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急得啐她,“你肯我還不肯呢,我雖是丫頭,可也不想做小。”末了威脅佟未,“你等着,我早晚告訴二爺你要給他收偏房,看二爺氣不氣?”
佟未嘴上強硬,“他纔不敢生我的氣,恐怕喜歡還來不及。”暗下卻心虛不已,她曉得相公若知道了自己這句玩笑,一定不饒的。
正說着,三香端來一盤蔥油餅,笑道:“可香可好吃呢,還有多的,我們想給大奶奶和四小姐那裡也送一些,來問問少奶奶的意思。”
佟未卻道:“不過一些點心,家裡人多口雜,你送了大奶奶和四小姐,那老夫人、二姨太和藕園那裡呢?他們或許不計較,可旁人若煽風點火的,又是事情。你不如包幾塊送去上官媽媽那裡讓柳媽媽一起吃,這又另說了。”
三香連連稱是,笑着下去送餅,卻見采薇吃着餅含含糊糊說:“說起來,二爺去軍營也好些天了,你想不想的?”
佟未斜斜看着她,嗔道:“你個姑娘家家滿腦子想什麼?”
采薇嚼着嘴裡的餅看着她,許久後很認真地說:“你不想就算了。”
佟未終究敗在她手裡,伏在桌子上翻動那幾張餅,軟軟道:“怎麼不想,我都夢見好幾回了,雖說是城裡城外 ,可不在眼前……”
“那就去看他,那次你去得那麼大動干戈,還落湯雞一樣的回來,嘖嘖……”采薇見佟未惱,旋即改口,看着自己的餅說:“我的手藝果然精進了。”
佟未沒有生氣,回想那些日子自己總和容許過不去,動不動就鬧笑話的情景,心裡甜着,臉上便笑了。那些事情彷彿都在昨日發生,卻又好像有些遙遠了,不知不覺,自己竟與丈夫一起度過了那麼多美好的時光,這份愛,果真在點滴中見了真情。
“不要在這裡癡癡地笑,看着怪磣人的。”采薇眼珠兒轉着,對小姐道:“不如明日咱們藉口去宋府看宋大奶奶,完後再去城外校場晃一晃,家裡人也不會知道。”
佟未一副做賊的壞笑,連連點頭對采薇的意見表示贊同。
此時卻見在外頭侍候的老媽媽立在門外,稟告道:“外頭傳話,說宋家大爺和大奶奶到了府上,正徑直往我們這邊來。”
佟未奇怪:“這麼晚了,難不成特特來吃頓晚飯?”
那媽媽自然沒有答案,但不多時,宋雲峰夫妻倆就出現在了藤園,佟未眼中瞧見,雲峰一臉嚴肅、濃眉緊蹙,阿神臉色蒼白、神情凝重,似乎,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阿神如今有孕,柳媽媽等早過來安頓她躺下休息。宋雲峰則在門外對佟未道:“軍營裡今晚有集訓,我不便多留了,阿神就麻煩嫂子照顧,家裡實在鬧得不行,留她一個人我不放心,今日都見紅了。”
柳媽媽出來聽見,嚇得道:“這可是玩笑的?見紅了還帶她出來走動,好在沒事,若有差池可保不住的,宋大爺可不敢胡來啊。”
雲峰卻道:“她執意不肯,是我硬送來的,留她在家我實在不放心。對了,倘若我母親找上門來,你叫他尋我去。”
這話說得頗有些怨氣,佟未不想過多幹涉人家母子的事情,安撫了幾句,又保證照顧好阿神,這才趕着天黑將宋雲峰送走。
折回來,卻見阿神對着采薇垂淚,這個生性豪爽的女子如今要做母親,亦顯得柔軟起來。
“到底怎麼了?雲峰說你見紅了,大夫看過沒有?”佟未家裡兩個嫂嫂都生過孩子,此間諸事她有所瞭解,更知道這頭兩個月裡見紅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阿神抹去眼淚,呼一口氣道:“我那婆婆實在太過分,自從大夫說我懷孕後,她就將我當犯人一樣看管着,這個不許碰那個不許動,我吃不下的逼着我吃,我稍有些不樂意,她就喋喋不休地說我不把宋家骨肉當回事情。今天又爲了我想給雲峰做飯而吵起來,言詞間她竟帶了我爹孃進去,說我缺乏管教,活脫脫一個鄉下野丫頭……”阿神越說越傷心,嗚咽起來道,“我氣極了,就拍了桌子和她嗆起來,大概就此動了胎氣,才見紅的。”
“大夫怎麼說?”佟未心裡唏噓,果然是婆媳不和。
阿神抽抽噎噎道:“大夫說沒事,叫我好生保養。可她就在那裡嘮嘮叨叨地埋怨個不休,我知道雲峰今晚有軍務,不想他煩,就都忍了。是雲峰怕我在家裡委屈,硬要送我過來你這裡。嫂子……”阿神又哭起來,“我想我娘,我也不曉得爲什麼,懷了娃娃後我脾氣也變了,口味也變了,怎麼都不順意,我怕家裡人嫌我麻煩,總是忍着,可實在太辛苦了。我雖是下鄉丫頭,可在家裡爹孃也把我當寶貝一樣心疼,幾時這麼委屈過,還累他們平白無故被人埋怨。”
柳媽媽心疼地拿熱帕子給阿神擦臉,笑着哄她:“女人懷孕就是這樣,有的整個兒脾氣都顛倒過去,也有的和尋常一樣不變,這都是娃娃在磨娘,按說宋老太太也該知道,作甚爲難您。”
阿神嗚咽道:“我曉得她寶貝孫子,難不成我不稀罕?我是身不由己,那些東西我真不愛吃,我也沒不能動,做什麼樣樣管着我?”
柳媽媽笑道:“罷了,脾氣也鬧了,您也住過來了,那些事兒咱不提,您只管安心在這裡住着。見紅可大可小,您又這麼騎馬坐車地過來,當真不敢再大意,這幾日可得好好躺着,千萬不能再下牀。大奶奶聽一聽柳媽媽的,保管您過幾日就鬆快起來。”
阿神也笑了,說道:“瞧見你們,我就舒服多了。”
佟未安撫她幾句,讓采薇跟在身邊,自己則與柳氏到門外說:“我總不放心,還是再請幾個大夫來瞧瞧,他們夫妻倆一個大忙人、一個什麼都不懂,如何好?”
“自然要的,明天我就派人請大夫。”柳氏笑道,“如此也好,少奶奶也有個伴了,你只管陪着宋大奶奶,老夫人那裡我親自過去回稟。”
見柳氏徑自往正院去,佟未隔着窗戶看采薇和阿神說話,不由得苦笑:只聽說兒媳婦哭着跑回孃家的,還頭一次聽說兒子帶媳婦走的,原來阿神在宋家也不順意,這婆媳之間,怎麼就有那麼多麻煩,剪不斷、理還亂。
且說宋雲峰迴到城外,帶着軍隊幾番訓練,深夜時分三軍休息時,他那麼勞累下,竟睡不着,獨自一人坐在營帳外撥弄篝火,悶悶不樂。
容許做下翌日計劃,正要熄燈休息時,卻瞧見外頭獨自坐着的宋雲峰,於是披了件衣裳出來,至他身邊問:“怎麼了?”
雲峰苦澀地一笑,說道:“還沒來得及和大哥說呢,我回來之前把阿神送去你府上託嫂子照顧了,說出來真是汗顏,一個大男人竟連個家都擺不定。”
容許坐下,笑道:“老夫人和阿神鬧矛盾了?”
雲峰點頭,又搖頭,苦惱道:“這裡頭的事情說一晚上也說不清楚,一個是我的老孃,另一個是我媳婦,都是我頂要緊的人,你說她們怎麼就好像天生的仇敵,就沒有一刻是和樂的。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我不在家的那些日子,我娘沒少找阿神的麻煩,只是她忍了,我回去也不和我講。想到這些,我就心疼,阿神跟着我,到底是對了還是錯。”
容許聽他這一通苦水倒下來,細想自己,若非佟未諸多忍讓,家裡也早亂成一鍋粥。他們這樣的大宅門裡,婆媳不和是常有的事情,女人的世界,當真麻煩得緊。
“雲峰,能娶得這樣好的妻子,你我都是有福分的。”容許笑道,“這些事情大概每家每戶都有,我們的妻子懂得忍讓、懂得爲我們考慮,已經很不容易。做大哥的不知該怎麼勸你,但是她們有她們的主意,我們過多地摻和進去,未必是好事。阿神能忍,你不能叫她白忍,等這陣子忙完,中秋的時候,帶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