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終於跟費媽媽私語完畢,她冷笑一聲:“章十十,也是費媽媽爲你求情,你也侍候了大官人幾年,我就饒你一命。你先自己掌嘴五十再說!”
章十十聞聽唐嘉肯放過自己,急忙跪直身子,自己開始打自己耳光,又恐唐嘉不滿意,故而力道不敢放輕。
唐嘉看着章十十的臉漸漸紅腫,心裡暢快極了。
滕小懷看着,幾乎忍不住想衝上去,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只要一動,章十十就前功盡棄,不由老淚縱橫,眼睛直望向灰濛濛的天空:“蒼天啊,你爲什麼這樣不開眼?”
唐嘉看章十十已經打夠了五十下,她故意也不喊停,章十十呢,沒聽見唐嘉叫停,更不敢停手。
終於聽見唐嘉說:“夠了。”她纔敢住手。
她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兩頰和雙手麻木得沒有知覺了,下面唐嘉要怎麼處置自己呢?
唐嘉袖着手爐,但兩腳站在雪地上也開始冷得發痛了。
她慢悠悠開口:“章十十,你現在就帶着你家人滾回楚州去,今生不得再踏進京城一步。滕小懷,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唐選,你親自看着他們上路。”
唐嘉覺得自己終於出了這幾年心中的怨氣,轉身出門,然而,就在轉身過去的一剎那,她發現自己的天空依舊昏暗,郎又一去世的事實重重壓向她的心頭。
費媽媽緊接着交待:“現在就走,這院裡、房裡的東西一樣也不準帶走。”
唐選呼喝着,叫家丁去拖章家娘子。
那家丁見章家娘子半撐着臥在雪水裡,不想弄髒自己,於是又轉頭叫章十十:“你來背。”
章十十雙腿在雪地裡跪得僵硬,好不容易纔站起身來,向娘走去。
章家娘子心裡大急,女兒來背自己,那她肚子裡的孩子還保得住嗎?
她勉強掙扎着叫兒子:“土土,來背娘,你姐姐要攙扶她婆婆。”
章土土聽見娘叫自己,忙跑過來背起娘,章十十知道孃的想法,就去攙扶了柏家娘子,滕小懷跟在旁邊,五個人在唐選和幾個家丁的監視下,離開了這個小院。
穆克鹹他們望着章十十一家離開,相互交換着膽怯的眼色,不敢出聲。
唐選沒有多想,只想着來時是坐船,於是把章十十他們押送到了
碼頭上。
隆冬時節,哪有什麼船拉客載人,有貨船也是載得滿滿的,載不下五個人。
寒風呼嘯,唐選不由得大罵起來:“老子爲什麼要陪着你們吃這份苦頭哇?乾脆把你們全扔到水裡去得了,還省心!”
章十十不敢回嘴,只默默忍受着。
她想起了滕小懷一直跟着自己,就回頭對滕小懷說:“滕師傅,你就不用跟我們一起了。你有手藝,自己去謀生吧,不用管我們了。”
這時,滕小懷多年前的倔勁又上來了:“我不跟着你們跟誰?本來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現在倒想撇下我啊?”
章十十知道滕小懷說的是反話,眼淚流了下來:“好,滕師傅,只要你不嫌棄,和我們一起去楚州,我侍候你,給你養老送終。”
唐選聽不得這些話,上前就踢了滕小懷一腳:“老子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今天要不是大娘子在場,我打斷你的腿。”
滕小懷正要回嘴,就聽有人哈哈大笑:“好笑多啊,好笑啊!”
衆人擡眼一看,一艘小船泊在近旁,一個白鬍子老頭站在船頭,正伸手跌足地指着唐選大笑。唐選正要發火,突然靈機一動:“喂,那老頭,你的船拉客嗎?”
老頭止住了笑:“拉,怎麼不拉?送上門的生意肯定要做。”
“好,老頭,二十兩銀子!現在把這五個人給我一口氣送到楚州,不準半路下船。”
那老頭眼睛一亮:“快上船!”
幾個家丁七手八腳,把章家四口和滕小懷推上船去。
“老頭,你可給我記住了,不准他們半路下船,不過如果你半路上把他們全推到水裡去我可一點也不反對。等開春後,過些日子我親自去楚州看,如果他們不在哪裡,老頭,我要親手擰下你的腦袋。”
那老頭嘿嘿笑着:“有錢好辦事,一定送到,一定送到。”
唐選等人下了船,站在岸上就催促老頭開船。
老頭笑着:“等我家那混小子來了就開船。噢,那不就是來了嗎?”
遠遠地,大步流星走來了一個青年,濃眉大眼,皮膚黝黑,左手提着一個紙包,右手提着一個酒葫蘆。
老頭笑着:“蕭老大,有生意上門了。”
唐選不由奇怪:“怎麼你叫你兒子還叫老大
?”
“他就是我家老大啊。”
那青年走過來,上下打量唐選,老頭就提起了手裡的錢袋:“喏,船錢我都收了,不開船不行了。”
那青年一躍上船,也不說話,與老頭一起,把船駛離碼頭。
唐選目送小船離開,這才帶人回郎府向唐嘉覆命。
章家三個女人瑟縮在小小的船艙裡,滕小懷則帶着章土土站在甲板上,任憑寒風凌冽。
老頭和青年大力划着船,搖着櫓,小船很快離開了繁華帝都,順水而去。
老頭和青年竊竊私語了半天,見水勢平穩,老頭就進艙來看章家三人。
“小娘子,小娘子,你好點了沒有?來,拿這塊帕子擦擦臉。”老頭見三人皆木然,於是彎腰遞上了一塊帕子。
章家幾人上了船之後,沒有了唐嘉帶來的那些凶神惡煞的監視,全身這才鬆懈下來,聽見老頭的話,章家娘子伸手接過了帕子,幫女兒擦臉。
章十十心情稍微平靜了一點,這才覺得臉上痛得像火燒。
她把身子稍稍移向娘身邊,把臉湊了過去。
章家娘子一邊哭一邊幫女兒擦着臉上的泥水和血跡,一邊說:“十十呀,你爲我們又受罪了。”
章十十覺得那沾了水的帕子冰涼,擦在臉上倒還舒服,就衝娘勉強笑笑:“娘,你說什麼呢?不這樣我們就走不脫了。別擔心,回楚州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頭叫:“蕭老大,你進來看看。”
那青年聽見叫聲,就走了進來,看着章十十的臉,皺起了眉頭:“怎麼打成這個樣子?”
說着就弓腰在艙板上的一個木箱裡翻找起來,不多會兒就拿出一個小盒子:“給,把這藥擦在臉上。”
又上下打量幾個女人的衣着:“有換的衣裳嗎?”
見章十十她們搖頭,也不言語,就出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小船停了下來,就聽甲板上“嗵嗵”作響,有人下船去了。
沒過多長時間,那青年掀開艙簾,進來把一個大包袱遞給章十十:“趕快把衣裳換了吧,要不然會凍病了的。”
只有柏家娘子未曾摔倒,身上的衣裳尚且乾淨,但也半溼了,章家娘倆的下裳更是全部溼透了,兩人感激地看着那青年,他卻已經出艙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