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小見事情已鬧到了這步田地,不敢隱瞞,把如何認識倪粉粉的經過說了一遍。
蘇娘子一聽倪粉粉的出身,頓時氣了個倒仰:“從小我是怎麼教你的?怎麼到大了倒還生出這些毛病來?倒嫖起女人來了!嫖就嫖了吧,怎麼還惹一身騷回來?現在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蘇大郎倒沒有老婆那麼憤怒,而是想得更遠了去。
他見了倪粉粉那付絕望的模樣,心知這女子不是輕易就能打發走了的,倒不是她胡攪蠻纏,要是那樣倒又好了,她分明是舍下了一切來找兒子的,況且肚子裡還有了蘇家的骨血。
想起前不久兒子鬧出的對章十十的事就讓他生氣,想要女人也不是這麼個想法,應當先跟自己和老婆說說,等他們商量過了再決定去不去章家求親。
結果兒子衝動的後果就是蘇家在這西坊裡的臉面盡失,原想章十十恐怕會吃個啞巴虧把事情悶了下去,或者乾脆順勢嫁了自家兒子,雙方皆大歡喜,不料章十十竟當着坊裡有頭臉的長者放出了狠話,讓蘇家或其他別的什麼人家都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章十十提出的帶着兩個病人一個傻子的累贅條件,誰會願意娶她呀?
兒子是一廂情願地念着章十十,章十十是避兒子如蛇蠍,坊裡的街坊鄰里就在一旁看笑話,現在這個女子的出現,倒也不是壞事。
如果讓兒子娶了這個女子,面前的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倪粉粉已經懷了兒子的骨肉,剛纔又做出了這麼烈性的舉動,現在以此來逼着兒子成親是個絕佳的機會:兒子一旦成了家,自然要把心放在家裡,便不能再掛着章十十。
這女子雖然出身不好,但這世道就是這樣,娶個娼妓做媳婦也不是不可以,關鍵是要看她嫁過來後的品性。
這女子光看穿着打扮就挺討人喜歡,也不濃妝豔抹,心眼裡又只有兒子一個,那從良嫁了家小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兒子成了親,不再去糾纏章十十,把家人顧好,那他鬧出的醜事就會漸漸被鄰里們淡忘,只會說是年輕人的一時糊塗,蘇家人也擡得起頭來了。
想到這裡,蘇大郎威嚴地咳了一聲,打斷正在責罵兒子的老婆:“我說,現在別說這些沒用的話。倪姑娘就在家裡養傷,明天,家小你就去倪家一趟,跟她娘說說她的情況,叫她娘不要擔心。告訴她等我們準備一下,過兩天就去倪家提親,儘快把你們的親事辦了。”
蘇娘子一聽就嚷了起來:“不行不行,不能讓家小
娶一個風塵女子!”
蘇家小則是一臉不情願。
蘇大郎瞪了老婆一眼:“這個家裡誰做主?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嗎?不趕快把他們的親事辦了,那姑娘肚子大起來更難看。就是我們一直慣着家小,他現在纔會變成這個樣子,人家姑娘都這樣找上門來了,那還要把她推出去嗎?萬一她再去尋死,可就是兩條命了。別再說什麼了,就這樣定了!”
蘇娘子聽了丈夫的話,心裡雖不情願,也只能閉口不語,蘇家小則瞪着父親,想着自己的主意。
蘇大郎看見兒子沉默不語,知道他又在打別的主意,便站起身來,走到兒子面前,掄圓了膀子,狠狠給了兒子一個耳光。
蘇家小被打懵了,手摸着臉,說不出話來。
蘇娘子也大吃一驚,從小到大丈夫從來沒捨得碰過小兒子一個指頭,有什麼事只怪大兒子沒有帶好弟弟,今天怎麼這樣火氣大?
她急忙上前拉住丈夫又舉起的手:“大郎,大郎,別這樣,消消氣再說,我們都聽你的。”
蘇大郎瞪着兒子:“一個男人,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看樣子到現在你還不想擔起責任,還想着別的主意。告訴你,你別想着溜走,就算你走了,我和你娘也會幫你把倪姑娘娶進門來,缺了你也可以拜堂,反正她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骨血,那你走了也沒關係,將來我們蘇家的家譜裡,就沒有你蘇家小這個人。”
蘇家小聽見父親的話,知道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再怎麼樣他也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終究他是蘇家的人,“家庭爲重”之類的觀念已經在腦海裡根深蒂固了,於是他認命地低下了頭。
夜裡,蘇娘子聽了丈夫的分析,想想兒子這些事的確做得過分,又因此能不再與章十十發生瓜葛,也就認可了丈夫的安排。
晚上,蘇家小被父親安排照顧倪粉粉,支了兩條長凳睡在倪粉粉的牀前。
倪粉粉從昏沉中醒來,扭頭看見蘇家小睡着了,身上的被子半幅耷拉到了地上,她想叫他拉一下,卻發不出聲音來,喉嚨疼得不行。
一醒過來,剛纔揮剪自盡時的那種絕望重又浮現在她的心頭。
難道說真的像娘講的那樣,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要你的時候,嘴上甜甜蜜蜜,從牀上一起來,就變了臉,六親不認了,雖說自己就是出來賣的,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可憐的是自己,爲什麼偏要喜歡上蘇家小呢?
上次蘇家小離開以後,倪媽媽還
很高興,因爲蘇家小這次給的錢物很多,只道是從此多了一個大金主,因而也就沒有太催促倪粉粉接客;倪粉粉心裡難過,也不敢講蘇家小這一次是最後一回光顧。
過了一個來月,倪粉粉驚恐地發現自己懷孕了,一想肯定是那天兩人激情的後果,繼而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倪媽媽久不見蘇家小上門,心裡起了疑心,發現女兒的不對勁,連打帶罵才逼問出女兒懷孕的事,當下就要給女兒墮胎。
倪粉粉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編出蘇家小已經答應要娶自己的謊話來,說等他再來就是要來娶自己了,那孩子必定是要留的。
倪媽媽半信半疑,道女兒生來乖巧,諒女兒也不敢騙自己,就說再等一個月,如果蘇家小不來,那二話不說就打胎。
倪粉粉明知蘇家小根本不會再來了,但是心裡只有他一個,肚子裡的孩子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她思前想後,暗中準備了許久,甚至又開始接客以瞞騙倪媽媽。
就在這新年的前夕,倪粉粉提着準備好的小包裹,抱定了一去不回頭的決心,乘倪媽媽上街的機會,搭上事先偷偷講好的船,直奔楚州而來。
入冬以後,這河上的船就越來越少了,倪粉粉裹着毛裘,縮在船艙中,猜想着這次去找蘇家小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她做好了兩種準備。
自己這些年來還是積攢下了一點錢和首飾,如果蘇家小要她,那她就跟蘇家小好好過日子,自己女紅家事樣樣會做,自信能做一個好媳婦。
如果蘇家小不要她,她握緊了手裡的剪刀,那她就死在他面前,以證明自己的心。
沒想到蘇家小竟然不敢承認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這還有什麼話好說,反正倪家她也回不去了。
倪粉粉看着睡夢中的蘇家小,心裡百般滋味翻攪,這個男人,爲他去死的女人才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他還在旁邊能睡得那麼死,看他皺着眉的樣子,是在做什麼夢吧?
蘇家小看看倪粉粉好像睡着了,呼吸也很平穩,就放鬆地躺了下來。
本來他纔不想來照顧倪粉粉的,又被父親給打了一下:“那倪姑娘都肯爲你去死,你照顧她是天經地義!難不成要我和你娘去照顧、要你哥哥嫂子去照顧?”
長凳很硬,就像船艙的地板,蘇家小想翻身,發現很困難,太窄了,也像船艙中人擠人睡下的樣子。
這一天過得可真糟糕!蘇家小恍惚地進入了夢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