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抱着時汕下樓,到底是生病高燒,想折騰掙扎也徹底沒有了力氣。
很快,她一動不動地安然靠在他的懷裡,慕郗城斂眸低頭去看她。
發現現在的時汕格外安靜,高燒讓她白淨的臉染了粉暈,她閉着眼繾綣在他懷裡,像是隻柔軟的貓兒。
手指緊緊扯着他的袖子,是依賴更是依靠。
慕郗城冷俊的臉上,有種異樣的溫情在恣意蔓延,彷彿春意回暖,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他本就是寡情的人,陳漁死了更是無牽無掛的,冷血無情,對誰都愛答不理、言語惡毒狠戾。
可,面對這樣的時汕,他變了,他的變化如此之大。
讓起夜出來倒水喝的陳屹舒竟然有些看呆了,她看着從來臉上只有淡漠和冷笑的慕家少爺,抱着時汕下來,低頭和懷裡的人不知說着什麼。
那神情,簡直太像剛念大學時候的慕郗城。
握緊水杯,陳屹舒的心裡有些發酸。
恍然睡了一覺,她的郗城還有可憐的阿漁,都回來了?
——
“阿汕,一會兒吃了藥就好了。”
聽到慕郗城喊時汕的名字,陳屹舒又回過神來,斂起思緒,上前問,“這大半夜的,又是怎麼了?”
“燒得厲害,怎麼辦?”
看他急,陳屹舒倒是被氣極了反笑,“這可倒好,還是這小祖宗有本事,也有讓你着急的時候。”
伸手摸了摸時汕的額頭,陳屹舒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你抱着她先在客廳試試體溫,我去給她煮薑湯。”
“姑媽,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她。”
“休息的了嗎?她燒着,我睡得着?真是欠你們的。”
笑斥了一句,陳屹舒向廚房走去。
只要陳屹舒醒了,鄒家誰還能休息?
廚房的廚師,和侍傭起來,給夫人幫忙,打下手。
一個人發燒,全家折騰。
鄒婷的臥室在一樓,距離客廳很近。
被大半夜客廳地動靜吵醒了,穿了鞋出臥室,情緒不好地問過家裡的女侍。
知道原因後,她冷哼一聲,轉身回臥室。
將被子拉高蓋在頭頂,原本不吵很安靜的客廳,也被她聽出了異樣。
臥室的隔音效果不錯,只要關上門,什麼就聽不見了。
可鄒婷偏偏不,臥室門大肆敞開着,聽着偶爾客廳有說話的聲音,她的心更是煩躁,不平靜。
妒火肆虐。
躺在被子裡,鄒婷整個人似乎都熱得不能自持。
彷彿發燒的人不是時汕,而是她。
一個不耐煩,手裡的枕頭,扔出去‘砸’在櫃子上。
有一就有二,臥室裡的東西,被她掄出去砸了個遍。
偶爾有侍傭路過,知道鄒家大小姐在發脾氣,也沒人敢出聲,只能將腳步更放輕。
客廳裡。
慕郗城摟着時汕去找溫度計,不太想讓她入睡。
她這麼燒下去,再睡下去陷入昏迷,會出事。
“阿汕,一會兒吃了藥再睡。”
慕郗城坐在沙發上,用懷裡的人動了動,臉色已經有些蒼白。
“阿汕,你先別睡。”
試過紅外線溫度計,‘嘀聲’後顯示39.5度,慕郗城的臉色更差了。
淋個雨也能燒成這樣?
“阿汕,聽話。”他繼續叫她。
時汕靠在他的懷裡,臉貼着他的胸口,被他吵得有些不耐煩。
“阿汕?”
眼睫顫了顫,她剎那間清醒過來,烏黑分明的眼眸看向慕郗城的時候有些冰寒。
手搭在他肩膀上,驟然坐起身,捂住他的嘴,嚴肅道,“你閉嘴。”
拿着溫度計的侍傭愣了,連慕郗城也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敢對慕郗城這麼說話?
這小姑娘是在恐嚇人人都忌憚的慕家大少?
再看慕郗城,侍傭以爲脾氣本就不好的人一定會動怒,可慕郗城他,笑了。
是在笑吧?
“慕先生,這——”手裡的冰袋裹在毛巾裡,因爲這詭異的氛圍,侍傭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遞給他了。
移開捂在他脣上的小手,他說,“放這兒吧。一會兒薑湯好了,端一碗過來。記得多——”
話還沒說完,就又被那隻搗亂的小白手給阻斷了,時汕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脣上。
她不讓他說話。
嫌吵。
慕郗城無奈,只好眼神示意侍傭走開。
誰知道真的發起高燒,一個對誰都冷漠的姑娘怎麼突然會變得這麼‘胡攪蠻纏’?
鄒家,人人都覺得奇怪。
可,慕郗城不覺得莫名,他太瞭解她了,瞭解她所有的習慣和毛病。
生氣什麼樣子;開心什麼樣子;生病什麼樣子;難過什麼樣子……
一顰一笑都熟稔。
從陳漁5歲的時候,他就看着她,從幼童到少女、從少女再到成年。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
生病變成這樣,他太熟悉了。
所以他非但不因爲時汕的孩子氣舉動生氣,相反內心有些振奮和喜悅。
這獨特的生病模樣,這難纏勁兒,多像他的阿漁。
摟着他,慕郗城故作厲色道,“阿汕,不許胡鬧。”
時汕迷濛地睜着眼,因爲高燒,她嗓音暗啞,像只受了傷的貓兒一樣,語氣嬌軟。
“慕郗城,你們太吵了,我頭痛,別再說話了。”
因爲他不相信,扯着他的袖子,又囁喏了一遍,“我頭疼,真的難受的要命。”
是,要命。
真要命!
第一次,她用這麼軟糯的語氣和他好聲好氣說話,能不要命嗎?
如果說,之前慕郗城對時汕還有懷疑,還有薄涼的漠然和猜忌。
但,現在完全不行了。
這樣一個和陳漁一模一樣的她,怎麼能不管,怎麼能輕易就放下?
放不下了。
將冰袋按在她的額頭上,他的指尖開始在她精緻的五官上來來回回地流連。
他的手指碰觸過冰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時汕靠在他懷裡,任由他的手在她的臉上輕撫。
迷濛中,她似乎聽到他在叫,“阿漁。”
阿漁是誰?
時汕蹙眉,一時間眉頭深鎖。
也許是冰敷的原因,和剛纔喝得藥起了作用,她的神志正在一點點恢復。
他摟着她,在她耳邊問,“你到底怎麼了?怎麼能連我也不記得?你等着我,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阿漁。”
太過熟悉的語氣,時汕稍遲清醒的大腦,竟然在一瞬間想到了今天下午她被車撞的那個車主。
那個男人也是這麼說得。
說她不記得他了。
她該認識很多人嗎?
不是長期在法很孤僻嗎?怎麼會認識這些她沒有印象的人?
國內,明明很陌生,很陌生。
越想越頭痛,頭痛欲裂,索性她不再繼續想了。
薑湯煮好了,有侍傭端了一碗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因爲之前的事情,心有忌憚,所以侍傭沒說話,只端了碗,放好。
陳屹舒,出來,坐下後問了句,“怎麼不喝?”
時汕因爲藥效已經清醒大半,雖然還在慕郗城懷裡,可已經坐起了身。
知道要喝薑湯,她還是沒有動手。
“快趁熱喝吧。”
陳屹舒又囑咐了一句。
時汕怔然着,看看那碗薑湯,擰眉。
在扭頭的瞬間對上了慕郗城的視線,清醒了一些的人看着他,捲曲地長髮鬆散着,眼神因爲生病少了凌寒疏遠,增了幾分水霧濛濛。
楚楚可憐?
不,是楚楚動人。
慕郗城被她這樣的目光看着,不免從心底生出幾分異樣的悸動。
挽着她手攬着依舊昏昏沉沉的時汕,站起來,他對陳屹舒說,“姑媽,您半夜起來也累了,您先喝,我帶她到廚房去喝。”
陳屹舒一愣,她又沒發燒,喝什麼薑湯?
雖然,這麼想,還是沒有在意地端了起來將那碗薑湯喝了。
廚房裡。
慕郗城抱時汕,讓她坐在黑色的大理石洗理臺上。
示意廚師出去,他自己動手給她撐了一碗薑湯,沒忘在裡面加了一勺白糖。
“喝吧。”扶着她的肩膀,遞給她喝。
看她蹙眉,他說,“加了糖的,保證不辣。”
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不愛吃薑,嫌辣。
時汕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身上,嚐了一口,還是擰眉,她說,“不甜。”
不甜,那就再加糖吧。
又加了一勺給她,誰知道她又囁喏了句,“多糖分不健康,加蜂蜜。”
慕郗城倒也不介意她這生病後大變的脾氣。
她說要蜂蜜,那就要蜂蜜。
加好了蜂蜜,再遞給她,給她嘗。
“阿汕,現在可以了嗎?”他問。
“嗯。”
“喝吧。”
“涼了。”
“那再盛一碗?”
站在廚房門口的陳屹舒簡直想喊‘天’!這慕家少爺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耐心了?
作吧!作吧!
反正有人縱着。
慣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