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西爾維婭失眠, 因爲牀只鋪了三層牀墊,她嫌太硬,沒睡着, 結果第二天早上頂了兩隻水泡眼, 走哪兒都愛撞燈柱。
由於我昨天說她是刷馬桶的, 導致她對我的好感度直線下降, 清晨看到我在掃地就跑來問罪我, 說我怎麼這樣,我怎麼可以這樣,我應該對她很好很好, 應該以保護她讓她開心爲己任,應該將全人類都拋在腦後眼裡只有她一枚……
驀然發現梅洛迪不是近年來唯一一個因想象戀慕某人, 並因想象更加戀慕某人的人, 西爾維婭也是一個, 她想象中的我應該對她很好很好爲了她和全世界絕交……顯然,梅洛迪比她靠譜多了, 因爲終於想通了夢與現實的差距,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我的不幸纔剛開始。
掃着掃着,某圍裙娘來叫我去見領主。
一腳踩進書房,休伯特還是口香糖,看泡泡的顏色應該是西瓜味。
他等我進來關好門, 往桌上丟幾張彩照, 說:“埋伏成功了, 拉修斯王子短期內不會有大動作。”
我不敢拿起桌上的照片來看, 雖然知道是他僞裝出來的, 看到虛像的血跡,我手抖。
休伯特說:“不錯, 加你一顆星,起碼不用掃地半年。”
我定了定神,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說:“拉修斯王子沒有那麼容易被擊倒,他會用盡一切優勢創造條件。”
休伯特很挑逗地打了個響指:“對!那晚上關好窗戶~~哈哈~~”
……淡定,如果不能適應他的變態發育,兩天內我就得內部功能紊亂。
休伯特拿了本豪放的畫集來看,嘩啦啦的翻書聲:“小阿代爾,我看你對服侍我有點不滿嘛,小臉皺得跟什麼似的。”
我鬱悶着說:“如果我承諾全身心地效忠您,那一定是騙人的,您對我既無救命之恩,也無親緣羈絆,甚至我覲見您還不到兩天……”
他點點頭:“對,你這話實在,我愛聽,不過這跟你苦着個臉可沒多大關係。”
我抿了抿嘴,終於還是沒憋住,說:“大人,您在洪荒時代是代表人格光明、思想燦爛的神祇,是光明之首……”我沒再說下去,他翻了幾頁畫集,擡頭說:“你的思想居然和外表一樣嫩,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爲崇拜光明燦爛的白晝神纔來投靠我的。”
我看着他,低頭說:“如果還能真心崇拜別人,說明我熱情度是滿的,還處在愛做夢的年紀。”
他合上書:“你這個觀點太武斷了吧,其實崇拜別人也沒什麼不好,誰說長大了就不能崇拜別人?”
我說:“哦,那看來我還處在愛武斷的年紀。”
休伯特把畫集丟書桌上,看向我,我只得又把頭壓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走到窗前,負手站立。屋裡太炫目,午後的豔陽傾瀉進來,也沒有流出多少光明。
他專注地看着窗外美景,淡淡說:“阿代爾呀……你覺得一個生命應該怎麼活呢?”
我看了他背影一會兒,說:“心裡舒坦。”
他笑了,還是大笑,轉身看着我笑,說道:“小機靈鬼~~對,活着就是爲了心裡舒坦~~懲惡揚善的,貪圖富貴的,殺人放火的,都是爲了心裡舒坦嘛~~”又笑了一會兒,坐回旋轉椅上打量我:“阿代爾,說說你以前是個怎樣的人,以後又想當個怎樣的人?”
我決定繞道而行,直擊靶心:“我不是人。”
他笑得前俯後仰,一邊笑還一邊拍手,末了才說:“好!好!那你一定要表現得不是個人哦~~哈哈哈哈~~”
我眉頭糾結苦逼地說:“大人,您需要的僕役合格標準其實是‘裡面不是人,外面是個人’吧?”
他拋了塊口香糖扔嘴裡,關注了我一會兒,說:“掃地兩個月,當我僕役吧。”
我說:“謝謝大人,但是有一點我還是想說明,剛纔那個怎麼活的問題沒有標準答案,至少我不知道。”
他說:“還好,你的答案還蠻有研究價值的。”
我說:“但是太簡短了,畢竟我還處在愛武斷的年紀。”
他關注了我很長時間,吹了個粉紅色泡泡,說:“愛武斷也沒什麼不好,起碼不用想太多,心裡負擔不大。”
我向他鞠躬,出書房,關門。
唉,真是缺鈣的對話,繞來繞去。
都說了些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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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想來,我們的正事是來偷天祈殘片,可不是給人打工的。晚上我伏在房間陽臺端詳那張白玫瑰小紙片,白日裡遭受的各種神經線衝擊得到稍微緩釋,總算腦子靈便了些。
創世雙劍除了威力驚人,還擁有更改星辰法則的能力,以發動逆天技能,譬如奪取對手的元素支配能力,改變戰場環境,這些是真正的神法,唯有大神才能做到。試想,天時地利被更改,苦練的魔法還遭封印,這種事從本質上就不能爲常理所容忍,大大超出倒黴境界,簡直無視按勞分配,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創世雙劍。
但雙劍的功能絕不僅限於此,休伯特以一段殘片吸取光之後裔的生命力量,這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我想,我得先找出天祈的所在。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早上出了點波折,迫使某個計劃提前發展。
鳥鳴山幽,休伯特親自送我到領主館大門口,給我一隻竹籃,內墊粉紅小方布,看去好純潔好少女。他無比親切地說:“阿代爾~~”
我:“誒。”
他拍着我肩膀說:“去抓蜥蜴來,黑的,活的。”
我眨眨眼:“大人,這個季節蜥蜴不好抓啊……”
他還是拍我肩膀:“你掃地實在不太合適,我只好多給你點機會晉升啊。”
我決絕地出門左拐。
下到天堂城的第一層,按照預定計劃,在某小巷中‘巧遇’‘黑蜥蜴’。
晨光普照,普照的晨光照亮小巷一角。我遠遠瞄了下巷子深處OOXX的男女,抽筋道:“這兩個是羣衆演員嗎?”
萊茵笑着說:“誰叫你手氣背抽中這條巷子。”
我好暈:“你就不會甩飛他們嗎?”
他哈哈:“這叫貼近生活。”
我真的很暈:“又不是拍紀錄片。”
他看到我手裡的粉紅方巾小竹籃,笑得好開:“這個……這個是你的裝備?哈哈哈哈!”
我抽着嘴角用竹籃套他腦袋,抽出軟鞭S`M他。
他變臉超快,立刻停住笑,瞬間如臨大敵,架住軟鞭把我往街上一拉,我很乖地給他掄飛,空翻到街上。
他用龍心劍,我用橡皮筋,開始在寧靜的大街上淒涼地對打。
按照劇本,之後的發展是萊茵一劍捅穿我肚子把我重傷,再拎我回去所謂的秘密基地教訓我一番,再放我回去領主館送信,因爲我對休伯特所做的託詞說我是一個有點狼人血統吸血鬼血統精靈血統的雜裔,無論怎麼奮進都不太可能到達真龍的高度,尤其我還看去這麼年輕,雖然萊茵的核石有損傷,力量卻還在普通真龍之上,我要有那運氣打贏他還不如去買彩票。
休伯特也知道這個道理,叫我單槍匹馬抓捕萊茵並非出於對我的狗屎運的肯定,而是他懷疑我,懷疑我有可能是敵方奸細。
這件事情的難辦之處在於,如何能平安回去領主館又不被休伯特過分懷疑。我的提議是,那就不平安地回去吧。
後續發展理應順風順水,我已經擺出一個空擋讓萊茵很自然地捅我一劍,遠遠跟蹤的人也看不出哪裡不對,但居然就在這個時候,萊茵擺好一劍刺出的架勢後停在了原地。
我萬分驚愕,但又不能主動飆到他劍上掛臘腸,明快打鬥中,空擋只有一瞬,而這一瞬眨眼既逝,我落在地上,單手支膝,愕然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這份詭異的寂靜持續數秒。
萊茵飛快出手,pia,後脖子橫遭一擊,我暈了。
實際上我沒有真的暈,但這時候除了裝暈難道還能踹他?
後面的發展更加令人髮指,萊茵以公主抱的姿勢把我抱起,邁着輕快的腳步行駛向傳說中的秘密基地。
我真的快暈了,睜開一隻眼,壓低聲音說:“喂!”
他腳下不停,笑着低頭說:“你暈了,不準說話。”
“……”
傳說中的秘密基地就是個不大的老樹林,但其外有奇門遁甲,需要配備精深的踩盤子技術,否則走來走去也就那地兒。
我在踏進樹林並且確定跟蹤人員都瞄不到我們的那一剎那,騰空而起將萊茵踹飛,抽出軟鞭作勢就要跟他轟轟烈烈,他站穩了腳步舉手喊:“等等等等!我這是爲你好,我有一個更好的計劃可以使你不用受傷平安地回去領主館。”
我一頓,還是光速甩出一鞭,他耳旁的樹葉一分爲二。我叉着腰氣短地說:“去你的!誰跟你說這個啊!我氣的是你幹嘛那麼抱……抱……”說着說着就臉紅了。
他放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關係,我不介意的,而且不那樣抱要哪樣抱,揹你?”
“……”我丟掉鞭子,都要哭了:“你是不是真的腦子壞了?這種情況應該用搬運工人扛麻袋式嘛。”
他:“……”
當晚支了個帳篷在老樹林裡憋屈一夜。
第二天清晨就覺得應該向萊茵道歉,怎麼說他的初衷是爲了我好,雖然方法有點問題……話說回來怎麼想都覺得他近幾□□爲古怪,昨天那種行爲簡直像個流氓,難道他有間歇性的流氓綜合症……
但我還沒來得及道歉,或者說,我還沒來得及穿外衣,上一段的前半段就被我完全否決了。
清晨鳥鳴,帳篷中,我睜開眼,萊茵正鬼鬼祟祟探手來摸我脖子。
我把毯子摔他腦門上,他拿掉毯子,說了一句讓我胃動力嚴重不足的話:“奇怪,你好像沒有喉結。”
“……”
半刻後,我坦然拿起枕頭邊的繃帶把脖子捆捆結實:“看什麼看,沒見過雄性激素分泌不足啊。據臨牀實驗表明,青春期前從事大運動量的體育訓練有可能導致雄激素大量消耗而使甲狀軟骨未能充分向前突出……”(←淡定坑爹)
“……”
稍稍整頓向領主館進發。
萊茵遞我一封信,還沒封漆,我抽出信紙草草一略,內容大出意料,壓下驚異把信遞迴給他,他接過後就開始封漆。
我說:“你要跟休伯特合作?”
他動作很快,我說完就已經把信封好了,再遞給我說:“對,我需要盟友。”
我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這就是你想到的不用我受傷的好辦法?現在的休伯特可不是一個好戰友,我寧願相信你只是演這一齣戲來騙取他的信任。”
萊茵說:“往後的計劃還沒落實呢,說不定會變成你說的後半句。”
我把信收好,又聽他說:“休伯特現在信任你嗎?”
我說:“一般來說沒人會用一個上崗才兩天的人當僕役,除非他的原僕役全是冬瓜。”
萊茵笑笑:“哦,那你加油。公主殿下好帶嗎?”
我三白眼:“不想帶了,快點把她接走。”
萊茵還是笑笑:“沒門。”話音剛落,他傾過來一點,又說:“你沒關係嗎?”
我沒聽懂:“啊?”
他闔了闔眼:“我是說……你心情還好嗎?白晝神,沒關係嗎?小鳥說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樹丫上的小彩雀單腳翹起擺了個飛翔的造型,看着特像仙鶴……
我很暈:“你還懂鳥語……話說這鳥沒名字啊?”
萊茵看看小彩雀:“不擅長取名,你給它取一個。”
小彩雀把兩隻翅膀交疊至頂,期待地盯着我,看着特像芭蕾……
我使勁想了想,說:“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
嗶!雞毛撣子倒掛金鉤。
回去的路上順風順水。
休伯特果然在書房裡等我,看到我安然無恙的回來,手指交叉着坐在軟椅上,表情似笑非笑,明顯等待着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拿出萊茵的那封‘領主府一日遊申請書’遞給他,說:“拉修斯殿下要我滾回來報信,他說他想跟您當面談談。”
休伯特草草一點頭:“還有情報嗎?”
我說:“有。我裝暈的時候聽見殿下和他手下人的談話,說西爾維婭公主擅自跑來亞爾弗列,導致他的計劃全亂套了。”
休伯特嚼了幾下口香糖然後吐掉,轉過來看着我說:“繼續。”
我說:“拉修斯殿下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好像對他哥哥不太滿意,言語中缺少兄弟的那個情。”
休伯特眼睛彎彎:“還有沒有?”
我說:“我覺得殿下可能想跟您合作,所以叫我傳來這份密信。”
他還是眼睛彎彎,我認爲這是他的極限欣喜表情。
我繼續說:“當然以上只是我主觀臆斷,不可以全盤接納。我個人認爲您應該與他合作,但是平等的合作雙方利益也很平等,想要獲取暴利就得創造不平等,我建議您設個很黃很暴力的陷阱,抓蜥蜴,黑的,活的。”
休伯特反應超級強烈,前俯後仰+聲震雲霄+拍爛書桌,概括:他笑得太過了。如果他再這麼大喜下去,很可能會局部崩塌導致害喜。
我說:“大人,我記下了拉修斯殿下的藏匿地點,要討伐嗎?”
休伯特停止抽笑,看着我說:“哎呀,剛我還覺得你挺有腦子的,這會兒又成了個倒黴孩子,如果你記下的是真的藏匿地,現在你已經死了。”
我低頭說:“哦,那看來我還處在丟三落四的年紀。”
他笑笑:“還不錯,起碼機靈可以彌補一下。”說完從後面抽屜裡拎出一大串鑰匙,丟給我說:“從現在起,你是我的第一僕役,記得每天打掃房間,看到溜進來的蟲子速度滅掉。”
我接住鑰匙,很是驚奇地說:“啊?這樣?可是我才上工沒幾天吶……”
他說:“普通人聽到升遷的消息應該欣喜若狂纔對。”
我說:“這說明我還處在愛幻想自己與衆不同的年紀。”
他說:“愛幻想也挺好的,做人總要有點和別人不同的觀念。你這小破孩我看着挺上眼,加把油再給你升遷。”
我說:“第一僕役還不是最高的職位啊大人?”
他拿了本yellow書來看:“那是啊,不然我怎麼會找你這個上崗不滿一週的新人?哎呀~~主要是手底下找不着腦子活身手好會察言觀色的僕人吶~~”
這件事就這麼詭異地發展了下去。
萊茵說要跟休伯特合作,細想想好像也不難理解,因爲他現在怎麼說也寄於哥哥的屋檐下,曾經他擁兵二十萬,是黑曜龍軍的統帥,龍谷的真正掌控者,就算失憶,那股蓬勃的心氣也不容許他屈於任何人的庇護,哪怕那個人待他再好。
但如今的白晝神實在太過危險,我一面擔憂一面祈禱他倆不要掐架,順便再抽空想想,還好,這種時候,我總還是瞭解萊茵的。
我還算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