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城帶嘉漁到家裡去,回家就好。”嘉漁看着慕封,忽然覺得人真的是一瞬就蒼老了。明明才50多歲的年紀,在寧文靜過世後一夜發白。像是霜染。)
慕封這樣的病是心病,並不容易再治癒。
這麼多年身體變成這樣,也是完全日積月累積攢下來的。
嘉漁看着慕封,雖然不知道當年他爲什麼要娶羅虹,但是他的你內心裡從來都一直有寧文靜的位置。
而且,比她想象的要深。
以前,是她年紀太小看不出來,也完全看不懂,到現在她現在的年紀完全能看得出來慕伯父每一個眼神,甚至每一個表情……都像是在寧文靜訴說着無止境的思念……
大年初二的幕府,和嘉漁自五歲起陪伴慕郗城回來至此的時候一樣,每年張燈結綵的慶賀佳節……
而,門外已經是第二年不再貼對聯。
只因,這是寧文靜過世的第三年。
連以往懸掛在大門外的紅色錦緞的大紅燈籠,一併撤了,很久都沒有再掛上。
可是,唯獨不變的是每年照舊前往幕府的絡繹不絕的賓客。
晚上有宴席,宴請慕企的各個商業合作商,還有一些慕家的遠方親戚。
嘉漁從宴廳找過,找了很久都沒有找見慕郗城的身影。
倒是有碰見章遠。
“章理事,你們慕董呢?”
“陳小姐,我原本是想問您的,如果連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怕是真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嘉漁蹙眉,想了想,然後從宴廳出來,走向那一棟幕府的居住處的二樓。
相比熱鬧非凡的幕府宴會廳,居住區顯得寧靜的多,嘉漁一步一步地上樓,敲了敲慕郗城的房門。
卻沒有想到房間的門並沒有關,而是虛掩着的。
輕輕將門推開,嘉漁看着站在露臺上的人,並沒有換正裝,一件高領的深灰色毛衣,黑色長褲,他聽着門外的響動聲轉頭看向她,“怎麼,不去吃晚飯?”
嘉漁看着他見她進來,剛在菸灰缸裡掐滅的煙,擰眉。
直接走過去將他放置在一旁的煙盒收了起來,“慕郗城,你可真不聽話。”
他摸摸她的腦袋,剛抽完煙嗓音有些暗啞,“怎麼不去吃晚飯?等一下你的胃可受不了。”
嘉漁撇嘴,問他,“你有吃晚飯嗎,還在現在這麼數落我。”
“好,好。”慕郗城淺笑,“我陪你去吃晚飯。”
他笑的很溫柔,讓嘉漁沒由來的能覺察到他內心那種孤獨。
他,並不太想回來。
並不是依舊怨恨慕封,而是,怕,太怕在這個地方想起寧文靜。
嘉漁明白這種感覺,因爲太熟悉,所以她能理解。
“聽說過年前的前一天,伯父將寧阿姨的墓從寧家遷了過來。”
大年初一,除夕那天,那麼歡樂的時日裡。
慕封選擇遷墓。
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尤其是生意人禁忌多,機會也多。常常選擇在新的一年裡辭舊迎新,去去黴氣,但是慕封卻將寧文靜的墓碑給遷了回來。
讓很多人聽聞很難接受。
慕郗城在英國陪嘉漁過年的那天接了千尋打給他的電話,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現在嘉漁問了。
他告訴她,“是,已經在海城市了。就在松鶴。”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嘉漁問他。
慕郗城看着眼前這個明明自己不愛說話,性格偏冷的女孩子爲了他,十足放低語氣和語調的柔和地和他說話,一時間覺得內心裡充斥了暖意。
只有她,才懂他。
“穿件厚一點的衣服,我帶你去。”
“好。”嘉漁點頭。
挽着慕郗城的手臂,從房間裡出來,將房門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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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很涼,大年初二這晚還下了小雪,相比幕府宴會廳的熱鬧非凡,嘉漁和慕郗城走在寂靜的前庭院裡,問他,“每年來幕府的賓客都不少,是遠親?……那樣的話,你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慕郗城一邊握着她的手,幫她暖手,一邊對她道,“囡囡,如若有一日慕家蕭條,慕企也不再是海城市首屈一指、獨佔鰲頭的企業,這些人也便不會再出現。”
“不用想那麼悲觀。”嘉漁跟隨着他的腳步亦步亦趨,“總有人到這裡來,並不是爲了金錢和利益,譬如我。”
“傻瓜,你怎麼能和他們一樣。”
寧文靜是蘇州人,喜歡那些傳統的蘇式的點心,慕郗城開車帶嘉漁出來,見她下車買了很多那種他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口味。
“記得這麼清楚。”慕郗城摸摸她的頭,對她道,“怪不得,她那麼疼你,還是你會討她歡心。我只記得她愛吃糕點,竟然忘了是什麼口味的。”
“你忘了,我幫你記着。”嘉漁坐在車裡,看着他的側臉對他這麼說。
“好,你幫我記着。”昏暗的車內,他看着她突然又淺笑,“還好有你,你說,要是沒有你,怕是這日子,我一天都沒辦法過。”
“又亂說話。”嘉漁嗔怪他,一片昏暗的車內,隨着車外路燈的燈光照在她臉上,嘉漁說,“誰離開誰活不了呢?我曾經以爲我父親過世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想象自己的日子怎麼過,可現在不還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了。老天不會因爲個別人的喜怒,就止步不前。”
“哎呀,我們囡囡這是給我講道理呢。”他摸着她的長髮對她淺笑,笑得格外溫柔,“道理往往是這樣的道理,可是如果沒有了你,我就算真的活着和死了也沒有分別。”
他笑着,像是在說一句玩笑話。
可嘉漁明白,並非如此。
“我會在你身邊的。”
“我知道。”
嘉漁反問,“你也會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當然。”他將車停在公路一旁的樹下,將她摟進懷裡親吻她的脣。
那些白天的光鮮亮麗,還有從容不迫,冷靜,鎮定……
在這一刻似乎不復存在……
慕郗城和陳嘉漁,他們就像是攀附在一起纏繞在一起生長出來的藤蔓,彼此的喜悅、內心、孤獨、敏感、恐懼,只有他們自己會懂。
此時的親吻,退卻白天的光輝,帶着無人知曉的那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些細微的傷口,彼此親吻相互慰藉,然後再繼續向下走……
這是他們的默契。
沒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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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嘉漁陪慕郗城道松鶴墓園祭拜過寧文靜,夜風很大,慕郗城抱着她,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等他們回來,晚上準備休息。
聽到客廳慕封的咳嗽聲,似乎越來越嚴重……嘉漁站在二樓,看慕封在客廳吃藥,背影略顯佝僂,這個曾經乃至現在的商企間有着無上地位和不菲財富的男人,在這一刻,嘉漁只看到了他的孤獨……
那種孤獨從他的背影傳遞出來,讓人心生落寞感……直到感覺到身旁有腳步聲,嘉漁問道,“慕伯父的病,現在有好轉嗎?”
“還好……但是恐怕很難根除。”慕郗城嘆氣,對嘉漁說,“他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藥才能醫,只可惜,他的心藥不在了。”
哪一個孩子會真的恨自己的父母呢?
嘴上說着怨恨,內心卻是因爲在意。
慕郗城其實很在意慕封的病情,嘉漁看得出來。
她下樓去,慕郗城沒有阻止。
遇到趙管家,嘉漁詢問,“我可以看看慕伯父最近都在吃的藥嗎?”
“不可以。”說這句話的是端着一杯溫水出現在客廳裡的羅虹。
“並不是什麼都能給你看得。”
慕封皺眉,咳了兩聲道,“你這樣,不怕嚇到孩子。”
“如果不是因爲她,西瑞,西瑞怎麼會變成那個模樣?”羅虹說着眼眶變得通紅。
慕郗城從樓上走下來,看着她漠然道,“羅女士管教貴子有問題,還是該自己反省自己爲好。真是沒想到,您教出那樣的兒子,還有臉繼續待在這裡,真是佩服您的勇氣。”
“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說話?……”
“都閉嘴……”
慕封咳得厲害,嘉漁沒有理會羅虹看她異樣的眼光。
只是對慕封說道,“伯父,我給您看一下處方用藥,等一下幫您沏一杯止咳的茶來喝。晚上不會再咳得這麼厲害。”
“丫頭,你去好好休息,已經很晚了,不用爲了我受累。”
“您的脾胃不好,除了藥物止咳用藥草茶比較好。”嘉漁到廚房去泡茶。
慕封對長子道,“郗城,你陪着囡囡,別讓她燙到。”
客廳很快恢復安靜,慕封看着羅虹道,“你要是再學不會安寧,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