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其中加一些水便好。”
“啊,真的變了,真是太神奇了。”
“不止這些,若是……”
還未進店門,韓如詡便聽到裡頭不時傳來少女歡快的叫喊聲,似乎是看到了極爲有趣之物。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年輕的小姐也能愛上這些陳年舊物,抑或者是……
“咦,這不是韓大人嗎。”店中茶案前,衛檀衣身邊的那衣着亮麗的女子似是感覺到身後有人,微微轉過頭,含笑道。
“卑職參見公主。”儘管出現在這兒的人令他大吃一驚,韓如詡還是本分地拱手行禮。
此時在店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宣平帝最寵愛的女兒湘公主宋湘,由於身體不佳,平素都在深宮中由大羣的嬤嬤看護着,極少能踏出宮門,今日不知爲何卻隻身一人出宮來,還偏偏來到這藏滿了秘密的掬月齋。
宋湘臉色仍舊不好,身姿也顯得嬌弱,聲線更是又輕又細:“韓大人怎麼也會有空上這兒來?”
韓如詡瞅了一眼面有詭笑的衛檀衣,恭恭敬敬地答道:“卑職自門外路過,聽到公主的聲音特地進來看看。”他哪敢讓這個隨時隨地可以面聖的公主知道,自己閒暇時總不由自主往這兒跑。
“讓韓大人費心了。”宋湘柔柔地一福,那模樣看得任何男人都想要將她攬進懷中保護起來。只可惜身爲太子黨,韓如詡一早知道絕無可能與她有緣,也便從未動過心念。
宋湘生母左昭儀乃是丞相左思羨的獨女,雖未生育皇子,卻有益王做靠山,加之女兒美麗可人,深得宣平帝之心,倒也算是後宮中極爲得寵的人。
“公主是否中意問花?”無人說話之際衛檀衣恰到好處地將宋湘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問花確實奇妙,只是我出來時並未帶銀兩,可否請衛公子隔日送到宮中來?”
衛檀衣笑着搖頭:“公主說笑了,衛某無官無職,又非外戚,怎能出入禁宮之中,公主若是喜歡衛某便留着,待公主差人送了銀子過來再將它取走可好?”
“也好,”宋湘又望了一眼茶案上之物,“今日多有打攪,我便先回宮了。”
送走了柔弱的公主,韓如詡大出一口氣,皺眉問道:“你和公主是何關係?”
聽了笑話一般,衛檀衣一勾嘴角:“韓大人覺得我能與公主是何關係?”
又要開始胡扯了。韓如詡白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卻被喊住:“韓大人不見識一下公主的心愛之物嗎?”
“什麼心愛之物?”公主的所有物怎會落入你手中,無外乎是些古玩,沒有興趣。
衛檀衣一指案頭的青黑色硯臺:“便是這問花了。”
“問花?”韓如詡折返回來端詳了一陣,“這硯臺的名字?”
“不錯,此物雖是肅初之物,卻至今完好無損,爲了得到它,我可費了一番功夫。”
不過一方硯臺,外觀並無奇特之處,無非是年代久了些。韓如詡搖頭:“這煙臺莫非有秘密在其中?”
“韓大人說對了,”衛檀衣端起半涼的茶,輕輕滴了兩滴在硯中,只見那汪幽黑的墨汁瞬間變幻出紅橙黃三色,轉眼又歸於黑色,“它可不是普通的硯臺。”
韓如詡被方纔眼前的一幕驚住了,那色彩雖說晦暗,但絕對是變了三次。“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忍不住問道。
“韓大人可別告訴我,不知道笑語問花,三朝爲後,蔡箏的故事。”
“蔡箏!?”
衛檀衣眼中似有某種難以道明的光芒:“這方問花硯,就是當年驚才絕豔的蔡箏蔡皇后生前所用。”
***
情願舍此身,換君得安好。
當初她確實是這麼承諾的,也的確這麼去做了,只嘆人生如浮雲般變化無常,自己舍盡了一切,終換不來那人的安好。
女子來到窗邊,眺望着院中一片青翠。垂柳柔美,蔥蘭纖細,就連那微風拂過的池面也碧波粼粼,唯有這舊屋昏暗靄霾,身處其中的自己猶如一株枯萎的牡丹,空有好顏色,付與匆匆流逝的時光。
眼角生出了細紋,年華已不再,昔日繁華早作塵埃落定,留給她的只有如夢的回憶。
青蓮泛舟是她,笙動京華是她,母儀天下亦是她,上天給予了她身爲女人所有的榮耀,卻唯獨沒有施捨她一份天長地久的愛戀。
作別他鄉夜,燭前看到明。
每個許諾她今生今世的人都早早地謝世,匆忙得如同過客,她有時甚至會想,自己就如同身墜風塵中,註定了只能高樓望花,獨拂襟前雪。
若有來世,情願老死村頭,也好過寂寥半生。
***
像是爲了印證韓如詡的猜測,連日路過永寧坊總能看到窈燕宮的下人進出掬月齋,行跡倒也坦然,卻總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突然之間就由陌路人變爲了熟客,換做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是宋湘。
不單看她二十餘年幾乎未踏出宮門半步,如何會對這間小小的古玩店產生興趣,她背後的外戚關係就足以令人懷疑,如今朝中與太子相抗衡的益王與宋湘的外祖父左思羨關係甚密,要說左相企圖以外孫女的美色來誘拐太子的至交好友也並非不可能。
宋旌聽了他的回報只做一笑,並不以爲意,倒是韓如詡自己又比過去多了幾分警惕。他心中秉承着忠臣不事二主的信念,既然已經認定了要追隨太子,就不會容許別人作怪。
“韓大人最近幾乎天天都來呢。”
淬思一如既往地笑得很甜,端茶倒水逗鸚鵡就是她每天做的事,現在多了陪韓如詡閒聊這一項活計——因爲最近衛檀衣總是被邀請到左府,雖說也只是觀賞左相的收藏,韓如詡心中卻認定他是去和公主私會。
“咦,韓大人似乎魂不守舍,在想什麼?”見他不回答,淬思停下撫摸鸚鵡羽毛的手,笑着問。
韓如詡差點被茶嗆到:“什麼魂不守舍!我只是被太陽曬得頭暈而已。”
淬思一偏頭:“原來韓大人把這兒當成了茶館呀,而且還是不用花錢的茶館。”一句話郵戳到了死穴,他只得悶聲喝完茶,也不等衛檀衣回來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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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蝶戀花》,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