實沒看到她我更定心。我知道她不會不好,但若真的看見她,我不曉得自己能不能放得下。明知她和我的家人會被軟禁卻無可奈何,那種感覺……現在眼不見,我尚能存幾分……”
“砰砰砰……”激烈的叩門聲響起來,打斷了容許的話。
小二不耐煩地喊:“打烊了,明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