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是那麼恨着他入骨,卻還是忍不住關心。“禾禾——”他叫她,嗓音裡帶着無奈的沙啞。
“這麼晚還沒有睡嗎?”她問他。“依照你的身體,能這麼折騰?”
在他突然這麼叫她的時候,讓她有些不可抑制地想起他對她所作所爲的殘暴和冷血無情。
“我知道你還關心我。”
聽着他永遠淡漠平靜的嗓音,嘉禾諷刺的冷笑,“顧先生,你沒必要這麼自以爲是,我早說過我和過去不一樣,又怎麼可能關心你?我甚至——恨不得你離開我的世界,恨不得你去死。”
“禾禾,你在說謊。”
他聽出她情緒的激動,“如果真的想要我死,傻丫頭何必邊說邊哭?”
她在掉眼淚,他完全能夠感覺得到。
嘉禾任由着淚水向下淌,“顧懷笙,我是在哭,沒錯。這麼多年被你拿捏情緒到位,連我無聲的掉眼淚你都能感覺得到,可你別以爲這樣你就能控制地了我。我是在哭,可哭得不是你,也不是爲你哭,而是哭我自己曾經的愚昧無知和傻氣。竟然落在你手裡,獲得給被殘害的下場。”
“別說孩子氣的話,禾禾——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今天上午,他是徹底被她氣得頭疼,現在隔着電話想聽聽她的聲音,再聽到她的哭腔又是一夜難眠。
“早早休息睡吧。你落在這裡的手機,我會派人送還回去。”
嘉禾沉靜下來,對着聽筒那邊說道,“免了,我不需要,你扔了吧,也別再聯繫我。”
不想再聽她固執的話,顧懷笙沒有忘記自己打這通電話的本意,“把藥吃了,再睡。”
藥?
吃藥?
嘉禾握着聽筒的手瞬間就冰冷下來,隨之冷卻的還有她那顆早已經碎裂的不成樣子的心臟。
終於,她還是冷笑了起來,“顧先生,你放心我會吃藥的,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之間的遊戲,還有該遵循的那點兒法則不用你來教,我自然會懂。可你別忘了,按照我們的約定,撥款給慕威森,也別再來找麻煩。”
她竟然真的當今天上午的一切當做是,利益的交換。
在那場癡纏裡,他食髓知味只因爲四年中對她的想念,她脾氣太倔,沒了辦法纔有柔軟的雪紡將她的手給綁了起來,極盡地取悅她。
這丫頭是越來越能惹他生氣了,將歡愛當籌碼。
她是要徹底氣死他!
顧懷笙的嗓音徹底森冷下來,“禾禾,不許鬧脾氣任性,必須把藥給我吃了——”
內心的血一點點冷下去,一點點凝凍,“放心,我會聽話的,我沒四年前那麼傻,傻到不惜一切代價就是爲了想要給你生個孩子。現在的我,和你靠近一點都覺得十足煎熬,更別提孕育生命——”
“記住你的話,孩子我從來都不想要。”
嘉禾握着手裡的聽筒,在對方掛斷電話的同時徹底,依靠着沙發漸漸滑了下去。
從來就沒有想過?
嘉禾冷笑,臉上的眼淚像是完全風乾了。
心已經疼得不知道是哪一種滋味。
*************************
她還記得自己在四年前剛懷孕的時候,高興的難以遏制,想到自己擁有了屬於他們的愛情結晶,纔剛被查出懷孕,她就盼着她出生,盼着出生後的孩子有着和顧懷笙輪廓似得相貌。
而他卻對她說了什麼?
不要惹我生氣,去把這個孩子給我打掉。
完全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的她,像是剎那間世界徹底崩塌了,她不相信這是那個給她溫暖,會在她受到所有委屈傷害時保護她的那個男人說的話。
“別再觸碰我的底線。”剛懷孕就被送進手術室內強制做流產手術的人是她。
滿是消毒水氣味的空間裡,曾經她感到熟悉,那時候卻十足陌生的一切慘白色的醫護用具。
奈何她年齡不屬實,她懷孕的那年才19歲,女子體內的激素分泌還有各項指標並不是很穩定,如果強制做引產只能一輩子做不了媽媽。
所以,她選擇了欺騙,有意買通巴黎醫院的醫生護士,躲過了那一劫。
可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孩子註定倍受折磨的命運。
嘉禾知道自己就不該再對那個男人心存一點點的遐想,他自私而冷血,在儒雅的外表下隱藏着一顆魔鬼一樣的心。
而她,是徹底受到了他的詛咒。
嘉禾頹唐的站起身,死死地攥緊了手裡的那把鑰匙,像是在握緊她的生命一樣。
絕對不能讓他看到梅梅。
上一次她拼死都沒能護好的孩子,這一次再也不能出意外。
她的梅梅,是她的命。
用鑰匙將室內裡間的房門打開,在一室鵝黃色的燈光下,嘉禾輕手輕腳地上牀,彷彿只有把女兒緊緊地摟在懷裡才能消除掉她的不安和所有煩躁情緒。
梅梅在睡夢中感覺到來自母親懷抱裡,熟悉的體香,想嘉禾的懷裡蹭了蹭。
軟軟地叫了聲,“媽媽,別再離開我,丟下我——”
這孩子是在夢囈,嘉禾明白,可見她做了不太好的夢,嘉禾將女兒摟緊親吻她的額頭,“不會的,再也不會了梅梅,媽媽守着你,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傷害——”
孩子聽到了來自母親溫柔的撫慰聲,即便聽不清楚自己母親在說什麼,也十足安心地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此時的嘉禾抱着她的女兒,徹夜無眠。
同樣徹底無眠的還有此時在海城市C區一棟老宅定居的顧先生。
自一通電話後,他已經在庭院下的那棵木蘭數下坐了很久。
知道先生現在的情緒不太對勁,所以沒有人敢冒然上前。
只有九醫生將早已經溫好的藥取過來,放在他的手邊,說了句,“就算是大夏天的,你也不能整夜就在外面坐着,是時候喝了藥趕緊休息了,我可不想看着苦苦被我花了那麼多心血救治回來的人,最後又死在我眼皮子底下。”
“說什麼死不死的,九醫生最近是越來越過分了。”
一直站在顧先生身邊的容雅,開腔,那樣子維護人維護的要緊。
阿九不將她當回事兒,“你要是有本事多花點心思在他的病情上,別有事沒事盡琢磨一些有的沒的,不是枝頭的鳳凰就當好你的野山雞。”
“你——”
容雅被他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可,不論他們爭執地多激烈,又或者是安然地站在一旁靜靜地陪伴。
顧先生靠在藤椅下,有徹夜不眠意思的時候,像極了沒有生命力的即將枯萎的樹。
這個男人明明比誰存在感都要強上百倍,可真的讓他多句話,怕是比登天還要難。
讓容雅吵了半天嘴,不見先生出聲。
竟然感覺到,此時她和阿九醫生的爭執,會更加襯托出先生的清寂。
明明這浣清庭的老宅裡住了那麼多人,但,就是熱鬧不起來。
彷彿有什麼已經在慢慢枯萎。
她是真的害怕的。
害怕先生臉上的情緒越來越少,整個人走向衰退。
“喝了藥就早早休息,別多想,離開巢穴的燕,她是總有一天知道家的溫暖會飛回來的。”
“如果這裡再也不給她任何希冀和溫暖,我倒是希望她能在外開心就罷。”
顧先生終於開口說話,喉嚨沙啞,止不住地咳嗽着。
容雅站在他背後,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也不再多說半句話。
阿九醫生和先生的對話,她雖然聽不大懂,但是她明白,他們似乎在說着那個女人。
一個差點一刀捅死顧先生,卻平平安安走出顧氏的女人。
容雅低頭的瞬間,看着夜裡庭院裡暗沉的光照在先生的側臉上,明明生得這麼英俊的一個男人,卻要受病痛的折磨遭受這些疲憊。
讓她一時間有些心疼和難過。
“先生,天已經這麼晚了,快入午夜了,您該休息了。”她難得和阿九站在同一條線路上,勸誡他回去休息。
卻見坐在庭院內的人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甚至是遠離。
容雅剎那間沮喪了臉。
其實,她錯了。
沒人能靠近顧先生。
他始終不允許任何人與他過分親近。
就連一向固執起來尖酸刻薄的阿九都沒有再繼續勸他,這是徹底沒有人能勸地了了。
午夜,木蘭樹的葉子被吹得兮兮簇簇直響。
有個女孩兒的聲音,不停地迴響在樹下人的耳畔。
“顧懷笙,你不就想要和我上牀,既然你的目的達到了,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我們公平交易,此後互不相欠!”
交易!
互不相欠!
隨着“啪”地一聲白瓷藥碗摔碎在地上,讓已經就要離開的容雅赫然一驚。
她急忙回頭去看。
被嚇住的人不光有她,還要家裡做修整的園丁。
阿九站在一旁,臉上少了昔日裡的嬉笑輕佻,終究是談了口氣。
“心裡苦到極疼,只有自己受着,別人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