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見到了莉莉。
最初是殺去了她的小戶型,結果看到房東大媽在整理雜物,小屋裡都搬空了。我嚇,殺過去問大媽怎麼這樣啊。
大媽說:“哎她沒跟你說啊?她搬走了,裡面的東西也不要了。”
我怔了怔,想着是不是貝克當家做主把莉莉接走了,似乎合情合理,又覺得哪裡古怪,惴惴着開到傭兵公會。
雖然我挺期望在公會裡就逮着莉莉,但期望而已,只是一個美好心願,沒想到,還真的給我逮着了。
站在上層扶手邊,我就瞭望到海藍長髮的莉莉同學,趕緊的飆下去找她洽談,走近我就懵了,擦擦眼。
莉莉正在和勞力士交談,聽見衝鋒聲兩人都轉頭看我。莉莉嫺靜地笑一笑:“雪莉絲,我正好要去找你的,那天謝謝你。”嫺靜地。
我更加愣愣,再擦擦眼。
莉莉說:“怎麼了?”
我繃大眼睛掃描。她問我怎麼了?她居然還問我怎麼了?
眼前這位小姐,海藍的裙,長至腳踝,飄紗,束帶,羽飾,恬淡的容,靜好的眼,海神之兒女,神殿之公主。
我看向勞力士,他搖搖頭,沉着臉把舊告示一張張理好。
我再看向莉莉。
這時候好久不見的包菜頭抱着一捆魔杖走過來,看到我燦爛一笑,叫一聲小妹妹好,我訥訥地回一句,他就面向莉莉說:“這些是全部了。”
莉莉把魔杖放到櫃檯邊上,一根根挑選,少許時間後選定趁手的,拿起來說:“就這個吧,我會大面積的治癒魔法,讓大家不要離我太遠,還有記住,貝克的龍心劍帶有冰氣,侵蝕傷口,最好隊伍裡有一名祭司……”
包菜頭認真聽完,說:“我們真的打得贏兩條真龍嗎?”
莉莉說:“我已經沒有身孕,力量全勝,抵得過他們半個,競技賽是人類組織,他們不會化龍,加之我熟知這兩個龍將的作戰方式……”
我傻呆呆地聽着,每個字都認識,組合起來卻一句都聽不懂,再聽一會兒,只覺得眼前冷厲高貴的海公主絕對不是莉莉。
肩上一重,勞力士拍了拍我,嘆口氣,走到公告板前插告示。
包菜頭轉過來跟我說:“小妹妹,我們團死了兩個同伴,來填缺吧。”
我張了張嘴,莉莉說:“不行,雪莉絲還是在校生呢。”
我再張張嘴,莉莉又說:“雪莉絲,我想去找安迪,有些靜不下心,能陪陪我嗎?”
我木愣愣地點頭,跟着她走到上層,走出門口。
底下勞力士插告示插得很勤快,包菜頭的目光中滿是驚奇的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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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切到安迪家。
老大爺正在自家門口掃地,看到我們,小豆眼亮得跟什麼似的,特別是看到莉莉,還自掐。莉莉小彎腰向他行禮,說聲上午好,老大爺一丟掃把鞠躬,標準的90度直角。莉莉微笑一下,轉身敲安迪家的門。
咚咚咚,敲了半天無人應門,莉莉耐心很好,一點沒有焦急的神情。
過了好一會兒,雕花門打開,是安迪,他順着造型奔放的雞窩頭,一臉的不耐煩,揉眼睛的時候看清楚了莉莉,愣一下,再揉揉,不等他二次揉眼,莉莉很技術地閃身進客廳,全程保持優雅高貴。我趕緊跟上。
可以看出,莉莉對這個舒適的家居環境非常熟路,她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我陪坐。
安迪大爺尚處於腦震盪狀態,樓梯口一陣咚咚的腳步聲,他現任女友衣衫不太整地走下來,打着淑女的哈欠說:“安迪,有客人嗎?”
我和莉莉一致扭頭看向樓梯上的這位小姐。啊,原來是傳說中的同居。
安迪的臉色這時候刷的白了,我看他腦子不是很快,漸漸張開口,張了五六秒也沒張出瞞天過海的瞎話。
莉莉撫了撫海藍的長裙,藍曜的指甲美得像海中泡沫。她對樓梯口的睡衣女孩說:“潔麗,好久不見,抱歉沒給你們帶什麼禮物。”又轉回來對安迪說:“我都不知道你們在交往了,怎麼不告訴我呢,哥哥?”最後兩個字用的是加重語氣。
安迪嘴角抽搐眼皮抽筋,結巴道:“我……我……你怎麼穿成……這樣……”
莉莉說:“我最初的衣着舉止就是這樣,你忘記了?還是你不喜歡?”
這時潔麗走了下來,頭髮理順到可以接受的地步,看了下客廳裡的陣容,大概一時沒看出什麼矛盾體,自然地笑着說:“是莉莉啊,還帶了朋友……安迪你怎麼還傻站着呢?我去給客人泡茶,以往我都沒怎麼和莉莉說過話,我看她不像你說的那樣……嗯,你先坐下吧。”說完就好心情地走進廚房。
安迪白臉了一會兒,忽然像思通了某事,神情一震,毅然坐到莉莉對面,壓低聲音說:“好吧,沒告訴你是我不對,但是你也太過分了,別人的孩子……”
莉莉說:“我最初見到你時,你還只是個懵懂的少年,對夢想懷有希冀,努力,上進,眼中滿是耀眼的神采,倒沒預料,會改變至如今的左右逢源。”她十指交握,“西羅說得對,人類最善變,一個活躍的種族,往往千變萬化。”
安迪又白了臉,說:“你不瞭解帝都人民對藝術的看法……如果像以前那樣爲了一幅畫滾一身泥巴,我會被別人笑死……說到底你是龍,猛獸!我沒可能不怕的,要說和你生活一輩子……”
莉莉擡頭說:“你終於想起我是真龍。”聲音裡帶着冰息,不怒自威,像所有盛怒的藍曜之龍,冰雪爲侍,水息爲僕。
安迪的雙手不自覺顫抖兩下,他沒說話。
一會兒後,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潔麗端着茶具走到茶几邊,笑容洋溢,是個合格的女主人。
她端我們每人一杯茶,莉莉靜雅着接下,安迪咔咔着接下,我鴕鳥着接下。
潔麗還是沒發現矛盾體,笑着說:“莉莉,好久沒來,最近過得好嗎?”
莉莉回以微笑:“都好,只是錢財吃緊,想着該把借哥哥的三萬金幣還來了。”
安迪的茶杯一下掉落,摔在地毯上,沒碎,卻浸溼好大一片絨布。
潔麗的臉色終於變了,看她也是個玲瓏的人,立刻察覺氣氛不對。我默默算了一下,驚喜地發現,三萬金幣在帝都也是一筆鉅額款項,普通市民幾十年的收入,啊~~
客廳裡一時間悄無聲息,拉起一半的窗簾攔截掉陽光,晝的明亮少去一半。
潔麗勉強地笑笑,對安迪說:“安迪,是真的嗎?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她緊抿了一會兒脣,勉強攢起一個微笑,“假的吧……都要結婚了……”她好像要哭。
莉莉淡淡地說:“哥哥,這棟房子很不錯,我很喜歡,可不可以搬進來?房租我和你平攤。”
潔麗的茶杯也掉了,地毯溼掉大半。
潔麗顫抖着站起來,不敢置信地說:“安迪……你不是說……房子是……”
安迪的頭深埋進膝蓋,表情是典型的深不可測。
我擡頭一看,潔麗的表情已經不再悲傷,轉爲咬牙切齒,一陣破空之聲,她奪過我手裡的茶杯,發出洶涌一擊,譁——滋潤了安迪的雞窩頭。
客廳裡頓時發展成了抗戰前線,我目擊了一場淑女變身母夜叉的驚世慘案。
片刻後,潔麗怒氣衝衝摔門而去,安迪穿着凌亂美的條條衫從地板上爬起來,悲憤地說:“你到底想怎樣?!我跟潔麗是真心相愛你知不知道?!”
我驚奇地看着他。莉莉把茶杯轉讓給我,說:“沒喝過。”我低頭cos沖水馬桶,她面向安迪,平靜地說:“是,你愛她,就像當初愛我一樣。”
嘎!朦朧中我聽見了安迪咬到舌頭的聲音。
莉莉又說:“我知道雪莉絲來找過你,她好脾氣,沒有當場殺掉你……”
我噴出一口茶,說:“不,你纔好脾氣,如果我是你,早把他剁成他衣服的造型掛城門上風乾。”
安迪看一眼自己的條條衫,刷一下離我好遠好遠……
莉莉說:“我怎麼好脾氣?他還欠我錢,殺掉了,三萬金幣找誰去還?”
安迪猛地站起來:“不,你不能這樣……”
莉莉淡淡地說:“我三年賺了三萬金幣,你是藝術生,肯定比我更有能耐,我不爲難你,這樣吧,一月300,一週100,每週末我來收賬。”頓了頓,她又說:“這房子確實不錯,我真心想住進來。”
安迪驚叫起來:“開什麼玩笑?!我還在上進修班!兼職都沒找過!”
終於我也說話了:“大丈夫,我鄙視你。”
莉莉說:“我連國籍證明都沒有,送外賣,磨原石,當貴族小孩的遊戲靶子,這些不動腦子的活總能做吧?”
嘎!朦朧中我聽見了我自己咬到舌頭的聲音。
我們走出雕花門的時候,老大爺還在往裡看,我朝他聳聳肩,他低頭掃灰。
走前,莉莉對面色如土的安迪說:“三年前,我是真的喜歡你。”聲音很淡,風吹吹就散開了。
安迪緩緩,緩緩,地擡頭。
莉莉蹙眉說:“鼓勵你來到這個浮誇的城市,改變了你,是我不好。”
我擦擦眼,發現,安迪哭了。
莉莉微笑起來,姿容秀麗,確實是一個海的公主。我一直不能想象她淑女時是怎樣的儀態,她以前是怎樣的美,怎樣的傾倒衆人,覺得應該只是靈動可愛,頂多不財迷嘛,結果,她是一個神女。
她保持着一抹憂傷的笑,逆光中落下淡色的影,水裙粼波,浮世輕影,看着特別寂寞。我滿腦子閃過她在公會裡蹦來蹦去努力掙錢的影子,那些活潑的影子,對比現在的寂寞神態,最終只結成一串感想:省略號。
莉莉最後說了兩個字,說得特別輕,話語像飄落水面的靜葉,淡淡漣漪,淡淡消散。她說:“再見。”
安迪就大哭着朝她撲了過來,莉莉一甩手,門關了,傳來一聲悶響,大地好像打了個噴嚏。
我扭頭關注了一下莉莉,特鬱悶地發現,她也哭了,還是那種哭不出來的哭,頓時又只能總結出一串省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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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這一天還有新奇事。
轉了兩圈我們轉去了露露提亞學院旁邊的山鶯小樹林,在某個空氣清新溫度適宜的山洞裡,看到了傳說中的龍蛋。
這是莉莉的蛋,非常美麗。
它像永久冰壁的水藍結晶一般,只要一點光,就能綻開最像大海的芒。這隻蛋不算大,可以用雙手捧起來,底部冰凌般的尖錐圖案,下深上淺,發散着溫和的藍光,圓圓的,滑滑的……呃。
洪荒時代龍蛋可不是稀罕貨,10個山洞,9個住熊,1個住龍,我摸過的龍蛋比吃過的雞大腿還多,但是沒一隻比眼前這隻漂亮。說到龍蛋,估計是世界上最沒組織最沒紀律的一種批量產物,因爲上頭的紋路實在太不統一,以至於全大陸親切地稱呼龍蛋們爲XX節彩蛋。一般的龍蛋上都有幾何圖案,條條點點那是常有的,三角形的我都見過,跟貼了牆紙一樣,還有比較普遍的是奶牛紋……
我遙想一下,腦子裡忽然蹦出一枚圓潤的蛋,上頭標註着,父,拉修斯,母,西路菲……重點是,這枚蛋是奶牛紋……
我正腦補,洞口傳來一聲輕呼:“莉莉。”
我和莉莉同時一跳,不過莉莉現在是海的女兒,比我淑女多了。
我轉身,發現一個海藍色的男同志,是小貝啊。他逆着日光站在洞口,輪廓有些虛幻,看不清表情。
貝克走進來,又說了一聲:“莉莉。”
我一愣,敏捷地發現自己加入了電燈泡的大軍,忙亂中想到要不要躲到龍蛋後頭……
這時莉莉平靜地說:“來得正好,把蛋拿走吧。”
貝克深沉地注視着她,良久。
我想,這是鬧哪出啊?夫妻矛盾。順便一點一點往龍蛋那裡挪。
貝克說:“你帶吧。”
莉莉說:“向來都是雄性帶孩子。”
啊對了,因爲雌龍忙着生蛋,一般都是公龍帶小孩,悲催的男保姆一族……
貝克說:“你是母親,你帶。”
莉莉說:“休想,這個孩子不會成爲聯繫你我的紐帶。”
這句話一出去,洞內溫度急劇下滑,石柱上都出現了冰棱,我感覺拔涼了。
轟!貝克一拳捶出一個洞,比穿山甲要猛,他沉着臉說:“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着急?”
莉莉皺眉,揚起手臂,一道海藍色的弧光劃了出去,原來是海藍龍鱗吊墜。
貝克接住,看清是吊墜,露出明顯受創的表情。
莉莉拔高聲音說:“爲了我,一切都是爲了我!從小到大你都是爲了我,從來不會問問我心裡是怎麼想的!你以爲殺掉那麼多傭兵會讓我高興嗎?!”後面那句話是用吼的。
貝克睜大眼,山洞裡冷氣亂流,他低下頭,洞溫向冰箱的速凍檔火速靠攏。
我想這不行啊,這年頭冷空氣到處南下怪不得流感這麼兇猛,就在蛋後捏着鼻子弱弱地說:“把拔……我要凍成蛋仔了……”
感覺兩道凌厲的視線穿透蛋仔把我凌遲凌遲……好歹溫度升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貝克說:“不要參加競技賽。”
莉莉說:“除非你把那些傭兵救活。”
特馬的我特想擦汗,順便同情小貝一把,那些傭兵大大半不是他宰的,這黑鍋背得真特馬技術。
貝克說:“別鬧脾氣,競技賽是王的意思。”
莉莉說:“我以己之意念行事,早就不是龍谷的住民。”
貝克氣急:“在龍谷裡有什麼不好?逆了命運又能怎樣?”
莉莉的聲音很沉:“就算結局不好,總歸是我親手選擇,勝過命運千倍百倍。”
特馬的我超級想擦汗,怎麼繞到命運這深奧的話題上?還不如干點兒活擦個地板啥的,好歹生產點兒副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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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又傳來腳步聲,貝克和莉莉氣息凝重,都不再說話。
腳步聲走近,一個聲音說:“貝克,我早就跟你說過,對女人,不能縱容,彰顯力量令她們誠服,才匹配龍族的傲氣。”
我擦,這居然是布雷迪的聲音!
貝克語氣不耐:“走,這是我的事,你少管。”
布雷迪笑着說:“你的事?你敢擔保在競技賽時不會手下留情?”
莉莉比較貞烈,怒了:“滾!”
忽然,伴隨着布雷迪的朗朗笑聲,蛋仔騰空飛走,洞口的陽光霍然普照,我暴露了……
這個明顯是老布乾的,龍蛋被暗黑之息纏繞,超速度拋飛出洞外,貝克和莉莉瞬間衝刺,嗖——洞裡就剩倆兒。
布雷迪看到我也是一愣:“喲。”
我扯着嘴角笑笑:“嘿嘿~~不戰而敗。”
他也笑:“神不知鬼不覺就好,他可沒你想象中那麼神通廣大。”
我暈:“先奸後殺?”
他說:“你敢反抗,我就打破那隻蛋。”
我說:“拋棄貝克了?”
他笑:“有的是方法嫁禍。”
我飛起一腳,他輕鬆接住,笑花還沒開放,我另一隻腳騰躍而起,閃電般的速度颳了他耳光。他不敢相信地撫上臉頰。
我比中指:“去你姥姥的龍族的傲氣!”話音剛落轉身飆出洞外。
身後山石迸裂,暗影摧枯拉朽。我飆了沒多遠,就看到莉莉和貝克又夾着龍蛋展開人生哲理的辯論,再暈。
布雷迪追出來,我和他互攻,不是撐場面的花拳繡腿,動真格了,剎那間森林倒塌一片,松鼠滿天猴子滿地,橡子香蕉一抓一把。
本事件的最後一幕是我高喊一句“爺爺的護身符”剎那間光芒大盛然後我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