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打斷了他:“先別說這個,那後來我娘呢?”
“我出去跑船,一年只回來三五次,都是住一晚就走,你孃的情況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唉,你還賣什麼關子!趕快說!”
“我只聽說你娘後來沒有錢交房租了,被房東趕了出來,你媳婦就把她接回她家去住了。”
“咦?”自春頓時想起自己出發前忙着公事私事,想着自己很快就回來,所以留的錢也並不是很多,大概也就是三四個月的生活費,其餘的都被自己拿去倒騰貨物了。既然娘大病了一場,那錢很快用光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自己不是在薛家金銀鋪裡有銀子存着嗎?她們怎麼不去取了用呢?自春一拍腦袋,頓時後悔不已,自己根本沒有告訴她們這件事,只能怪自己事先考慮得不周全。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娘就瘋了。”
“什麼?”自春驚叫一聲,一把抓住小岑的肩膀:“我娘好端端怎麼會瘋了?”
小岑疼得齜牙咧嘴:“我也不知道啊,只是有一天黃昏,我像今天一樣回來住,在街上看見你娘披頭散髮地瘋跑,一邊跑還一邊哈哈大笑,你媳婦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旁邊的人就說你娘和你媳婦都可憐啊……”
“那她是怎麼瘋的?”
“我也不清楚,聽旁邊的人說是受了什麼刺激,大概是一直接受不了你死的消息吧。”
自春一下子坐在凳子上,自己那溫柔慈愛,打扮得總是整整齊齊,嘴角總是露出淺淺笑容的娘,披頭散髮在街上瘋跑狂笑,他簡直不能想象。
“那十十呢?”
“你媳婦啊,別提了。開始對你娘還好,後來聽說就不行了,對了,她家的房子被你娘發瘋時放火燒了一間去。”
“你下葬以後,蘇家小想娶你媳婦,他娘和你媳婦都不答應,他在徐升鎮的相好懷了他的孩子,追上門來尋死覓活的,蘇家小隻能娶了那個女人。”
對於蘇家小的事,小岑則比較清楚,都是在船上的人,這些消息倒還靈通準確。
“後來……這話你
別不愛聽,你媳婦本來就生得標緻,大家都說她是那種守不住的女人,果不其然,最後她終於露出了水性楊花的本性,耐不住寂寞,到飄香閣去了,說是說只是賣唱,可誰知道呢?”
“這不可能!十十她不是那樣的人!”自春難以置信,今晚他承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恢復了記憶是件好事,可是隨之而來的,盡是不祥的消息。
“唉,我說柏管事,這我可就是眼見爲實了。”
“去年夏天我回來過一次,陪着一個朋友去逛窯子。他就說,聽說飄香閣來了個師師姑娘,國色天香啊,怎麼豁出去也要去睡她一睡,我說不行,飄香閣裡的姑娘價錢太高,像我們這樣的人就別去湊熱鬧了,他不幹,非要去,我只好跟着他去了。”
“結果到那裡一看,什麼師師姑娘呀,就是你媳婦章十十唄。”
“那晚,我親眼看見章十十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濃妝豔抹,在陪着一個肚子大大的胖官人喝酒。哎喲,你是沒見到啊,她笑得那個盪漾喲。柏管事,幸好你沒看見,要不你非得把肺氣炸了不可。”
“這個,柏管事,你也別傷心,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幸虧你死了那麼一回,要不你將來可保不住要戴綠帽子的……”
小岑的話嗡嗡喳喳,如蜜蜂一般在自春耳邊擾嚷,自春只覺得頭腦發漲,他怎麼也不能相信,章十十會變成那樣的女人,可是,這都是小岑是親眼看見的呀。
“那……你那個朋友,後來跟十十……睡了沒有?”一想到有別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心上人,自春的心裡就絞痛起來。
這種感覺跟聽說阿晉跟祁文禮勾搭時的感覺一點也不相同,那時自己只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只想趕快去質問阿晉,她爲什麼要背叛自己;而現在,他是咬着牙齒才說得出這句話來,好像只要小岑一有肯定的回答,他立馬就要去殺了那人似的。
小岑沒有感到自春的殺氣,聲音低了下來:“沒有,我們連師師姑娘都沒得靠近,聽飄香閣裡的人說了,師師姑娘開苞的價錢很高,我們這種人是沒有資格參加競價的。”
自春糊塗了,章十十不是早就跟自己
睡過了嗎,怎麼會是處女呢?他轉念一想,明白了,處女的價錢高哇,果然是個愛財的女子。
可是,她沒跟小岑的這個朋友睡並不代表沒有跟其他男人睡,那雪白的身子都被別的男人享受去了,自春這樣想着,渾身像要炸開一般。
屋子裡死一般寂靜。
小岑也覺出了不對勁,不敢再說下去。
過了半天,自春終於調勻自己的氣息,這才問:“那後來呢?”
“後來,就不知道了。今年過年我回來的時候,聽說章十十跟了個有錢人做小去了,連你娘、她娘、她弟弟都一起帶着走了,去哪裡就沒人知道了。”
“怎麼會?一大家子人,沒人看見?”
“沒呀,連住在她家隔壁的竇天寶家都沒有聽見一點動靜,某一天一早起來就看見她家大門緊鎖,一家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怪不得……”自春喃喃自語,怪不得剛纔自己去章家,院門掛着大鎖呢,原來,鎖的時間還不短了。
剛纔自己記憶恢復的狂喜,想着可以從小岑這裡得到家人情人下落的期望,現在化爲無形的痛苦,纏得自春喘不上氣來。
見自春垂頭喪氣,小岑便勸說道:“柏管事,你也別太難過,能活着就是萬幸了。以你的人才,哪裡找不到合適的媳婦,要幾個有幾個……你是擔心你娘吧,唉,她身體已經成那個樣子,怕見到你連你也認不出來,就當她已經去世了……”
自春一下子擡起頭來,把小岑嚇了一跳:“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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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岑又沒話找話說:“柏管事,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這話說出來小岑就後悔了,他想起了那個風雨交加的黑夜。
自春不說話,坐了良久,終於打起精神來:“先別說我,反正我還活着。你現在怎麼樣?”
小岑沒精打采地說:“就是老樣子唄,賺多少吃多少。”
自春借月光打量着這小屋,就說:“我還想着過了這幾年,你的草房怕早就換成瓦房了,誰知還是老樣子。你怎麼想到跑外去?”
小岑一下子心驚肉跳起來:“唉,一言難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