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安擡手,照着鏡子繫了系襯衫領口的鈕釦,但卻遮擋不住那一塊掉肉的地方。
鏡子裡的男人,五官精緻,還不算長的歲月賜予給他的棱角已顯現了幾分。
那些都是能證明他的生活過的並不滋潤的有力證據,愁緒的後遺痕跡。
顧懷安的臉上早就褪去了年輕人臉上的那股青澀與簡單,拋開整體長相不談,他最具光彩的地方是鮮紅飽滿的薄脣,像是跟女人接吻了一個小時被吮吸出來的效果,眼睛裡較比往年也有了許多叫做感情的光彩,因孩子而有,也因孩子的媽媽而有。
做爸爸的直嘆女兒給摳的地方不怎麼合適,很容易讓人誤會,讓人誤以爲是跟女人瘋狂愛昧過啃咬的痕跡。
吳姨快速的吃完了飯,上樓看着孩子。
換成孩子的爸爸下樓去吃飯。
顧懷安先是出去抽了一根菸,抽完煙,回來吃飯。
……
飯桌上,老太太跟孫子說:“人家小景問我了,你怎麼今天又過來吃飯了?”
其實是老太太叫孫子過來的,但是,老太太不能說。
老太太心裡清楚這別墅是蘇景的,至於爲什麼自己賴着不走?原因簡單,還不是要幫助孫子看住了媳婦兒?
顧家那邊,都是一羣沒心沒肺的廢人!有哪個能幫忙留住蘇景?都恨不得蘇景永遠離開。顧想想這個孩子,當爺爺奶奶的更是很少過來看,看一次,好似給了誰好大的面子似的。別說蘇景不願意讓那邊的爺爺奶奶看孩子,就連老太太自己,都不願意讓看。
老太太自覺活不了多少年了,所以現在得珍惜生活,每一天,都要爲了孫子和孫媳婦而活。
等將來埋進了土裡,也好放心,顧想想有爸爸也得有媽媽,都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着,相親相愛。
蘇景低頭坐着,吃完了飯。
下樓之後蘇景的確問過奶奶這個問題,顧懷安總來,蘇景覺得這不太好。
這個問題,蘇景可沒讓老太太回頭再問顧懷安。爲什麼來,其實心裡都明白,問一問只是想告訴奶奶下次別這樣做了。
顧懷安琢磨,老太太沒答上來,這說明老太太不想跟蘇景說實話。顧懷安知道老太太是在幫自己這個孫子,不能出賣了老太太讓老太太今後難做,他吃了口飯,說:“今天正好是臘八節,我就過來了。”他思考了會兒,又說:“上次過來是立春。”
蘇景腦海裡想起張醫生的話,他抱着孩子去體檢,都能順便逗得小護士臉紅一天。
顧懷安的條件好,離過一次婚,有了孩子,卻仍舊更改不了他條件好的這一點。他突然喜歡上誰了,感興趣了,怎麼做都成,沒人能反對得了。
蘇景眼睛誰也不看的說:“你打算一年過來這裡多少次?你別忘了,我們早離婚了,這樣常來往真的不太合適。看孩子就是看孩子,別每次都搞得像是回家。你要是覺得這別墅是你的,我都可以還給你,我帶着孩子搬走。臘八節,立春,這也是你過來的理由?一年有24節氣,再加上新年端午中秋,婦女節,光棍節,愚人節,教師節,學雷鋒紀念日,世界青年聯歡節,中國**成立紀念日……數不過來。亂七八糟的節日加起來一共二百來個,一年也就三百六十五天,你還讓人安靜的過日子嗎?”
顧懷安慢條斯理地吃着飯,並沒有迴應蘇景。
老太太裝頭疼,手指掐着太陽穴難受地說:“哎呦,怎麼好好的就腦袋疼了,我先回房間躺一會兒。”
顧懷安早些年就瞭解自己奶奶,蘇景現在也很瞭解,所以沒把老太太說腦袋疼當回事,多半裝的,時間一過自動就好了。
老太太是個善良的人,身體上病痛極少,老天對待這個老太太其實很公平。
整個別墅裡,彷彿就兩個人了似的。
老太太一撤退,張嬸兒的身影自然也就找不見了。
顧懷安主動認錯:“上門頻繁的這件事,我向你道歉,sorry,以後我會注意自己登門的次數。”
蘇景意外他竟如此誠懇的道歉。
“那個吳仰。”顧懷安說了四個字,又吃了一口飯,夾了一筷子菜。
蘇景看向他,說了一半卻不說完,說半句話的時候吃什麼飯。
顧懷安視線一直盯着碗裡的米飯,真的餓了,像個無家可歸沒飯吃的流浪漢。他邊吃邊跟蘇景說:“吳仰肯定不知道他爸跟陳前的一些黑暗勾當。這事回頭我得馬上跟老a說一說,問他什麼意思,你這裡切記保密,誰面前都不要提我說的這事。”
蘇景每聽這事都會聽得緊張萬分,怔怔地點頭:“好,我不會說。”
顧懷安只是在這裡吃了晚飯而已,有急事需要他處理,臨走前告訴蘇景照顧好女兒,別發脾氣,末了在蘇景淬不及防的情況下抱了她,低頭用薄脣吻着蘇景的額頭輕聲說了句“辛苦了,我的前妻”,隨後便驅車離開。
蘇景回到洗手間用力蹭了蹭額頭,不願意被他親吻,他調戲前妻的時候,是否跟調戲醫院漂亮護士的時候是一樣的嘴臉?
……
一月底31號,星期六。
蘇景在昨天就已定下,要陪胡鳶去參加一個私企老闆的生日酒會。
姓湯的最近都不在國內,胡鳶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可以帶出去,又不能明着帶個男的。胡鳶的私生活蘇景瞭解一些,包養了兩個年輕男人,一個二十出頭早就在外打工,外地人,一個大三,還未畢業。
湯總不管,但湯總的私生活蘇景卻是一點都不知道,沒見湯總領過女人出來,最離譜的是,湯總對於老婆包養年輕男人這一點,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胡鳶是個大膽的女人,尤其喜歡在老公的面前偷吃。
蘇景想一想這些有錢人世界裡的奇葩事情,就會想笑,在別人那裡,是男的偷吃女的不敢說,在這裡卻是女的偷吃男的知道不敢說。
蘇景不是第一次參加有錢人的生日晚會。
老爸還活着的時候,帶着她參加過幾次,但都是認識一些叔叔阿姨,吃點東西,覺得沒意思就提出要先離開。氣氛跟這不同,一些成年人眼睛裡見到的東西當時年紀小的蘇景是見不到的,就像現在,一些年紀小的人看到的單純的東西,蘇景也是看不到的。
跳進了這個大染缸裡,就變得身不由己了。
胡鳶怕蘇景沒經驗,怯場。
帶着兩枚戒指的手伸過來,輕輕地拍了拍蘇景的肩:“別擔心,這裡有我。你只管跟着我,我會給你介紹一些大老闆,籤兩個大單子沒問題。”
“謝謝胡姐。”蘇景笑說。
籤一個是一個,但蘇景對胡鳶有着戒心。
胡鳶這個人比她丈夫湯總還讓人捉摸不透,當家做主的,似乎也是這個胡鳶。
胡鳶跟陳前認識,私交甚好。
吳仰的家遠在另一座城市,都能跟陳前有關係,進行過不法勾當,那麼胡鳶,這個女人在這方面肯定也乾淨不了。
往裡走的時候,蘇景感受到了有錢人們的樣子,只有兩個字來形容——虛僞。
笑容很假,說的話很假,一舉手一投足都很假。
但是能裝也是不小的本事,很多時候,假的一面太能派得上用場。
有胡鳶照顧,蘇景半分尷尬都沒有體會到。
生日晚會的氣氛整體來說很輕鬆愉悅,遠遠的地方,一個男人在臺上講話,底下頓時掌聲雷動,而蘇景都沒聽懂那人說的是什麼,地方口音很重,蘇景又聽不出那人到底是哪裡人。
燈光綽影之間,蘇景看到了十分熟悉的身影,陳前,帶着陳萌。
胡鳶擡了擡下巴瞟了一眼前面,跟身旁的蘇景說:“剛在臺上講話的那種人,你碰上了理都不用理,招呼絕對不用打。”
“爲什麼?”蘇景不懂胡鳶話裡的意思。
胡鳶說:“小人物罷了,景啊,胡姐跟你說,在外頭你通過其他場合認識什麼人我管不着,人情交際你還得學。但是今天跟我來了這裡,你就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要認識人,就得給我往高人上認識。蝦兵蟹將的身上你甭浪費時間。我告訴你,你稍微跟他們禮貌點,他們身上那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就上來了,都成不了大事,都註定給人狗腿一輩子。”
蘇景失笑,胡鳶損人向來都不客氣。
仔細想想,誰不是狗腿的人?一個也逃不了,都是。
兩個人喝了點酒,胡鳶轉過身來笑意漸深地跟蘇景說:“你很漂亮,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這個年紀的姑娘。”
蘇景被誇的心裡發毛,胡鳶像一個嫉妒別人隨時要拿出剪刀劃破別人臉皮的巫婆。有這種感覺蘇景覺得全因陳前,如果不知道陳前這類人跟胡鳶私交好,也就不會潛意識裡對胡鳶有這種認識。
“晚宴是一種優雅的場合,你這身衣服穿的太合適了,顯得你既優雅又漂亮,氣質太好,胡姐沒給你選錯衣服。”胡鳶打量着燈光下的蘇景,年輕真好,臉色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紅潤,這時胡鳶的目光穿過蘇景,看向門口:“景啊,姐沒看錯的話,那位是你的前夫。”
前夫?
顧懷安?
蘇景有點懵了,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他。
回過頭去看向門口,進來的人的確就是顧懷安,男人頎長挺拔的側身朝着這邊,正在跟一個花白頭髮穿西裝系領結的老頭握手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