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達帶我走過曲折的過道,進入一個面積較大的雅緻房間。奧黛麗亞並不在房裡,我覺得這個習慣不好,當領導的不應該在第一次接見下屬時耍大牌,容易產生等級代溝,何況這個下屬正在當她下屬和不當她下屬之間猶豫。
琳達對我說:“奧黛麗亞姐姐大概在商談對策,我要去照顧傷員。雪莉絲你在這裡等一等吧,不可以亂碰東西哦。”
她說完就轉身出去,帶上門,聽見輕輕一聲‘咔嚓’。
兔吉從我的帽兜裡飛出來,飛到門把上用力拉扯,慌張道:“她鎖了門!”
“哦。”我應一聲,四下觀賞雅緻的擺設。
壁爐裡燃着微火,已快熄滅,爐磚上砌了大理石的邊臺,置放兩個香水器皿。暗紅木的長桌上放了一個藍陶花瓶,淡金玫瑰悄然曳動,坐在桌前寫字,擡頭可以看到綠藤紋飾的金鐘。
說實在,這房間太過文雅,精緻物件和奧黛麗亞本人給我的印象實在有點差距。
兔吉飛來拽我頭毛:“他們想利用你!拘禁你,給你灌輸意志,讓你爲他們所用,這是典型的傳銷啊!!”
我把他塞到花瓶裡,眼光一斜,看到瓶後也有一個香水器皿,顏色是淡藍的,不注意看很容易和花瓶混淆。我拿起香水瓶,果然沒錯,和壁爐上的兩個瓶子是一組的。
我心裡一動,四下找了找,又在金鐘後面的壁槽裡找到一個淡綠色的香水瓶,再找找,又在茶几上的糕點盆裡找到僞裝成調味罐的淡黃色香水瓶。
探索別人隱私的時候我特別來勁,我奸笑着把三個瓶子放到壁爐臺上。
爐火淺淺地燒。屁反應沒有。
我撇撇嘴,開始猥瑣地愛撫壁爐每一寸肌`膚……按下某個花紋的中心點,啪啪啪啪啪,壁爐臺上依次出現五個凹槽,每個都有精緻花紋,與每個瓶底對應。
我奸笑着把香水組合對號入座。
爐火瞬間熄滅,壁爐前的金絲鋼架降下,爐底開啓,展現出一條灰撲撲的臺階。
兔吉從花瓶裡□□,驚愕地說:“你在幹什麼?知道太多秘密會給人家滅口的!”
我把頭髮纏到脖子上,小心探進壁爐裡,臺階兩側蒙了灰塵,中間倒是光滑的,看來常有使用。
兔吉躊躇一會兒,還是飛到我肩上來。
臺階下去是條簡短密道,這條道和我舅舅那勞民傷財的黃金之路差到不知哪條街,壁燈都要開手動擋,挺節約燃料。
行到半路,我停下,兔吉探頭說:“怎麼了?”
我說:“那是什麼?紅紅的射線。”
他眯眼看了很久,搖頭:“你在說什麼?沒有線。”
我解下腰包丟了過去,幾道紅光,腰包墜地時已經碎成N多片。兔吉嚇個半死,聲音都在哆嗦:“我的媽!是隱性的鐳射切割線!直愣愣走過去會被切成十七八片!”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看來是某種了不得的防盜設施,安靜的機關,比發動時狂轟濫炸的爆炎陷阱還要致命。萬幸,我看得到它。目測一番,我搓搓手,粘到天花板上表演壁虎遊牆功。
成功過關,落地時兔吉已經腿軟,我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才抖抖地說:“你看到了?你看得到那些射線?這不可能!”
這的確不可能,但我連出生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這件事情並不靈異。我是空幻之子,我的眼睛是幻之瞳,幼時這雙眼睛並沒有特別,就視力好點,但隨着魔力的增長,空幻之子能夠看穿神諭的眼睛也開始變得強大,甚至能分辨生物的靈魂,在結晶世界中我看到萊茵幼齡化而立刻篤定是他,也是因爲使用幻之瞳看清了他的靈魂。這雙眼睛,這雙幻之瞳,擁有的能力不止於此,使我幹任何事情都有優勢,它是我的一半神奇,是我的半條命。
密道很快到頭,引入眼簾的是樸素雕花單扇門。我一推,果然,鎖的……
兔吉弱弱地說:“回去吧,小心被發現。”
我笑笑,摸出一根細鐵絲,對摺,插,咔嚓咔嚓……門開了。我很慶幸,門的構造倒是和以前差不多……或者這個是老式的門?
兔吉佩服得五體投地:“你以前是幹盜賊的,一定……”
“很久沒幹了,有點手生。”我推開門,確定頭頂沒有水桶之類的BT陷阱,才一頓一頓挪進去。
很暗的房間,沒有多餘裝飾,正對門的牆上掛着幾幅小像,都是雍容華貴的貴婦紳士。每個掛像下都刻了名字,我召了點光以便照明,發現掛像下的每一個名字都姓氏相同——嘉蘭諾德。
兔吉驚恐地說:“嘉蘭諾德!是黃金薔薇帝國的皇姓!”
我第一反應是奧黛麗亞把敵人的家族總結一下然後挨個詛咒,隨後又想到,用畫像詛咒還是第一次聽到,怎麼着也得弄個巫毒娃娃……
“我想起來了。”兔吉的聲音突然蒙上丁點陰冷,“我記得,十年前帝國有個公主,叫奧黛麗亞……”媽呀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說他和這種肅穆的語氣不兼容。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先是皇帝病壞身體,王子們奪權死得精光。當時場面很亂,王子沒了,繼承皇位的又必須是皇室血統,大臣們在公主和外戚之間爭論不休,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太戲劇化,突然冒出一個新王子和一個新公主,說是皇帝早年在外頭私生的……”
王子……我猛然憶起白玫瑰之鏡中看到的案發現場,那個和萊茵長相雷同的青年,穿着像極了一個王子。我說:“王子是不是黑短髮?”
兔吉說:“是啊,達文.嘉蘭諾德王子。現在帝國只有一個王子,他繼位是遲早的事。皇帝身體日漸衰落,再沒子嗣誕下……”
我愣神好半天。
和萊茵長得一樣的帝國王子……
兔吉又說:“說來神奇,達文殿下十年前回歸皇室看來就二十歲多一些的模樣,現在過去十年,歲月卻完全沒落下痕跡在他身上,他依舊二十歲的模樣。聖殿的教宗說,王子有生命女神的加護,青春常駐。”
我哼哼兩聲。這可真是作弊,青春常駐,還是個男人,這讓每天塗面霜保養的姑娘們情何以堪?我對這種說法抱有很大懷疑,稱王稱帝的大爺們總愛搞出點神秘不思議事件好讓人民頂禮膜拜,甚至直接說自己是神靈的代言人,這個達文王子不會衰老也許還有其他原因,比如說,他不是人類,他是神魔之裔,他是龍。我會有這樣天馬行空的想法,純粹因爲他長了和萊茵一樣的臉。
我說:“吶,公主呢?”
兔吉說:“西爾維婭公主,和達文殿下一樣青春常駐,被譽爲全大陸最美麗的公主……”
我說:“奧黛麗亞,奧黛麗亞公主。”
“死了。”
門外傳來清冷女聲。
兔吉一下躲我帽兜裡。奧黛麗亞從門的陰影中走出來,尖角的皮靴在地磚上踏出壓抑節拍。
她開了燈,昏黃光線下,掛像的邊角顯得更爲暗沉。
“奧黛麗亞公主在十年前就死了,年僅十五歲,南大陸的勞洛特王子和她有婚約,但在迎娶的路上,傳來公主染病逝去的消息。她死了,在私生子和私生女到來之後不久,與她許多個哥哥姐姐們一樣。”
她說這些話,眼中彷彿有地獄的深淵之火。
我靜默片刻,問:“姐姐,你芳齡?”
她直視我的眼:“二十五。”
兔吉顫抖得彷彿我兜帽裝了馬達。我饒開兩步,邊笑邊往門口挪。
挪到門口,奧黛麗亞在我身後陰森森地說:“我是奧黛麗亞公主。”
她輕輕撫過掛像的邊角,像觸摸一個遙遠的美夢:“達文是惡魔,西爾維婭是披着天使外衣的女妖,他們冒充父皇的兒女,把所有皇親送出皇都,或者殺死。”
燈泡閃了幾下,貌似年久失修,搞得很像鬧鬼。奧黛麗亞的聲音冷到了極地冰川:“我要去帝都,去皇宮,殺死他們。”
我很乾脆地舉手:“我效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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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在的島嶼只是東大陸的某個島嶼羣的其中一個小島,面積較大,附近地帶都是坦桑王國的領地,坦桑是黃金薔薇的友好國,但以黃金薔薇的國力,這個友好友得很水分,更貼近於附屬國,所以金之脈在這裡的消息傳出後,坦桑國軍立刻全權協助黃金薔薇進行追捕工作。
海島雖大,也禁不住輪番查房,偷渡是當務之急,但鬱悶的是,第二天就起了大霧。海上不比陸地,海霧數天不散是常事,爲了這件事,奧黛麗亞一直保持冷豔狀態。我可以猜到她的想法,整羣人偷渡是不可能的,至少轉移重要幹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偷渡的想法是琳達透露給我的,其他成員都不知道,而她之所以會透露,全因爲晚上愛說夢話。
我內傷還比較重的,發動大魔法後有短暫耳鳴,不是好現象,本來想試試用龍之形態直接飛上中心大陸,但海上航線變數超多,龍形耗能又大,運氣不好遇不上島嶼休息就得直接累死,而兔吉又跟我透露了一點。
他說,薔薇紀,龍是稀罕東西。
洪荒紀遍地都是龍,薔薇紀卻遍地都是人,龍成了極爲少見的強大生物,傭兵們最想屠一屠的對象,國王們最想養一養的對象,公主們最想被劫持劫持然後遇上勇者的對象,在薔薇紀,一條龍的現身,會引起轟動。
得,我成了少數民族。
我好詫異地說:“龍能化人形嗎?”我印象裡,魔力到達一定高度龍就能幻形了,幻出的人形是生來就定好的,稱爲第二形態,或大幻形,這個規則也適用於許多高階魔物。我的二十萬龍軍全有大幻形。
兔吉說:“可以啊,那是真龍,但是龍那麼少見,真龍更是百里出一,碰上了真該去買彩票啊哈哈哈~~”
我化龍形翱翔天際的計劃夭折,只好在琳達指引下熟悉新世紀的基礎設施,小日子過得慘慘爛爛,由於不知道天然氣,廚房開火差點引發終極爆炸……
數天後海霧仍舊死不散去,奧黛麗亞火了,召集重要幹部,打算嘗試一把偷渡。霧中航行雖然危險,但低微的能見度也適合偷雞摸狗。她的原話是,讓劣勢成爲優勢。
我不知道具體計劃是什麼,我和琳達領到的任務一樣:用魔法搶船,越爆裂的魔法越好。除此之外,沒人和我們一道。
琳達對此十分自豪,認爲這是奧黛麗亞交給她的重大任務,必須好好完成,出發前做了大批准備工作。
我挺詫異,法師體質脆弱,不及戰士皮糙肉厚,執行刺激的任務理應配備職業肉盾。琳達魔武雙修,但武技只佔了三成不到,只是用來強身健體,而我,奧黛麗亞始終認爲我是個水系魔法師,缺乏常識,只有雪狼族天生的一點敏捷身手。這樣的兩個小妞想奪下一艘航海船隻,簡直像在夢遊。
但我沒說什麼,出發前,奧黛麗亞冷豔地目送我們,我和她視線交錯,彼此都沒說話。
海港大霧,路燈的光芒在濃霧中萎頓,船隻靜靜靠着海港,在這不尋常的大霧中,所有東西都像鬼魅。我和琳達披了白衣從大街上晃過,沒一個警衛上來攔截,因爲濃霧,琳達在去海港的路上絆倒三次。
走啊走啊到了港口,琳達指給我要劫持的船,我終於被重重shake。
六桅巨船,大口徑火炮,超厚防護裝甲,三層炮臺,保守估計有100門大炮,明黃船體靜靜候立,風帆紮起,如果降下,可以預見它的速度有多麼迅猛。而這些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一面大旗飄飄,黃金薔薇在霧中招搖。
琳達在我身旁動聽地說:“這是帝國無畏級戰列艦首艦,金獅號。”
一分鐘後,我定定地說:“挺前衛的。”
兔吉從我口袋裡鑽出來說:“你們兩個是笨蛋嗎?帝國的船,這麼大的船,要怎麼搶?”
琳達說:“霧這麼大,船員多數去島上的,看守應該不多。”
我們向船體挺進。
兔吉小聲說:“我算看明白了,金之脈是一羣瘋子的聚集地,瘋病還會傳染。”
我笑笑:“你要是害怕,可以臨陣脫逃,待會兒我們的魔法一放,就像慶典禮花,大部分守衛都會集結過來。”
兔吉二楞楞地說:“你的意思……”
我說:“我們兩個不是瘋子,是吸引火力幫助其他成員逃跑然後光榮壯烈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