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梓君素來敬畏鬼神,亦知柳氏是穩重的人,此話聽着還算順耳,便順着臺階下來,只口中還不饒人,“她最好知些分寸,我可不是老爺,難道她要星星也登了梯子去摘?”
柳氏不言語,半推半就將她帶了進去,佟未跟在丈夫的身後,她不曉得再見胡白舞該用怎樣的心情,如果胡白舞是被人強暴的,那先前如此直接地質問她,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不容多想,幾步的路已走到胡白舞的窗前,這個女子一如之前的奄奄一息,只如今顯得更虛弱更悽慘。
“大家都隨我來。”柳媽媽喊上所有侍女,帶衆人離去後將房門緊掩上。
屋子裡有馮梓君坐在圓椅上,容許則帶着妻子立於其身後,三人靜靜地看着胡白舞,她似乎都沒有力氣再醒過來。
如是須臾,馮梓君方不耐煩地要開口,胡白舞終於睜開了眼睛。她吃力地將頭轉向三人,灰白的嘴脣輕輕蠕動了一下,但沒有說出話。
佟未擡頭朝丈夫看了一眼,容許凝視她片刻,默聲點了點頭,繼而便見妻子離了自己徑直走到牀榻邊,徐徐蹲下了身子。
“四姨娘,你想說什麼?”佟未柔柔地問了一聲。
胡白舞的呼吸很深,又好像根本接不上半口氣,她早已沒力氣說話,難得吐出幾個字,卻斷斷續續根本無法連成句子。
“你慢慢說。”佟未將臉湊上去,耳朵幾乎貼到了她的脣。
“沒有……圓……不、不……踢……”可聽到的,只有這幾個模糊的字眼。
佟未茫然地將自己聽到的字眼複述給婆婆和丈夫聽,對二人搖頭,“我不明白!”
“呵……”病榻上的胡白舞似乎急了,喘息得越發厲害。
容許走來,將妻子扶起拉在身邊,挺直了背脊俯視胡白舞,“四姨娘是不是想說不要讓那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
胡白舞沒有力氣回答,神色卻緩和了很多,細長的眼角里汨汨滑出淚水,即便在此刻,即便不知自己下一刻是否還能活着,只要一看到容許,一切都會好。
“哪件事?”馮梓君在後厲聲問,“你懂她的意思?”
容許回身,問母親:“父親身體不好,這件事還有別人知道麼?”
馮梓君臉上一沉,冷冷道:“我是自己知道的,至於別人知不知道我沒有底。”
容許一愣,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將胡白舞的意思解釋:“四姨娘是希望不要再有別人知道父親身體不好一事,自然她不曾和父親圓房一事也如此處理。”
佟未看着胡白舞,見她神情安逸,似乎丈夫所言都猜到了她心裡去。
馮梓君沉默了半刻,丈夫不能人道這件事她除了今日對兒子提起外,不曾再對第二個人說過,這些分寸她還是有的,這不僅僅是容競言的恥辱,倘若叫別人知道,她這個容夫人又能留幾分顏面在這偌大的杭城。
“四姨娘還有旁的事沒有?”容許轉來問胡白舞,面對這個女人眸子裡的深情和曖昧,他視若無睹,似乎只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
胡白舞微微動了動腦袋,似在表示沒有,但眼睛不曾離開過容許,甚至不管此刻這個男人臉上是多麼的冷漠和無情。
“我問你!”馮梓君突然起身離座,繞過兒子直直立在胡白舞的面前,眼中犀利的目光如鋼刀插入她的心房,“老爺子不能動你,我兒子滿口否認和你有過關係,胡白舞……那是哪一個破了你的身子?還是你守不住了,自己找的野男人?”
“娘!”這一次容許亦忍不住來規勸,他深知這樣的話會逼死胡白舞,且她並不是水性楊花之人,一切的錯和怨都只在一個“癡”字。
佟未聞婆婆咄咄逼人的話語,又見丈夫如此反應,不由得朝後退了一步,腦海裡一時變得空白。
馮梓君反手掙脫開兒子,轉來狠狠瞪他一眼,“我沒資格知道真相麼?我不僅要知道,更要知道後到你爹的墳上去上香,告訴他,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揹着他偷漢子,對他不忠。”言至此,馮梓君的眼角也滑出了淚水,可她努力遏制着心裡的痛,長眉扭曲在眉心。
胡白舞的面上扯起了笑,那麼輕蔑那麼不屑,眼眸裡充滿了得意和輕狂,她無法開口,只是緩緩擡起了手,朝着三人比出一個數字。
三。
這是小孩子也能看得懂的數字。
“你是說謀兒?”馮梓君幾近瘋狂地衝上前抓着胡白舞的衣領,一把將她從牀上拽起來,“狐狸精,你說清楚,你是不是勾引了我的兒子?是不是?”
胡白舞早已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大大地喘着氣,可半口也接不上去,一張臉憋得黑紫,眼珠兒也往上翻了。
“娘你不要衝動。”容許不能讓母親成爲害死胡白舞的兇手,他奮力將母親抱開去,又衝着一邊發愣的佟未道:“快去把柳媽媽喊進來。”
佟未被丈夫一呼喊,方回了神,匆匆忙忙跑出去喊人。
柳氏等人進來,慌忙拿大夫留下的荷包給她嗅,又在她身上各處穴位揉掐,總算沒叫胡白舞當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