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跟在安若身後進了她的辦公室, 隨手反鎖了門。
安若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有些反感，蹙眉道：“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之間已經是過去……”
“是因爲他嗎？”時景出言打斷。
“誰？”安若一時沒反應過來。
時景沒有回答, 直接將那疊照片甩到她面前, 安若撿起一看, 瞳孔瞬間放大, 不可置信地問：“你派人跟蹤我？”
“我可沒有這種閒情逸致。”時景面色陰沉，“你不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他咄咄逼人，彷彿站在道德制高點審判出軌妻子的丈夫, 可明明他們之間早已什麼都不是……
安若似笑非笑，反問：“解釋什麼？”
時景深吸一口氣, 審視着她：“你和他什麼關係？”
安若迎上他的審視, 目光不閃不避：“就是你看到的這種關係。”
“我看到的……”時景被她的坦蕩自若刺痛, 薄脣邊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潛規則？包/養？還是……偷/情？”
他用了三個極爲難聽的詞來抹黑她, 彷彿這樣自欺欺人，內心的疼痛就能少一些，可是並沒有。當他看到她眼底的冰霜，他臉上的嘲諷再也維持不下去，通通化作了苦澀的自嘲。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有多潔身自好,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 她絕不會允許異性碰自己一根汗毛。而且根據照片裡罕見的雪景可以推測出拍攝時間是在過年期間, 安若每年春節都會雷打不動地飛回香港, 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年也不例外, 足以見得家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可今年本該陪伴家人的時刻她卻陪在顧祉身邊, 這個少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纔是最讓他害怕的地方。
這時候，他無比痛恨自己的通透，比起接受她另有所愛的事實，他寧願那是潛規則，這樣至少他還有挽回的餘地……
時景從未想過有一天安若會和另一個男人分享原本只屬於他的親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但即便是自己先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他也不相信她的心裡會進駐另外一個人。
可再不願相信，這一切已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他可以死纏爛打，前提是確信安若心裡有他，否則無謂的糾纏只會像杜薇薇一樣令人生厭。但現在她看他的眼神除了冷漠和疏離之外沒有其他……他心中長久以來的篤定自負一點一點碎裂開來，胸腔中的怒火悉數化作悲涼，巨大的空洞之下，他必須很努力才能剋制住自己的聲音不因蕭瑟而顫抖：
“爲什麼……爲什麼不等我？”
安若已做好了準備迎接他更爲疾言厲色的攻訐，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句壓抑的問話。她微怔，而後搖頭嘆息：“你太自負，總以爲世界都會圍着你轉，一切盡在你手，可阿景，沒有什麼是會永遠停留在原地的。”
“可我在啊！”時景情緒激動，“若若，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
兜兜轉轉又回到這個死衚衕……安若倍感無力，疲憊道：“就當是我辜負了你吧！時景，我愛上別人了……”
辦公室外，顧祉面無表情地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可緊握的拳頭卻暴露了他此時的不安。
安若讓時景進辦公室後，老張越想越不放心，趕緊通知顧祉，那孩子果然馬不停蹄地就趕了回來，可來了之後也不去敲門，只傻坐着，真真皇帝不急太監急。
老張看了看錶，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都半小時了，你還等什麼！”
顧祉魂不守舍地“哦”了一聲，還是沒動。
老張恨鐵不成鋼：“你可別忘了他們以前是一對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你就不怕他們舊情復熾？”
怕，當然怕……可安若承諾過他不會回頭，自己就應該相信她。
終於，“吱呀”一聲，那扇緊閉的房門緩緩開啓，顧祉猶如黑暗之中重見光明，立即衝了過去。
安若送時景出來，看到門口站着的少年，有些詫異：“小顧，你怎麼在這兒？”
如果她沒記錯，顧祉今日的行程是爲《他來自二次元》補拍宣發的海報，現在還不到午飯時間，不可能這麼快結束……安若懷疑地瞥了一眼老張。
老張訕笑着埋首於工作，顧祉擋住她的視線，微微含笑：“我想你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安若俏臉微紅，略含嗔怪：這孩子說起情話來怎麼還是這麼不分場合。
這一幕落在時景眼裡，卻猶如一記悶棍直擊心頭。這樣生動嬌俏的安若，甜蜜得像初墜愛河的少女，他以前從未見過。
安若在面對他的時候，總是冷靜理智，彷彿他是個唱獨角戲的小丑，他曾經深恨這一點，嘗試了千百種方法也無力改變，便以爲她生性如此。可看到此刻的她他才發現，不是她不會真情流露，而是自己沒有能力讓她流露……
“時景哥，你也在啊！”
顧祉的熱情問候將時景暫時從痛徹心扉的挫敗中拔了出來，他神色複雜地望着這個對他來說還有些稚嫩的男孩，實在不能接受自己竟輸給了他。
時景在這圈子浸淫多年，到達如今的高度，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此刻只一言不發地瞧着顧祉，且目光中不含半點善意，的確讓他感覺到有幾分壓迫。但他潛意識覺得此刻關乎男人的尊嚴，絕不能退縮，便鼓足勇氣，大膽地回視。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這無聲的對視，在旁觀者看來絕對算得上是劍拔弩張，硝煙瀰漫。
老張等人都捏了把汗，不停地在心裡爲顧祉搖旗吶喊，而安若當然不會看不出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涌，不想讓顧祉吃虧，她擋在他身前，面無表情地看向時景：
“話都和你說盡了，你可以走了。”
不含任何感情的逐客令終於讓時景收回視線，這不是她第一次公開袒護顧祉，卻比任何一次都更令他心痛。
原來在這場角力中，他已成了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強烈的不甘讓他生出了逆反心理，他一把摟過安若，附在她耳畔低語。顧祉以爲他要吻她，如臨大敵，用力將她搶回，護在身後，冷冷道：“請自重！”
少年已完全斂去了方纔的客氣，面色陰沉，目光中甚至還有仇視。
果然還是沉不住氣啊……時景目的已經達到，淡淡一笑，深深凝望了安若一眼，閒庭信步地轉身離去。
顧祉對這段小插曲耿耿於懷，雖然他信任安若，但時景當着他的面都敢用強，男女力氣對比懸殊，他不在的時候，鬼知道又會對安若做些什麼……
他越想越不安，好幾次話到嘴邊卻還是嚥了回去，他不想讓所愛之人覺得自己不信任她。
他的欲言又止沒逃過安若的眼睛，看着少年一臉糾結爲難的小表情，她有些好笑，“是不是擔心我被拐跑了？”
心事被戳破，顧祉此地無銀地否認，“沒，沒有。”
“口是心非。”安若忍俊不禁，“海報都沒拍完就跑回來，還說不擔心？”
既然都已經被看透了，顧祉索性也不隱藏了，一把抱住安若，小心翼翼地問：“那他真的是來拐你的麼？”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安若想起時景離去前附在她耳畔低語的那句話：“當初是我先說開始的，所以只能由我喊停。若若，小男孩的喜歡能維持多久？我們走着瞧。”沒有出聲。
顧祉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抱住她的力道立刻緊了幾分，“安若姐，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這孩子似乎極度缺乏安全感，安若感覺到了他的恐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傻瓜，我當然不會。”
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不輕易開始，而一旦開始，便絕不會退縮，除非，對方先放手……
得到保證，顧祉一下子破涕爲笑，俯首就要吻她。
安若想起他們被偷拍的那些照片，偏頭避過，沉聲開口：“小顧，我有話和你說。”
顧祉沒有吻到，有些失落，但聽出了安若語氣中的嚴肅，只得鬆手，正襟危坐。
“小顧，以後在公衆場合要和我保持距離，也不能對我流露出超出經紀人以外的感情。”
不容置疑的語氣，顧祉心頭一跳，“爲什麼？”
安若沒有解釋，而是直接將那疊照片給他看。
顧祉看完震驚非常，面露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有狗仔。”
那天她提醒過他，可他實在情難自制，也沒想到狗仔的鏡頭這麼無孔不入……
“我沒有怪你。”安若嘆了一聲，“這些照片如果流傳出去，你知道媒體會怎麼寫嗎？新晉偶像驚爆上位內幕，人氣飛昇皆因一潛成名……”
顧祉聽不下去，打斷：“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可公衆不會這樣想。我們之間的身份、年齡差……你不覺得用‘潛規則’來解釋更合理嗎？”安若頓了頓，無奈地笑，“更何況圈內一直有我‘潛規則成癮’的傳聞，就連你當初也被矇蔽了，不是嗎？”
“我……”顧祉語塞。
“小顧，你以後就會明白的，在娛樂圈，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輿論想讓大家相信什麼。你的事業纔剛起步，根基未穩，可以利用輿論，但不能與輿論爲敵。現在只是被一家媒體拍到，還在可控範圍內，等你新戲播出，人氣暴漲，一舉一動都將受到更嚴密的關注，便不能有絲毫行差踏錯，知道嗎？”
顧祉想起了去年和薛藝彤莫須有的緋聞事件，心頭百味雜陳。
他不是怕自己人氣下滑，只怕安若會因爲他而成爲衆矢之的，像薛藝彤一樣被輿論攻擊得體無完膚，那是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的。
娛樂圈，名利場。
如果說他之前胸無大志，對成名的渴望皆源自於安若的期望，那麼從今往後，他要變被動爲主動，拼盡全力往上爬，因爲在這個名利場中，只有站在名利的巔峰，才能保護所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