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笑道:“說句不中聽的,卉兒的事情您只怕是不好做主,可您畢竟是卉兒的親孃,誰也不能否認了這個事實。至於卉兒的婚姻大事,您大可不必太擔憂,一來老夫人那裡不會不管女兒,再者我們二爺也最疼這個小妹妹,我這個做嫂子的也在姨娘面前保證,二爺不會叫妹妹嫁得不順心。只是……永嘉王妃提的那件事,您可再也不要提,更不能對旁人說,皇室裡芝麻粒兒大的事情鬧得不好都是要送命的,咱們可不敢摻和,是不是?”
周紅綃唬得臉都白了,連連點頭稱是,保證再也不提,又絮絮說了些什麼,那三香才姍姍來遲地說請佟未吃藥,這才送走了她們三個。繼而佟未回去臥房,卻歪在牀上不想再起來了。
“怎麼犯懶?是不是熱症又起來了?”采薇過來摸着佟未的額頭,也不覺得燙,便道,“那個二姨太找你說什麼,是不是又有心煩的事情,你就是操心太多了。從前咱們在京城,終日吃吃喝喝、遊山玩水,那日子才叫愜意。自進了容家的門,沒有一日消停的。”
佟未抱了條被子懶懶地歪着,一手點一點采薇的臉,說道:“其實也沒那麼煩,還是有好多有趣並溫馨的事情。何況胡白舞已經走了,婆婆那裡的幽怨也基本平息,她往後只會把心思放在兩個兒子身上,她偏疼老三,我還樂得清靜。何況大奶奶和雨卉都那麼可愛善良,我們的日子不如剛來那會兒悶了,每天說說笑笑,也很充實。”
“若不是嫁給姑爺這樣的大忙人,你也不會寂寞。”采薇感慨道,“這大概就是‘有得必有失’,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夫妻倆恩恩愛愛,還能每日每夜都相守在一起?”
佟未卻道:“我們嫁給軍人,是註定要寂寞的。”又甚羨慕地說,“阿神就好了,再過大半年,就能有個大胖兒子天天陪着她。”
采薇看她一眼,眼神裡是滿滿的嘲笑,佟未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學着當初阿神的語氣道:“我也想啊,可是你看我們聚少離多,又有什麼辦法?”
采薇存心氣她,故意扯開話題道:“你又想歪了是不是?我可沒算計你那回事,我是突然想起了那個鍾家小兄弟,看着是個好人,就是有些憨厚得過頭了。不過四小姐若真能與他在一起,一定會和你一樣快活幸福。”
佟未細細瞧着采薇眸子裡的憧憬,知道她也一定想到了自己的未來,對於女子而言,丈夫就是未來的一切,能有一個好丈夫,就是上天最大的眷顧。
這裡主僕倆說些玩笑話,後院那裡容雨卉的丫頭已將書扔給了下人,說了句:“小姐賞你們拿出去換些小錢喝酒,要是你們不樂意,就撕了燒火用。”便結伴說說笑笑地離去。
鍾子騁卻出來,給了那幾個在馬房打雜的下人些銅板,將一大捆書搬回屋子,彼時鐘子馳正在打磨一副馬鞍上的皮革,只聽弟弟一邊將書挑出來整理好,一邊叨咕着:“四小姐實在是太浪費了,總動不動就扔掉這麼多書,可不知書留着,總有一日要用。何況書亦是師傅,看了書就是學生,怎能不尊師重道?改日遇見她,是要好好說說。”
鍾子馳搖了搖頭,將目光移到桌上那一摞一摞整齊堆放着的書,這些可都是近兩年四小姐“扔掉”,又被弟弟當寶貝拿回來的,他不由得笑了。
“這是樑閣老新出的集子,我今天走了兩條街都沒買到,你看,四小姐就要扔掉了。”鍾子騁一副痛惜的模樣,嘆道,“其實四小姐若不喜歡這些書,大可不要買,留着我去買不是更好,現在扔掉了多可惜。”
鍾子馳將皮革收拾起來,點了一管水煙要出去歇息,實則歇息是假,他實在是對弟弟的憨厚有些招架不住。
鍾子騁卻喊住了哥哥,“我們明天一起去校場,那還回不回來?”
“不知道,也不曉得爲了什麼事情。”子馳靠在門上,悠悠地抽上一口,雲霧升騰間問弟弟,“你急着回來有事?”
子騁將書疊放好,拿了那本樑閣老的集子坐到窗前,口中答:“也不急,只要八月十三能回來就好了,我準備一下,八月十四能趕上給四小姐過生日。”他說着去看被放在角落裡的兩個包袱,裡面是他今天才買回來的東西。
子馳愣了愣,問弟弟:“怎麼輪到你給四小姐過生日?這從何說起?”
鍾子騁淡然地翻開書頁,掃了兩眼,甚自然地回答哥哥:“我也不想的,但是去年答應了小姐,我不好食言,男子漢一言九鼎。”
“去年?”
“嗯,去年你跟將軍征戰不在家時,府裡過中秋節,我在後院遇到四小姐,她說家裡人都忘記她的生日,只有二姨太給下了一碗麪。”鍾子騁眼不離書,慢悠悠道,“所以一時覺得小姐可憐,就答應今年給她過生日。”
鍾子馳意味深長地看着弟弟,有些事情他或許明白,可不想多說什麼,弟弟畢竟已長大成人,他有自己的行事作風,只要不出事,自己這個當哥的,就在後頭安靜看着好。
“不過今年將軍和夫人都在家,我想他們不會忘記四小姐的生辰。”鍾子騁又翻了一頁書,忽而很厭惡地對哥哥道,“你出去抽菸吧,我這裡要看書了。”
子馳大窘,頗無奈地擺擺手,離了屋子去。他坐在石凳上看着馬房裡幾個下人翻草料,樸實的臉上露出一抹甚少有的驕傲笑容,他曉得,這方寸之間,是容不下他弟弟的。
閨閣裡,容雨卉正捧着手繃繡一方帕子,見打發出去的丫頭回來了,便問:“那些書都扔了?”
“是了,照舊扔進馬房去了,那裡的夥計瞧着厚實。”丫頭青蘭笑道,“這些書還很新,我估摸他們一定到街上折價賣了還錢呢。”
雨卉卻問:“都有誰在跟前?”
青蘭想了想:“沒大注意,也就那幾個熟人。”
一旁的紫蘭說道:“我回頭又瞧過,那個黑黝黝的小哥後來也出來了。”
雨卉知道,後院那邊的人裡頭,數得上黑黝黝的就只有鍾子騁一個,看來這些書已到了他手裡,心裡不禁歡喜,轉過身去偷笑。手上繡了幾針,忽而又問:“我要的新書,你們託誰去買了?”
“上官媽媽會安排的,哪一次有錯,你又操心了。”紫蘭笑道,“你又花這些冤枉錢,朝廷也不開恩科收女學生,你還真等着考狀元?按說你生日快到了,怎麼不說攢些銀子下來,到那天打發賞我們買糖吃。”
雨卉嗔道:“你急什麼,還當是去年那會子家裡誰都忘記我?今年我二哥可在城裡呢,誰忘了他也不會忘記。屆時一定給我紅包,那裡頭的錢,隨便挑一點給你買糖,都能甜死你了。這書可不敢等,外頭學生那麼多,每回新出的好書都被搶空。”
“說你胖,還真喘,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怎麼就在這書堆裡鑽呢?”青蘭也過來,看了看她手裡的針線,又笑道,“其實呀,小姐最喜歡的還是這些女紅,你的手藝拿去街上賣,能賣最好的價兒。那些書你不過隨便翻幾次,那一回真用心看過?”
雨卉嗔笑:“你們就打我這些主意,明知道我這裡看上頭眼色過日子,還老惦記着打賞。”
青蘭道:“若是從前二爺不經常着家,咱們是有些辛苦,可如今二爺不在家也不打緊,這麼好的二奶奶給你做嫂子,你有什麼要求跟她講,還能不依你?方纔我們拿書過去,正遇見二奶奶和采薇姑娘,若不是說明你不要這些書,她那裡指不定以爲你沒銀子花銷要拿去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