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移到校門外,看着街道上人頭攢動慘叫連連(被踩)的盛大場面,我汗,非常汗,連樹上都掛滿了人,但馬車道還沒被入侵。我剛想說大家還挺有素質曉得不堵塞交通,但隨後傳來‘吱——’的一聲,伴隨淒厲哀嚎。兔吉適時解說:“聽見那烤肉聲了嗎?爲防止人民跑到車道上堵住王子的車駕,車道兩旁都圍了雷電警戒線。”
我好無語,猛然又聽見一聲淒厲尖叫,這個居然是薇薇安,我以爲她給人羣擠到警戒線上了,連忙去拉她,但她轉頭對我淚眼婆娑地說:“有有有人摸摸摸我……”
我好驚,四顧間感覺誰誰的鹹豬手探了過來……我反應可比薇薇安貞烈多了,周身騰起雷電,剎那間電花閃閃雷傳雷電導電十八里花海的人民都被麻了個遍連兔吉筒子都沒幸免……噼啪電光中不知誰誰淒厲高喊:“警戒線漏電了~~~~!!”
時間在騷亂中徐徐滑過。皇都嘉蘭諾德最大的聖十字鐘樓敲響九下後,又過了半個時刻,遠處的人羣騷動,由遠及近,黃金獨角獸馬車徐徐移動,冰藍與聖焰左右相攜,兩位將軍乘龍護駕(是精心裝飾過的陸行龍種)。
人民膜拜,歡呼,高舉聖潔白色薔薇,致以最高崇謝。
數百聖殿騎士列隊圍護,馬車行進極緩,莊嚴高貴,不可攀附。
人羣鼎沸,跟隨馬車緩緩推移。
萬衆歡騰,迎接崇敬的君主。
等擠到嘉蘭諾德薔薇皇宮巍峨巨大的宮門口,我已經扁了。
馬車停下,聖殿騎士有序退開,於宮門兩側整齊站開,長矛尾部置地,矛尖聳天,每位騎士間距兩米,沒有絲毫偏移。
星塵銀鈴輕響,鎏金車門開啓,天鵝絨虹霞地毯鋪設,聖焰將軍於車門前行禮,單膝跪地,右手高舉。
纖長素手自門中伸出,搭上火焰鎧甲的手掌,虹光琉璃手鐲,淡綠蕾絲袖口,寒月晶石束鏈,華美至極,高雅至極。金髮美人邁着款款蓮步走下馬車,羣衆歡呼,高舉白色薔薇。聖焰將軍站起,恭敬地牽着她的手走向宮門。
我翹首以待結果待出個金捲毛MM,不是期待中的王子殿,頓時傷感,覺得受到欺騙,這時兔吉在我耳邊說:“看到了嗎?那是全大陸第一美人西爾維婭公主。”
我傷感依舊:“我不要看公主,我要看王子。”
他比我更傷感:“去你個花癡!王子在車裡面,還沒下來呢!”
我觀測了一下公主的全副裝備,頓覺汗顏。純金色波浪卷,風華寶石頭冠,人魚珍珠串飾,束腰上系兩串月光百合吊鏈……要多重有多重啊。擦,這輩子我都不可能穿這麼隆重,一走路就絆死。
兔吉在我頭上冒心心眼:“哇塞~~不愧是全大陸第一美人~~美得冒泡~~我死而無憾~~”
我說:“你去死吧。”
丫不滿了:“有沒有道德啊?這叫誇張語氣!”
我說:“我也是誇張語氣。”
丫揪我頭毛,我揪丫耳朵。
猛然間羣衆又是一陣歡呼,不過底氣稍顯不足,疑似某人帶頭某羣跟風然後全體人跟風。我轉頭向宮門,看到一臉蛋圓圓肚子圓圓腿也圓圓的大阿福娃娃……呃,老年人,頭戴黃金寶石冠,手拄黃金寶石杖,福態又富態。
兔吉說:“皇帝哦,出來迎接兒子女兒的。呵呵~~好歹也算個男人,你先花癡一下這個吧。”
我把他掄向蒼茫天際。
對於人類的君王,我始終覺得不可思議,龍族的君王要求不能敗於單挑,獅子的君王要求同上,熊的君王要求同上……然後我想,看人不能看表面,指不定人家泰山壓頂比較強,或者手杖一亮發出全地圖衝擊炮……而這顯然不太可能,我只能想,起碼在自重方面,人家很難被超越。
我正腦內偏跑,人羣爆發出嘹亮的歡呼聲,比前兩次的總和還要響。
我趕緊的望向馬車門。這真是令人窒息的一刻,我想着會不會像結晶中湖畔會面的一刻,我以爲他絕對不在,但結果他居然真的在呢?我有時候真的非常好騙,居然還會被自己騙進,居然真的滿心期待裡頭出來個萊茵,然後咱倆四目相對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彼此撞飛無辜路人在馬路中央相擁痛哭啊痛哭……
事實證明騙人是不好的,騙自己也是不好的,我眼巴巴地望着王子殿從馬車裡走出來,由冰藍將軍接引着走向宮門,期間王子殿轉頭時露出了後腦勺,剎那間鴨尾巴髮型上綁定的明晃晃蝴蝶結閃瞎了我半隻龍眼……
我傷感地想,這氣質也差得忒海了。
我上輩子周遊大陸時碰上過不止一對雙胞胎,曉得即使擁有同樣的臉也不能完全複製成那個人,還得配備那個人的慣有表情,每個人的表情和動作都是帶着本土風味的,即便雙生兄弟,要假扮對方也需具備雄厚實力……嗯?雙生……雙……雙……
我猛然想到一個大膽假設,顫巍巍伸手向薇薇安,摸到了卻覺得觸感好怪……我飛快縮手。
顯然梅洛迪正準備拍掉我的鹹豬手,我的神速撤離讓他的勞動變成了無用功,他只好笑笑說:“薇薇安在塞爾瑪教授那裡,你們剛纔走散了吧?”
我才發現薇薇安已經沒影兒……汗,腦子偏跑得太厲害把人搞丟了。我看看梅洛迪,一身休閒打扮,我說:“便衣民警,企圖這麼明顯我好傷心的。”
他笑笑:“你知道?”
我說:“你不就一便衣,負責監視人羣中的反動派勢力,比如我。”
他很坦蕩:“指責所在。”
我說:“那倒是,要我我也這麼幹。”
皇宮中響起聖樂,大阿福皇帝從宮門裡走出來。羣衆歡呼啊歡呼,這是好現象,說明帝都人民很有空閒且吃飽了很撐,力氣足夠。
我看了一會兒,問梅洛迪:“你說我就這麼衝過去,會不會被聖殿騎士亂刀捅死啊?”
他笑着看我:“你衝到之前就已經被我捅死了。”
我環顧四周,奸笑着說:“你想監視的是奧黛麗亞,哎?”
他看我好久好久好久……他說:“我和公主見面的時候必定不會如此安靜。”
我想也是,他和奧黛麗亞碰頭的時候畫面一定是動態的,就算靜態也是暴動前的先兆。
再看宮門那邊,皇帝陛下挺着啤酒肚上前擁抱兒女,左親一下右親一下。這是一種禮儀,越是貴族越喜歡,我最近才聽說。
還以爲皇帝陛下親完抹抹嘴巴一家口和和美美就該散場了,我藉着王子的臉一解相思之苦順便結束這趟餡餅之旅,倒沒意料皇帝陛下挺着啤酒肚歡歡喜喜跑到馬車門前伸出雙手往裡面探。
呀,難道公主和王子如此孝順,出門旅遊還綁回個美人送給老爸當禮物?
我隨意想着,並沒有覺得這件事多麼特別。
耳邊是萬衆笑語,日光溫和。
馬車裡確實還有一個人。他經由帝國皇帝的牽引走出馬車,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他是那副樣貌,黑髮黑瞳,精雕細琢,玩世不恭的笑,時而憂思,情態入骨,神之光華也要遜色。他偶爾也會表現得文靜閒雅。
衆人都在驚奇,我卻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我應該跑過去,讓他看到我。我以爲他必定不在那裡,但他每每令我吃驚。我想我該跑過去,卻一下側倒在地上。
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他。
我渾身顫抖,眼淚也不能制止。
我奮力地想站起來,因爲人羣,我又看不到他了。
遠處有飛鴿羣起,溫暖歡笑。
身邊擁擠的人羣被趕開了一點,一股力量想把我帶起,我側了側頭,看到梅洛迪臉上帶着點焦急。他在說着什麼,我定了定神才漸漸聽清。
“怎麼了?快站起來,會被人羣踩到。”他繼續用力,但我卻完全不能自控,彷彿失去了身體的主動權,他試了試扶我的腰,但似乎覺得這樣不妥,轉而從懷裡取出一枚徽章,朝向人羣:“聖殿騎士,退開!”人們看到這枚徽章,都匆匆退開了,但畢竟人流太密,只留出一個不大的圓。
我張了張口,竟發現聲音沙啞,好一會兒都不能吐出完整話語,只十分輕地說:“是他……”
“什麼?”梅洛迪試着擦了擦我的臉,我看到他手上立刻全是水跡。
人羣忽然安靜下來,似乎是有什麼人下了示意,隨後有響亮宣音。
“感謝全智全能的至高神傑拉米!吾神聖黃金薔薇帝國的二王子,吾兒拉修斯.嘉蘭諾德!終於得以迴歸皇室!聖父爲證……”
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人羣竊耳相談。我用盡力氣站起來,腦中不停有聲音回想:“是他……是他……”但隨後發現原來是我自己在說。
梅洛迪輕輕拍了拍我的背:“雪莉絲?”
我開始笑,也開始動起來,把擋路的人都推開,梅洛迪拉住我,我回頭看他,又擦擦眼淚,他愣了一下,接着居然拿出聖殿騎士徽章示意人羣讓開,護着我往前走去。
宮門上有宏偉高臺,皇親常在那裡對衆演說,在騎士們的護衛下,皇帝正帶頭走向高處,退後兩步跟着王子和公主。
我終於走到了足夠近的地方,內心焦急,想喊一聲讓萊茵聽見,這裡那麼嘈雜,但我想他會認得我的聲音。彷彿有所感受,我沒開口就見他回過頭來。他看到了我。
我想,他一定不喜歡我哭的,我開始擦眼淚,但眼光不敢離開他。
他確實注意到了我,眼神逗留一會兒,只很短一會兒。他轉過頭去,繼續朝臺階上走。
我感到全身冰涼。
他眼神清冷,恍如隔世。
他對我毫不理會,也沒有笑,對全世界漠然,也包括我。
力量瞬間丟失,靈魂跌入深淵,黑暗鋪蓋入眼,一切歸於沉寂,我知覺全失。
漸遠的地方,有洪亮聲音,穿透雲空,擊碎晨星。那是皇帝在致謝聖父,訴說心中喜悅。他說,他流落在外的第二個兒子回來了,他很高興。
我再次有所感覺時,人羣已經散去,彩燈初上,夜幕漸顯。
梅洛迪帶我到了一個人很少的街角,遞我一塊手帕,我拿過來毫不客氣地擦臉擦鼻涕。他好笑地說:“你是小貓嗎?這樣子真像小貓洗臉。”
我一手指向他拿出手帕的腰包,說:“這個是有魔法的袋子。”
他說:“這是空間袋,製作繁複,只有皇親和受賞賜的人才能用的。”
我很霸氣地說:“給我。”
不遠處馬車的聲響滲入夜景。他注目我一會兒,解下腰包:“行。”
我當然不能接了,事情的發展有點超出意料,不管是這邊還是那邊。我揉揉鼻子,感冒道:“你不是說我衝過去你就捅死我嗎?”
他笑:“我開玩笑。”
我也注目他一會兒,說:“我衝過去你怎麼幫着我衝呢?”
他淺淺地笑。一對情侶相擁路過,粘膩的笑聲蕩在路燈下。“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是個男人就不該不管你。”他說着,又拿出一塊手帕給我擦臉,“尤其你哭的時候。”
我趕緊的擋住,他撇開我的手繼續擦,我再擋,他再撇,還輕輕笑了起來。我一看不行,錢債是一回事,情債就是另一回事了,後者絕對比前者難搞,我剛想發飆,猛然看到街角一抹豔麗身影。
我點點阿梅。
梅洛迪稍後也注意到了,手漸漸放下。奧黛麗亞從路燈的陰影裡走出來,面色意味不明。
長街嘈雜,我們這邊涼風習習。
奧黛麗亞先開的口:“我沒有帶下手,你可以抓我了。”
我光速舉手:“我!我是下手!”
人人當我空氣彈。梅洛迪說:“達文殿下不想抓你。”
奧黛麗亞一揚下巴:“雪莉絲,過來。”
我撒丫子轉移陣地。奧黛麗亞帶着我拐到不遠處一塊陰影地,上下審視我,然後說了一句我絕對無法預料的話:“做得很好,去引誘他。”
我心裡一咯噔,說:“你不能這樣……”
她淡淡道:“我應該怎樣?”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仔細想來也是應該,於她,梅洛迪是個敵人,還是最難纏的敵人,欲除之而後快,如果她去顧及敵人的情感禁地,那她真是腦細胞擴散了。何況,她甚至不知道那份隱秘的情感。
我低着頭灰溜溜走迴路燈下。
梅洛迪安靜地等在原地,靠着燈柱,赤紅劉海在俊挺的鼻樑上投下細碎陰影。
我走過去,他擡頭,淡淡一笑。
我說:“她叫我不能這樣,勾引你是不對的。”
他神色清清淡淡:“哦?”
我嘆口氣,真是不知道如何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