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二次敲響, 我們分開,走向戰場兩側。
場地開始變化,沙塵熱息, 地面劃開深淺。鐘聲第三次敲響, 觀衆沸反盈天。
我們的戰鬥就這樣進行, 用最原始的方法向對方掠奪, 這便是龍族正義。
場地的變化起初與之前一樣, 但我們退至戰場兩側,它還在變,狹窄的通途石條由於地面不斷拉開而墜下黑淵, 濺起火紅炎跡,眼前的地面已不是地面, 是高低懸浮的大小巖臺, 碎石濺落, 底下熱氣漫上,線狀火焰在平臺間穿梭跳躍, 擊落天空中的目標。這下面是火流池。
嗯,是我要的效果,聖火之境。
這將是多麼嚴酷的一場戰鬥,我聽見沖天吶喊與震耳叫囂,比任何時候都要響亮, 比任何時候都要激動。
裁判的鐘聲才一晃響, 布雷迪就發動了。一道黑箭射出, 我險險地側身, 黑箭劃過臉頰。
布雷迪笑了:“雪莉絲, 後悔還來得及。”
我說:“謝謝關照。”微一轉身就朝後面的石臺跳去。
暗靈的咒語響了起來,布雷迪開始唸咒。我聽見觀衆響亮激昂的尖叫, 回頭看去,黑色的魔法陣在一塊石臺上打開,彷彿接通地獄之門,黑氣漏了出來,不詳的暗霧在雲下闢出一層暗色的膜。怪嚇人的。
影子如風隨行,我跑起來,跳躍過平臺,小心閃避。
不得不承認,布雷迪很有本事,而且,會不由自主地對鄙視對象放水。估計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我能聽見大地叫囂,熔岩環伺,場外是盈天的呼喊,如果他不自傲,我就很難勝了。
我一定能勝。
只相隔一個平臺,布雷迪放出漆黑的影箭,我跳起避開。空中一聲炸響,黑箭把我預計落腳的平臺毀掉了。
砂石裂崩,成片的石塊掉進下面的火流池,濺起灼熱金流。
戰場的環境在這時堪稱致命,一條火線橫掠過來,我腳步一空,光顧着砍斷火線,從半空中墜落下去。
看臺上尖叫得不行。不知爲什麼,好像能聽見兔吉的聲音,但那得多大的分貝啊,莫非他拿了很威猛的揚聲器……
身體快速下墜,越往下沉,溫度越發熾烈,空氣都在焦灼。
萬幸,小時候上躥下跳的本事已經成爲被動技,我攀住一根石柱,穩下了落勢。尖石擦在手心,很辣。
在這裡看不到布雷迪,從氣息上,他還在原地。我試着唸咒,還行,成功放出一個幻影,用浮游結界圍繞起來,看着很像我從底下浮了上去。
當幻影浮起時,一道轟轟烈烈的劍氣甩在了幻影上,爆出熾烈花火,像一場盛大煙花。
場外的呼喚越發急切,我跳躍向布雷迪站腳的石柱,揮出一劍,石柱攔腰斷裂,他一個踉蹌滑下數米。
我踩着落石提劍上劃,轉眼就能把他腰斬,他大吃一驚,急速張開骨翼,回身與我劍鋒相擊。
電光石火後,我們持劍對立。
布雷迪估計是被我的‘超常發揮’給深深驚豔了,倆兒眼睛無比閃亮,說:“看不出來,你還真能打。”
我說:“平時注意體能維護。”沒說完就又揮出一劍。
他架住我的劍,笑道:“雪莉絲,給我生個後代吧。”
我瞬間馬達:“啊?”
他說:“可是你說的,我贏了,就能得到你。”
我眨了下眼,突然想到一個詞叫做比武招親……
我們又擊劍數下,火焰的餘燼鋪天蓋地,像要把全世界燒光。
在這數下對招中,布雷迪甩出的一劍終於把我擊中,腹側傳出的疼痛竟然沒有特別嚴重,真是重傷時期特別待遇,反正這兒也疼哪兒也疼,再疼一塊也無所謂,典型的債多不愁。
我差不多就被擊飛了出去,騰空前出於憤怒的心態,把龍心劍兇猛擲出。
刷的一聲,布雷迪居然也被劃中,也是腰側,真是禮尚往來。要不是他自重比較大,沒有騰空,不然咱倆紛紛朝兩側飛走,看着多像恐龍東南飛……
萬幸,我沒飛多遠,也就幾米開外,站地的平臺又比較大,我險險在邊緣站住了腳。這會兒好像又能聽見兔吉的聲音。
布雷迪捂住被劃傷的腰側,表情難以置信。
我說:“麻不麻?是不是麻了?”
他張了張嘴,說:“這是……”
龍心劍感召我的意識,消失後重又出現在我手上。我站穩了說:“彼岸星蘭的毒汁嘛,看來你沒去探望過貝克。這就是沒有處理好同事關係的下場。”
布雷迪拳頭一握,咬牙說:“你厲害,但這點劑量……”
說來也沒錯,貝克是被結結實實地紮了一刀,布雷迪只是劃到,滲入的劑量不夠。
不過,也足夠了。
布雷迪說:“你想得太好,以爲這樣就能贏我?”
我說:“請。”
他開始唸咒。
好像是魔神獻祭之陣,戰場的一端有魔紋亮起,幽光法陣層層點亮,深淵荊棘自罅隙中生長,蠶食整個戰場。
這荊棘是活的呀。
不知爲什麼,老師說過的一些話語映入腦海。恐懼始於內心,比利刃強大,拋卻恐懼,你將無所畏懼,拋卻自我,你將沒有恐懼。老師隨後的話語緊跟其後。但那之後,你定要拾回自我。
我擡頭,看到天上的太陽亮成一個圓盤。
火焰之息,火流池將火之元素大量集結。
御火之鳳,燎原之鳳,以此爲媒,彙集華焰。
老師教導的神咒在腦中輕輕迴響。火的魂靈,降臨凡塵,衛義者之期頤,衛已盡之殘軀,此之彼岸,吾之識,此爲聖火的祝福,此爲真理的光芒,此爲天上的力量,賜予純淨意志,賜予無瑕聖焰,全智全能的完美神力,拂照世界之輝光,燒盡不潔的污穢,創造純淨的世間……
我可以感覺,石柱間的火線龍捲般彙集,火流池沸騰,翔天鳳鳥之形,環繞吾,護衛吾,燒盡吾敵。
上古符文組繪法陣,神文輝光映空,以其靈輝,穿透雲端,空中聚集的聖靈之光,禮花般散落。
一隻金紅的鳳,自陣中飛出,比日暉更明媚,比揚焰更溫暖。
那是太陽之鳳。
鳳的聖焰帶着我跨越到戰場一端,在另一端,黑色的荊棘瘋狂繁衍,把半個戰場包裹起來,黑霧蔓延開來,與陽焰碰撞出正負之音。
這是我與布雷迪的較量,上古魔法之戰,火與黑暗,聖火荊棘。
可以聽見狂熱呼喊。我都忘記周邊圍滿觀衆,我們是在做荒誕的演出。
光與暗的咒文在空中交疊,綢帶一般勁舞,彷彿也能傷敵,戰場兩端吹起上古之風。天神俯覽,神魔之裔的榮光在此刻輝煌。
太陽之鳳在戰場上空盤桓半圈,散播下金紅火焰,被燒到的黑色荊棘蜷縮一團,但是,長得還是太快,聖火不夠猛烈。
胸口越來越悶,入戰前我的魔力就很衰竭,以至於燒不毀地獄荊棘。
不過話說回來,魔神獻祭,獻祭之陣,需要吞噬足夠的魔力宿體纔會消退。
若我以身獻祭,荊棘便會退去。若荊棘退去,火鳳將橫貫戰場,我將勝利。
放眼過去可以看到布雷迪狠命唸咒的樣,估計他也挺急的,這一刻,我真是,爽到家了。
我下了點決心,開始貫徹。
荊棘在火焰灼燒下蜷曲,卻不退回,我舉劍衝殺,荊棘開始躍動,死神的鐮刃,彼岸花叢下的莖條。
若我以身獻祭,荊棘便會退去。
腦海中的教義再次響起。
若你要傷人,便要爲傷者哀悼,若你要殺人,便要直視臨終者的眼眶,若你要收割靈魂,便要付給這靈魂一個代價。
若你無法辦到,你將成殺戮之君。
一條荊棘橫飛過來,捲住我的左臂,尖刺劃開皮膚,鮮血滲出,暗黑法陣越發盈亮。
若你要收割靈魂,便要付給這靈魂一個代價。
我轉了一下劍身,伸到左臂下面。
自虐前我不禁唏噓,這種自殘大法真是太豪邁了。
我狠狠心,把劍身上提,頓時血如泉涌,左胳膊飛了出去,鮮紅撒了一片。好像又聽見兔吉的尖叫,比剛纔大聲多了,應該處於暈倒的邊緣。
荊棘瘋狂蠢動,斷裂的手臂被荊棘拉走,拖入陣眼。
這個就是代價,獻祭之陣已經得到獻祭。荊棘潮汐般退去,如此迅速,戰場脫去漆黑醜陋的外衣,最初的樸素與純粹。
太陽之鳳長鳴,火焰花朵席捲長空,一場暴風。我的鳳,它已足夠強大。
這翔天的火鳳橫掃而過,布雷迪渾身都冒出聖焰。
場外呼聲震天。火鳥飛向天空,火星灑落,花瓣一樣裝點大地。
我化去心劍,摸上左臂的斷口,有鮮血涌下,真如浴火重生。
這時候首先衝擊心房的不是滅掉敵人的爽感,我努力分辨滿世界的發光體,想,哎呀,忘記劍身上塗了彼岸星蘭……
倒地時想的則是,哎呀,左臂還沒拖回來怎麼辦……
眼睛完全閉合的一刻,好像什麼人抱起了我,說着什麼話,非常大聲,又很生氣。
胸口像擂鼓一樣,越擂越慢,所有的感官都在催促我深眠。我已精疲力盡。
我迷濛地睡了過去,好像有迷濛地說:“我纔不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