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聽聞快活極了,已掰着她母親說要一起去,那裡容許卻問妻子是否跟她一起回藤園,采薇聽了頗心動,可偏偏佟未道:“你一人去吧,他走了我再回來,我畢竟與他生疏些,回頭叫他不自在,你們兄弟好說話呀。”
容許笑着應了,留下家人離了去。
雨卉卻道:“二哥和三哥說什麼要緊事?倒從來沒見他們在一起好好說話,二哥每次見到三哥都凶神惡煞的,叫我看着都害怕。”
孟筱悅溫柔地含笑將話題帶開,她是知分寸的,也猜得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便不喜歡容謀,也知道其中的利害輕重,故而從不閒話家中瑣事,亦努力不讓自己捲入其中。
佟未甚喜大嫂的涵養,便也不再提,偶爾回眸,卻瞧見另坐在一邊的采薇頗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朝外頭張望,好似能看見什麼。心裡不免一緊,怕只怕這丫頭不知警醒,反越陷越深!
這邊廂,容許已在屋子裡見到了容謀,弟弟在自己面前還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他不禁冷笑一聲坐下來,問:“什麼事要與我講?爲了那三千兩銀子。”
容謀那裡早忘記這一茬,見哥哥提起,隨口道:“二哥別問了,我湊齊了還回公中便是。”
容許冷聲問:“拿什麼還?把你自己賣了?”
容謀笑出來,卻被哥哥喝止,“你哪一日能長進,現在又鬧出這樣的笑話,弟媳跟隨你那麼多年,你如何向她交代?”
“二哥,若換成二嫂這樣的好女人,我至於這麼樣?”容謀反駁道,“您別全賴我,她身上不知道多少臭毛病,叫男人一看就討厭。”
容許沒有做聲,用犀利的目光冷冷盯着弟弟,須臾就叫容謀投降服輸,老老實實道:“這一次的禍說大不大,主要是我沒有擺平母親的底氣,萬一把有些話說了,她盛怒之下做些不可回頭的事情,指不定就死兩條人命。我總覺得,打也好罵也好,甚至攆走趕出去,都不過皮肉心裡吃些苦頭。不是說什麼‘螻蟻尚且偷生’嘛,那何必動不動害死一條人命。”
容許聽完,倒爲弟弟這份良心有些感動,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問道:“你是說,落霞所懷的,不是你的孩子?”
“絕不是我的孩子。”容謀嘆一聲,一頂大綠帽扣在頭上,自己還要替那賤人的性命擔憂,他也覺得自己特別傻,但還是對兄長道,“可畢竟那孩子是無辜的。”
“如此說來,你是又想保落霞和那孩子的命,又不想認那孩子做容家的子孫。”
“當然不能認,這要是認下來,我可還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容謀幽怨道,“要是能打發落霞離開家也就罷了,難就難在母親那裡無法說通,現在她這麼樂呵地在雲端呆着,我這一說,鐵定要重重地跌下來,那還不炸了?”
“若非你素昔頑劣*,誰敢來賴你?”容許冷聲道,“如今倒趕着做好人,惦記人家母子的性命。”
容謀趕着兩步上來求饒,“二哥你要訓我,改日再罵,那三千兩銀子我賣了自己也給你湊回來還上,這件事麻煩你先幫幫忙,我實在是沒轍了。”
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容許不至於鐵石心腸,何況這一次關係到家族血脈的傳承,他也不能袖手旁觀,便道:“這件事若不想通過母親解決或讓她知道但不氣惱,都需從長計議,事已至此,也不必急在眼下解決,你等我中秋回來再議,這些日子千萬別做什麼衝動的事情。茲事體大,你心裡要有分寸。”
“昨日我去找那落霞談了。”容謀垂頭道,“她親口承認了那孩子的爹不是我,可是怎麼問,她也不肯說是誰的。”
“難怪今日瞧見她一臉哭過的樣子。”容許道,“我回來前你不要再去找她,萬一出什麼事情,又是一場風波。”
容謀面色一暗,心裡不由得沉甸甸起來,他知道,在這個家所有人心裡,當年芬兒就是被自己逼死的。罷了,認就認,倘若還自己個清白還能讓芬兒復活,他也搏一搏了。可這早不可能,又何苦爭個是非長短,鬧得讓芬兒和自己的事叫全家人知道,還要讓本欲納她未妾的大哥大嫂不安生。一個人扛下來,解決所有問題,倒是便宜的緊。
“你回藕園去,好好安撫弟媳,人家跟着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要逼急了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屆時又是你的罪過。”容許叮囑了一聲,便要弟弟先回藕園去,忽又提到,“你這候補閒職不是長久之計,難道一輩子在家裡混吃混喝?”
容謀不愛談論這些,笑着說些別的,趕着要離去。
出得房門,不由得長吁一口氣,這件事情交給二哥,自己便能高枕無憂,只是扯到正經謀個官職,他就頭皮發緊,萬般不願意,那官場的一套,最是他厭惡的了。
這邊朝藤園外去,門口那裡卻見嫂子帶着侍女款款回來,不由得停步行禮,卻見嫂子身後的人是采薇。
佟未客氣了幾句,並不與他多談,待容謀告辭自己往裡走時,卻發現采薇不曾跟上來。回首看,那丫頭果然呆立在原處,還朝外頭張望什麼,佟未心裡一急,不禁大聲道:“采薇,你看什麼?”
采薇嚇了一跳,慌忙跟上來,卻心虛地皺眉低頭,半句話也不敢講。
佟未心裡唏噓不已,不得不感慨這世間的奇妙,丈夫三令五申不要采薇去接近容謀,可偏偏這丫頭還是上心了。是,喜歡一個人不是錯,可喜歡一個不該喜歡並註定不會有結果的人,且不在一早扼殺那份念想,到頭來弄得自己身心疲憊滿身傷害,那就是錯。
可自己,到底要不要讓采薇繼續錯下去?管?還是放手?
“午飯要給二爺做上湯竹蓀,你去看看竹蓀準備好了沒有。”佟未找了個理由打發采薇,畢竟還是知道她有着分寸,不想先小題大做地質問,反激了她。於是自己回房去和丈夫說話,再不提。
如是一直到吃過午飯,容許逗留一刻後,便要離家出城。彼時雨卉也來送哥哥,將自己做的一副護膝拿了來,且笑道:“中秋早些回來,嫂子要想你的。”
佟未竟一點沒有羞赧的樣子,還正兒八經地說:“你看,就只雨卉疼我了,可要記着你娘子在家想你呀!”
容許不與她胡鬧,只對妻子道:“你派人到後院與鍾家兄弟說一聲,明日讓他們一起來校場。”
雨卉笑道:“不如我帶嫂子一起去,那裡可好玩的,嫂子都沒瞧見過。”
“也好。”容許答應,又叮囑了幾句便離家去。
哥哥才走,雨卉便即刻拉着嫂子道:“我們這就去吧,別回頭給忘記了。”
“容我換件衣裳。”佟未說着,喊采薇進來幫忙。此時采薇心裡平靜了許多,聽說要去後院鍾家兄弟那裡,便笑着將那日的事情統統告訴了小姐,惹得佟未大笑,促狹地說:“等相公回來我一定嘲笑他,原來他們這叫一個‘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竟是木頭人兒扎堆,全是榆木疙瘩,不敲不響。”
采薇笑道:“我看着,四小姐看那鍾家小哥的眼神,可親切哩,好似你看二爺一樣。”
佟未此刻還沒想那麼遠,只笑道:“如今想,她那麼激烈地不肯嫁給允澄,竟是因心裡有別人了。”
“你可別逗她,別嚇着四小姐。”采薇說了一句,轉身去收拾妝奩。
佟未定下心來,她明白,采薇這句話是由心而無心說的,其實是希望自己不要多幹涉她對容謀的那份心思,但又不敢開口直說,藉着雨卉的事,不由自主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