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商客依舊很多, 又只買到下等艙的票,但好在有了歷史經驗教訓,上船前包了點新鮮空氣入內, 果然形勢大好, 憋死的危險係數是大大降低。
在空行船上閒閒地坐了三天, 我漸漸覺得自己是有點不可理喻, 普遍合理的發展應該是我在一個風飛花落的場景中向萊茵真誠坦白, 然後咱倆四目相對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露出喜極而泣的表情,彼此撞飛無辜僕人在花園中央相擁痛哭啊痛哭……
話又說回來,經萊茵一說, 雪莉絲和西路菲真是差得挺多,難道, 我真的是人格分裂……
呃, 西路菲是我的超常狀態, 雪莉絲纔是我的正常狀態,聯想到雞毛撣子, 萊茵怎麼淨喜歡些不正常的東西呢……
下船時兔吉拿着本標準的小人書坐我肩上閱讀,邊看邊發表感想:“哎近年來的小說都是小言文,格式還大都很整齊,男主角除了女工樣樣天下第一,女主角除了相貌樣樣倒數第一, 一個又霸氣又溫柔, 一個又萌呆又堅強, 男女主角在一個混亂的場景中不期而遇, 先互相傷害, 再互相吸引,男主開始倒黴, 女主開始發展,接着因爲這樣那樣又要互相傷害,最後要麼在一起要麼死一個。”
我覺得,他這個以偏概全實在太有水準,辯又辯不出來,只好挑刺,說:“二殿下哪有除了女工樣樣天下第一,我爺爺哪有除了相貌樣樣倒數第一,在世界人民的印象中我爺爺纔是除了女工樣樣天下第一。”事實證明廣告效應太重要了,要不是廣告打得好,我當初怎麼能成功轉型成帝王冰山受……
兔吉說:“啊?那不成了一瑪麗蘇?”
我:“?”
兔吉咳嗽一聲,嚴肅地說:“原來如此,你爺爺纔是男主角,二殿下他是在下的,真難以想象。”
我愣了愣,原來是那個意思,說:“哎但是二殿下比我爺爺力氣大得有點多。”
兔吉說:“那還是你爺爺……”
我又說:“哎但是我爺爺技能比較逆天。”
兔吉:“那各有千秋,是很典型的互攻。”
不知怎麼搞的說着說着就偏向了神奇的方位,猜想萊茵在打噴嚏。
街上行人接踵,居然比走時更加熱鬧,店面裝飾沒有重大改革,劍舞交籌,武人的數量比重大幅攀升。
雖然沒有關注過競技賽的具體日程,但看來沒有結束,而且到了最後幾天,所謂的決戰前後。
叫了馬車回學院,兔吉一直在我耳邊嘮叨:“難得回來了,還是最終賽,想看想看想看想看~~”
萊茵給我的錢包裡有面值不等的好幾張金票和若干枚零錢,合計五百來個金幣,夠吃好一陣子,新世紀的武學我其實也挺想見識,雖然最終賽門票一定暴貴無比,但物以稀爲貴嘛,看看就看看。再說五塊錢硬幣那麼多,拿來買爆米花正好……
這天氣真是輕快,雲朵高高掛,藍與綠渾然一片,彷彿哪裡都有好事。
夏天就要過去,秋初的欣意含苞待放,風中帶着花香。
馬車開到露露提亞臨近處,往車窗外可看到純白童話之堡的遠景,雲空下一派溫和。
我探了探腦袋,奇道:“咦,旗杆上的雙劍薔薇滑下來了。”那是帝國的旗幟,雙劍與薔薇,寶冠與金帶,預示着傳奇之堡露露提亞終究不能脫離帝國之外。
兔吉也探出去看看,說:“是降半旗,奇怪,降半旗幹什麼?有惋惜的事發生嗎?”稍後他探回來說:“誰知道呢,或許是哪裡發生了自然災害以表示默哀吧。”
近幾天生意熱絡,車伕急於多拉幾單人,在這近郊的閒散車道上行速快捷,只過了一小會兒,我們就走在了露露提亞的校園裡。
學院的風景與往昔沒有兩樣,夏天還沒盡,新季的花卉已經爭先冒頭,舊時的花瓣鋪了大片石磚。
這座傳奇之堡,任何時候看去都如童話。
人人臉上都有色彩,塵世鮮活,我突然想到自己來這世界已近兩季,來時有雪末悄融,現在有夏傾飛花,再過兩季就可以策劃個穿越紀念日什麼的,不免產生一些感想,於是說:“這要是我的家該有多好吶。”
兔吉正在遙望夏末打折的冰激凌,猜測也很有感想,聽我一說卻很驚訝,說:“你該想念家裡,和家裡人。”靜默一會兒後嘆了聲氣,又說:“我已經沒有家裡人了,但你不能這樣,你以後長大了纔會知道家裡人有多麼重要,就像全世界一樣重要,你得在家裡人還在身邊時瞭解這些,如果你不想哭的話。”
我悶了一會兒,想,暈吶這小子真以爲我有個爺爺,但心底下又覺得他好有理,曾經我花了大功夫踐踏舅舅,如今想想卻感到心裡頭惻惻的,血脈是奇妙如星辰日月的現象,我傷害舅舅時,只想着這個傢伙傷害過我,完全沒有想過,那正是我在世界上僅存的最親近的族親。
最近也時常夢到洪荒白銀龍谷那好些不曾謀面的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夢中看不清他們的臉孔,但每個都無一例外質問我爲什麼不在黑王子毀滅龍谷時前去保護他們,就像保護紫晶龍谷一樣,我的回答是,我對你們沒有感情,而後他們就會說,但你留着白銀之血,你這小雜種。
倘若還有白銀之後,他們有理由恨我,那便是惡龍本性,無關正誤。
這些太空感想只在我腦袋裡盤踞片刻,就被兔吉要吃冰激凌的叫嚷聲刮飛了,雖然夏末,他的涼快功能依然犀利,令人悲喜交加。
夏冰車也供應小妖精尺寸的冰激凌,雖然用料節儉,但考慮到手工精細,價格和成人比例的冰淇林差不多。口袋裡有錢時就愛耍大方,咱倆啃着大小不統一的香橙雙球冰激凌輕快地奔到宿舍。
消滅掉冰激凌後摸鑰匙開門,房間沒有大變,拉開滑幔窗簾,書桌上積起的薄薄灰塵隨風揚動,光線照射進來,是夏天離去時灑下的最後烈陽。
稍稍清理,把行李丟桌上,翻出細心包裝過的土特產,我歡快地奔到對門寢室敲啊敲。
但敲了半天,沒人應,我排了排日程,週末沒有課業,但薇薇安有做校內兼職,現在可能在神奇植物園料理花果。
不知怎麼搞的特別想念她,我決定去植物園找她。
兔吉當然很不滿,旅途勞頓,主要是剛那個冰激凌對胃部衝擊力好大,他需要調養,反正就是他懶得動,我只好揍了他一下然後自我跑路。
但植物園裡沒有薇薇安,管園的阿姨記性很好,薇薇安又是熟面孔,她說沒有來,那就是沒有來了。
我在園門口站了一會兒,明白院海茫茫,照我在校內的人緣又很難發動羣衆幫忙找人,理智點應該回去宿舍等待,到了晚飯後,薇薇安自然就回去了,但我回過神來,已經邁進了植物園的大鐵門。
管園的阿姨在我後面喊:“真的沒來……阿姨沒騙你。”聲音很有點遲疑。
我只朝後含糊地說:“哦,我就看看……”
結果轉了一小時,悻悻而回。
轉回宿舍卻有人了,薇薇安的宿舍門開着。
我心情一下好了,還沒奔到門口就高喊:“薇薇安……!”
的確有人在,但不是薇薇安,我奔到門口時,塞爾瑪教授正蹲在書桌下的小抽屜前整理東西,背對着我,衣袍沒有大變,卻通體墨黑。
我看到的是教授的背面,她低垂着頭整理東西,身形萎靡。
我說:“教授?”
她聽到我的聲音,遲鈍地轉過身來,中途被桌角磕到了膝蓋,她只是頓了頓,沒有特別痛楚的表情。
“啊……”她模糊地說,“雪莉絲……”聲音沙啞極了。
旁側有別的聲音,原來是兔吉。“雪莉絲,”他用了我從沒聽過的音調,“薇薇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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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兔吉走在了去公會的路上。
兔吉說:“黑曜真龍和藍曜真龍殺了露露提亞的七個魔法生,是在競技賽的賽場上。”
我說:“嗯。”
兔吉說:“黑曜真龍叫布雷迪,藍曜真龍叫貝克,用的都是人形……教授告訴我的。”
我說:“嗯。”
兔吉說:“黑曜真龍用的是上古黑暗禁咒,教宗大人的生命加護沒有效用。”
我說:“嗯。”
兔吉說:“全帝都談起這件事情都像談起一個笑柄,薇薇安是露露提亞小隊的防禦魔法術師,不過,薇薇安在詠唱曙光女神之加護時,看臺上丟出了一個飲料罐……”
我說:“嗯。”
兔吉說:“飲料罐啊。”
我說:“嗯。”
猜想兔吉忍無可忍,用力地唔出一聲,終於還是泄漏,軟綿綿道:“雪莉絲……”
我避開着街上行人:“這不可能,競技賽場在戰鬥模式中,會開啓大型結界包裹整個戰場,爲了避免兩方戰士誤傷觀衆,同樣觀衆也不可干涉場內。”
兔吉愣住了:“哎呀……我忘了這茬。”過了一會兒,他說:“丟罐子的那個人是,莎西亞……”
我說:“啊哈,某些超昂貴的魔力道具可以爆破結界,畢竟只是中級結界嘛。原舞臺劇女主角真是太有錢了……我懷疑她當初是賄賂後臺人士。”
兔吉說:“莎西亞不是想丟薇薇安,她想丟安妮小姐……不過她準頭太差了。”
我說:“啊哈,安妮小姐身爲風鐮將軍之女,太沒有上流階級的自覺了。砸她不如砸小強。”
兔吉說:“雪莉絲。”
我說:“啊哈。”
兔吉探頭到我臉頰旁邊,戳了戳,說:“硬邦邦的。”
我抹掉他:“少管。”
他這次飛回來得相當迅捷,重新着陸我的肩膀,說:“你想幹什麼去?”
我撓了撓下巴:“話說回來,布雷迪和貝克……真是湊巧得可怕吶……這或許不是單純的巧合,裡頭難道有什麼內情?比如龍谷向達文示威,露露提亞的年紀輕輕的魔法生成了犧牲品……對了,薇薇安是塞爾瑪教授的女兒,塞爾瑪教授是達文的近臣,難道也有這層關係?”
兔吉說:“我沒聽懂。”
我深沉地說:“所以你只能當養雞文的主角。”
他露出了比較憂鬱的表情。
半刻後,兔吉說:“你對這事兒有什麼看法?”
我說:“沒什麼看法,主要是接下來要幹什麼。”
他果然用了流水回覆:“你想幹什麼?”
我一字一句地說:“聽.說,皇室有一枚,可以令死.者.復.蘇的,生命音符。”
他立刻就隕落了,扒回來說:“你要用生命音符復活薇薇安!但那是血統最純的皇親才能用的!就像……”
“就像達文王子和西爾維婭公主。”我說。
“還有二殿下。”兔吉說,他竄起來,“對了你可以等二殿下回來!”
我說:“不行啊,生命音符只有一枚,在達文手上,必須直擊達文。況且也沒那個時間來等。”
關於薇薇安,我一直沒有關注過她的姓,她叫薇薇安.普羅利,宮廷藥劑師之首塞爾瑪.普羅利的女兒,防禦魔法天才,多次受達文殿下嘉獎的魔法少女之星,經常出入宮廷爲其母分擔魔藥煉製工作的微紅花蕊,但凡露露提亞的魔法元老,都會說這女孩將來必定在宮廷中謀一個燦爛的地位。
直到她死後,我才知道她有這麼多了不起的稱號。
這次和以前不同,我想。這次我還有機會救她,不像以前,她把沾着血的天祈交給我,死在了中心深淵,遺體都收不回。
我還可以救她。
一路走過去,還沒到傭兵公會,我在大街上和布雷迪迎面相撞。
黑披風同志的行頭真是一點進步都沒,我看到他黑漆漆的全身像,覺得比較想打人。
布雷迪看到我,沒有半點意外,似乎專門在等我。
我走上去,他走過來,兔吉同志開起了馬自達。
布雷迪笑着說:“雪莉絲,我等你很久了。”
我說:“過獎過獎。薇薇安是你殺的嗎?露露提亞的七個學生都是你殺的嗎?”
他似乎頗爲自豪:“是。”
我惋惜地低頭:“慘,小貝同學一定又背了黑鍋,正被莉莉鞭打吧。”
布雷迪笑了兩聲,說:“你猜得很準。”
我說:“最狗血得莫過於此,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你丫的燈泡瓦數,真是一次燦爛過一次。”
布雷迪燦爛地笑出好幾聲。我又說:“你弄死那麼多學生,果然是向達文示威的嗎?”
他說:“是,還有一點,學生裡有你的好朋友,不是一舉兩得嗎?”
我擡頭看過去,布雷迪笑得黑洞極了。
我說:“你先去洗洗。”
他說:“嗯?”
我說:“等我來捅死你。”
又一路走過去,又還沒到傭兵公會,我和安妮小姐迎面相撞。
迎面一輛輕綠流蘇的華貴馬車,我原本沒有注意它,車伕調轉車頭,高俊的雙馬揚蹄長嘶,擋住了我的路。那車頭上的標記是象徵風刃的嘯鐮雄鹿。
安妮在隨侍的攙扶下踏到地面,額角一條傷痕,淡淡的已經沒有紅印,不知道是妝化得好還是宮廷醫師的技術好。
安妮走到我面前,眉宇間還有怒意,咬着牙問我:“你怎麼回來了?二殿下呢?殿下也回來了嗎?”
我低了低頭算作行禮,說:“沒有呀,我獨自逃回來了。安妮小姐,聽說您派人把莎西亞從練舞的教室裡拖了出來,她去哪裡了呢?”
安妮挑了挑眉,額角的傷痕也隨着一動:“你想知道?我生氣得很,你想步那賤`人的後塵,我樂意……”
我說:“真意外布雷迪沒有把你也收拾掉……對了,你畢竟是風鐮將軍的女兒,示威而已,不能做太絕了。”
安妮眉頭一跳,大概想發飆,我又飛快地說:“你也去給我洗洗吧。”說完立馬順滑地飆走。
飆到公會門口,我停下,bia地吐出一條血絲。
兔吉驚了:“你沒事吧!”
我擦掉血,說:“不太妙……”
他扒到我耳朵上,迫使我頸椎偏移:“你受內傷呢!”
我老實點頭:“嗯。”
他說:“那……”
我繼續走:“誰管。”
公會裡氣氛迥異,會長大人還在那兒擦餐盤。
我走到櫃檯前,敲敲桌面直奔主題:“我要參加競技賽。”
剎那間所有人都沒了聲音。勞力士看我好一會兒,說:“你朋友的事我知道,別耍小孩脾氣。”
我說:“聽教授說皇室有一樣至寶,叫做生命音符,能夠令死者復生,但只有一枚……”
“不可能的。”勞力士打斷我,“普羅利女士竟然會告訴你這個,她也失去理智了……畢竟是唯一的女兒嗎。達文殿下只會將生命音符用在兩個人身上,你知道是哪兩個。”
我沉默一會兒,說:“那兩個人還好好的呢,你要不讓我用正當法律手段,我就去偷了。”
他蹙眉說:“你這個小孩……”
我說:“我就是小孩,但我的家長可不一般,你去告訴達文,一個銀髮紫瞳的真龍姑娘,要給他對付自家祖父的籌碼,他如果不抓住機會,神奇之星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