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 戒殺

379 戒殺

孫奕揚留在最後面與楚昊宇走一道,輕聲問道:“傷勢怎麼樣?”

三年時間似不曾在孫奕揚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依舊俊逸依舊從容。望着孫奕揚,望着曾陪伴自己數月讓自己重新認識這世間的小舅孫奕揚,楚昊宇臉上浮現起一抹會心笑容,點頭答道:“已無大礙,只要安心調息,最多半年便可痊癒,只是小七想借機體會平凡道,想以道來修補經脈,是以不曾運功療傷。”

衆人都聽到了楚昊宇的話,臉上大都有着掩飾不住的吃驚,還有兩人直接扭頭望了過來,直直盯着他。也怪不得衆人如此模樣,楚昊宇不及弱冠就突破先天成爲先天高手,這已經夠逆天的了,不想他已經開始衝擊宗師境了,如何能不讓人震驚?

望了楚昊宇片刻,孫奕揚搖頭笑道:“你小子啊!”拉長的聲音中,孫奕揚的臉色已平靜下來,緩聲說道:“宗師境全在一個悟字,一理通百理通,只是欲速則不達,小七你不及弱冠有的是時間,不要着急。另外,我看你經脈萎靡,千萬別因時間過長留下隱患。”

點點頭,楚昊宇張口說道:“小七記下了,小舅你放心就是。”

就在兩人說話工夫,已經走到無德殿。無德殿並不大,看似一個小小道觀,然歷經千年歲月充滿歲月滄桑,尤其是無德二字,在陽光的照耀下,古樸滄桑又充滿盎然生機。盯了門匾片刻,楚昊宇似有些明白爲何會稱爲無德了,自顧一笑,擡步走進大殿。

在楚昊宇走進大殿的一瞬,一直閉着眼睛的孫延韜睜開了眼睛。灰白色的眼睛沒有一絲神采,更沒有一點光芒,而後又閉上了眼睛,彷彿只是虛幻,可就在這雙昏花的老眼下,楚昊宇竟感覺自己被看了個通透。

心底吃驚,楚昊宇卻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晚輩楚昊宇見過孫老。”

未等孫延韜回答,孫奕修卻是笑呵呵的說道:“小七,九叔他老人家三十多歲起就開始修閉口禪,至今已經四十年,今日若不是你來了,我們都未必能見上九叔他老人家一面,說起來還是沾了你的光。”

聽大舅孫奕修如此說來,楚昊宇可是真吃了一驚,四十年的閉口禪,非大毅力大智慧能夠做到。再次躬身衝孫延韜行了一禮,楚昊宇張口說道:“孫老愛戴,小七倍感榮幸。”

當楚昊宇站直身體,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孫延韜竟然開了口,道:“你可知這爲何稱爲無德?”

該是四十年不曾說話,孫延韜的話有些乾澀、嘶啞,可即便如此,大殿內衆人都是直直盯着他,便是孫奕修,臉上的笑容也是一頓,滿臉的不敢相信。他是孫家家主,再清楚不過九叔孫延韜修閉口禪的緣由,可今日竟然破戒開口,如何能不令人震驚,而震驚之餘,更是思索着他爲何會自廢四十年的閉口禪。

楚昊宇也是一臉震驚,卻不敢令他久等,張口答道:“道德經曾言: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爲,而無以爲也。小七以爲,取名無德一在戒律後輩要明白何爲有德,懂得無爲而爲。”

在衆人的注視下,孫延韜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更不曾睜開眼睛,而是再次問道:“你可知老夫爲何會開口,自廢閉口禪?”

聽到孫延韜的話,孫奕修似猜到了什麼,眼中竟有光芒閃過,可終化作一聲嘆息。

楚昊宇自然猜不出來,因此很是乾脆的搖搖頭,直接說道:“晚輩不知,還望孫老明示。”

孫延韜淡淡說道:“明晚子時,就是老夫的死辰。”

幾句話過後,孫延韜的話明顯流利不少,可落在孫家衆人耳中猶若雷陣,一個個都滿臉不敢相信的盯着孫延韜。

孫延韜的神色很是平靜,沒有一絲波瀾,起碼衆人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衆人都清楚他所言非虛,這刻,衆人似乎明白他爲何會自廢四十多年的閉口禪。

雖然閉着眼睛,孫延韜卻清晰察覺到衆人各異的目光,繼續說道:“老夫年幼時候心高氣傲銳氣太盛,不知道何爲藏拙泄露天機太多,若非自身還有幾分運道,怕早就爲上天所不容。這四十年來,老夫修閉口禪以修心養性,不想最後關頭,還是忍不住啊!”

拉長的聲音中,孫延韜轉口又道:“剛纔,你也只是說對了一半。我孫家師承鄒衍爲陰陽家,陰陽者,有名無形,不管天文、歷譜、五行,還是蓍龜、雜佔、形法,都是如此,有名無形。是以,無爲萬物之始。”

聽到孫延韜的話,楚昊宇不由點點頭,卻又有些不明所以,他究竟想要說什麼?此刻,孫延韜接着說道:“道生陽,陽生陰,陰陽生八卦,太極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人如此,江山如此,天地亦如此,陰陽者,深觀陰陽消息而作迂怪之變,只是天地萬物自有其道,窺探天機泄露天機甚至逆天改命,終爲天地所不容。所以,我孫家祖訓,不得過問朝堂、江湖是非,可本就是世間人誰又能超脫物外,因此,要我後輩弟子積德行善。可惜,但凡入世者,真正能夠善終的又有幾人?”

孫延韜的話非常平靜,只是孫家衆人臉色卻變得各異,因爲孫延韜的話恰說到了他的痛楚,一個個似陷入回憶,又無奈,又苦笑,便是孫奕揚,平靜的眼中也有着淡淡傷感。

思索着孫延韜的話,楚昊宇依舊沒能明白所以,只是回味着他最後一句話,孫家子弟出世者很少能夠善終,那母后呢?

此刻,孫延韜繼續說道:“老夫幼年喪父,由母親一手撫養成人,可未等我盡孝便撒手西去。老夫年少銳氣得罪人不少,好容易碰到心愛女子卻是爲仇家所傷,老夫拼盡全力甚至不惜逆天改命,卻也只是苟延殘喘兩年,留下一個先天體弱的幼兒,自此,老夫閉口不言。這孩子,老夫不敢養,便將他寄生在一醫藥世家,並耗盡修爲爲他遮掩天機,可惜終逃不脫老夫的厄運死於非命。”

孫家衆人大都清楚孫延韜這位族叔的生平卻不知他還有位兒子,現在聽來衆人吃驚之餘,也是唏噓不已,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人生幾大不幸竟都被他遇到。

望着孫延韜,孫奕修臉上再沒了笑容,張口說道:“九叔,不知表弟可留下子嗣?若有,奕修拼着一身道行,也要給他一世平安。”

當孫奕修的話落下,便有人附和道:“九叔,大哥所言甚是,合我孫家之力,足矣逆天改命。”

在衆人的注視下,孫延韜微微點了點頭,道:“他留有一子,近日有一大劫,而我孫家子孫,萬萬不可近他,唯一能夠助他的,唯有七公子。”

這刻,楚昊宇如何能不明白孫延韜的意思。沒有任何遲疑,楚昊宇張口說道:“孫老放心,本王竭盡全力助他避過此劫,保他一世平安。”說到這裡稍頓,楚昊宇接着又道:“不知孫老可否告訴名緯,現在何處?”

孫延韜淡淡說道:“姓李,你此行能夠遇到。”

楚昊宇並不意外孫延韜猜出他此行的目的,聖教七情谷,只是想到他唯一的孫子可能在魔教內,楚昊宇突然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輕搖腦袋似要拋出所有想法,楚昊宇張口說道:“小七記住了,孫老放心就是。”

即便楚昊宇承當了他最大的心願,孫延韜枯槁的面容上依舊沒有任何表示,雙目依舊緊閉着,緩聲說道:“你由殺入道真氣爲赤,平日有武功壓制並無大礙,現在筋脈受傷再無法壓制,時間若久必定影響你的心性,還是早日療傷的好,而且,此行怕不會平靜。”

當孫延韜的話落下,衆人的神色再次變得各異。孫家爲陰陽家,在座諸位勤修鄒子、易經數十年易術高深,如何看不出楚昊宇周身紫氣繚繞氣運深厚,可無人能夠看到其中的赤色,震驚孫延韜易術高深的同時,一個個也仔細觀察起楚昊宇來。

此刻,楚昊宇也有些吃驚,吃驚孫延韜的易術,吃驚自己的身體。沉默片刻,楚昊宇已有了決斷,點頭說道:“孫老教誨,小七定謹記在心。”說話同時,楚昊宇躬身衝孫延韜行了一禮,而後又道:“孫老,小七有一事不明,還望孫老解惑。”

根本不等楚昊開口,孫延韜似已明白他想問什麼,直接說道:“無礙,沛兒福澤深厚,又有你兄弟三人氣運加持,無礙。而且,沛兒的命星本已暗淡,可最近幾日又有光芒亮起,想來是蒙你們兄弟福澤。”

孫沛兒,正是楚昊宇的母親,天楚國的太后。聽孫延韜說了兩個無礙,楚昊宇纔算鬆了口氣,而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楚昊宇不由想起神醫廟,莫非與此有關?只是楚昊宇心底也好奇的很,陰陽氣運之說,真有這麼神奇?

就在楚昊宇吃驚時候,孫延韜再次開了口,道:“今日之所以會自廢閉口禪,一是生機將盡想爲後人留一份善緣,再就是爲我孫家。天下大亂時候,我孫家傾盡全力推演出帝王出北方,最終選定你楚家,甚至將沛兒嫁給你父皇爲妻。而今,天下歸於正統國泰民安,孫家也該靜心潛修,後輩弟子,切莫再問天下是非。”

聽到孫延韜的話,孫家衆人雖吃驚卻是立即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拜道:“我等謹遵叔祖教誨。”

孫延韜根本沒有理衆人的反應,再次說道:“最後爲小七你。天地已寧,你身爲七殺星,當戒殺、戒殺!”話到最後,孫延韜起身離去,唯有他平淡的話語久久在楚昊宇耳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