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程終於終於結束,鬱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
站臺上人山人海,鬱凌吃力地拉着箱子,在人羣中搜尋着母親的身影。十分鐘後,此舉以失敗告終,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雖然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每次她總是會帶着希冀嘗試一下。好像從她有記憶開始,媽媽就教她自立,不管離開還是歸來,她從來不會送別更不會來接她。
抱怨是沒用的,因爲指不定還會因爲受到責罵。拖着大行李箱回到家的時候,鬱凌已經累得快不行了。
眼前是一幢老舊的兩層樓房,紅牆白瓦,跟記憶中一模一樣,什麼都沒變。這是她從小居住的地方,腦海中霎時涌出許多兒時的回憶,嗆得她眼眶一潤。
院牆旁那顆高大粗壯的梧桐樹是她堅毅的守護者,它彷彿有魔力一般,只消看一眼,便能掃去她的陰霾與痛楚。上次見它,還是在方思誠的手機裡,還是真實的感受更觸動人心,觸摸着它凹凸不平的枝幹,鬱凌感慨良多。
“我回來了……”
她稱之爲爸爸樹,用以寄託她對父親的一切思念。
“媽,我回來了!”
鬱凌深深吸了口氣拖着箱子走進了院子。
沒一會兒,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手裡還利索地擇着菜。看到她之後,掃了一眼過來,淡淡應了聲“嗯”便沒再多說。
鬱雯不過四十出頭,瓜子臉,五官也算精緻,一雙眼雖美目光卻空洞無神;她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其他女人那樣保養得當,所以膚色有些暗黃,再加上臉上終年掛着一副淡漠的表情,那不苟言笑的樣子就像山村裡呆板的教師一樣;個子雖有一米六,但整個人卻是異常瘦弱,彷彿隨時能被風吹走一樣。
看到母親這個樣子,鬱凌放好東西后就急忙穿上圍裙到了廚房幫忙。
逆光下,鬱雯佝僂的背影讓她霎時有種想哭的衝動。
“媽,我來吧。”鬱凌搶過她手裡的東西,“都說了讓你先吃的,你怎麼這麼固執。”
“這不馬上就好了,你來做什麼,快去洗手。”
爭不過她,鬱凌只得幹站在一旁看她忙活。
“媽,我看你怎麼又瘦了,最近是不是睡眠又不好?”
“老毛病了,來,端出去吧,走。”
一桌子豐盛的美味佳餚,大多是鬱凌喜歡的菜式,看得頓時她食慾大增。
“媽,就我們兩個人哪裡吃的了這麼多,”想必她肯定是一大早就開始忙活了,可心疼死鬱凌了,“以後啊就簡單炒兩個菜就行了,別把自己弄得太累。”
鬱雯輕輕點了點頭,雖然話不多,但是卻總把好東西往鬱凌碗裡放。
“多吃點。”
鬱凌鼻子一酸,眼眶微微發紅,哽咽着說道,“媽,你也多吃點。”
她雖然不像其他母親對兒女那樣熱絡,但是鬱凌知道,她只是羞於表達而已,她的心中也有一團只爲她燃燒的母愛。
鬱凌洗完碗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鬱雯已經將她行李箱打開,開始整理了起來。
“對了,媽,”鬱凌從箱子裡拿了幾樣東西出來,“這是送給您的。”
鬱雯稍稍一愣,面無表情地質問道,“你買的?”
額,其實是黎皓煊選的,那傢伙說什麼要孝敬父母非要買。鬱凌小心翼翼打量着鬱雯的神色,點了點頭,“試試吧。”
鬱雯挑出幾件衣服後,將一個禮盒拿了出來,打開的瞬間,空洞的眼裡頓時放光,但轉眼又變成了犀利的質疑,“這得多少錢啊,我也用不着,走得時候記得帶上,拿回去退了。”
鬱凌爲難地看着她,那可是黎皓煊精挑細選的一跳祖母綠項鍊呢,“媽,退不了了,我給你戴上試試吧。”
鬱雯一把擋開了鬱凌的手,冷冷吐出兩個字,“浪費。”
“您辛辛苦苦把我養這麼大,我買條項鍊給你都不行嗎?”
“你要是買點其他吃的用的給我多好,這個不實用,不實用就是浪費。”
“這是女兒的一點心意,您就收下吧。”
鬱雯看了女兒一眼,半推半就地收了下來。幫她戴好項鍊後,鬱凌忙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她幾乎都能猜到黎皓煊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果然,當她晚上將照片發給黎皓煊時,那傢伙簡直樂開了花。
“有什麼好開心的?”
“你不知道拿人手軟嗎,你媽媽接受了我的禮物就得認我這個女婿。”
“切。”這傢伙原來打這個主意呢。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鬱凌猛地縮進了被窩,“黎皓煊我不跟你說了,我媽來了。”剛掛斷電話,刺眼的燈光亮了,鬱雯一臉茫然站在她房門口。
“你在跟誰講話呢?”
鬱凌尷尬地探出個腦袋笑了笑,“朋友。”
“朋友?”鬱雯忽然走了過來坐到了牀邊,“男朋友嗎?”
額,該怎麼回答呢?鬱凌正遲疑着,卻又聽見鬱雯說道,“什麼時候交的?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兒的?家庭條件如何……”
等等,鬱凌慌忙打斷了鬱雯,“媽,你別跟個查戶口的一樣行不行?”
鬱凌定定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一個一個回答我。”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像是警察在審問犯人一樣,鬱凌心虛地垂下了頭,“我跟他纔剛開始,我想等穩定點之後再跟您說。”
“既然這樣,那媽相信你,不過……”說到這裡,鬱雯忽然停了下來,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算了,早點睡吧。”
“媽,”鬱凌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您放心,女兒自有分寸。”
“嗯,睡吧。”
鬱凌知道,天底下每個母親都會擔心同樣的問題,她們都擔心自己的女兒遇人不淑。但說實話,跟黎皓煊在一起她有時候也真的很迷茫,他不是那個她理想中託付終身的人,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手機再次響起,黎皓煊性感的歌聲飄了出來,一聽到他的聲音,鬱凌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來。
“喂……沒事……嗯……”
“那你想我了沒有?”
“想……”是真的,她真的很想黎皓煊呢,特別是一個人睡在冰冷的牀上時,她多希望能有個溫暖的懷抱。
在家呆了兩天之後,方思誠也回來了。方家本來就有一對兒女,再加上他就是三個孩子,他一回來,隔壁方家可熱鬧了。
聽說方家的女兒還帶了男朋友回家,一說到這個問題,聚在一起的長輩們不免又開始了碎碎念,於是乎大家準備趁過年給方思誠安排一場相親。
當他把這件事告訴鬱凌的時候,鬱凌聽完哭笑不得。
“思誠哥,果然你回來時準備相親的。”
“你就別打趣我了。”
“哎我媽也加入了隊伍,聽說她可給你物色了好幾個呢。”
“阿凌。”方思誠無奈嘆了口氣,“念念現在這個樣子,我暫時沒有心情考慮這些。”
一說到這個,鬱凌臉色驀地一沉,“對了,念念她最近怎樣?墨然沒有跟她聯繫嗎?”
明亮的眸子稍稍一滯,方思誠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他怎麼會聯繫她?”
“難道墨然真的那麼絕情?”鬱凌小聲地低估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鬱凌慌忙偏開了頭,“我只是很擔心她,念念她到底是怎麼決定的?”
“我看她似乎想把孩子留下,但是她還這麼年輕,如果就這樣被一個孩子絆住腳,我真的無法想象她的未來會怎樣。”
方思誠愁眉苦臉,眼眸裡盛滿擔憂,看得鬱凌的心也開始堵得慌。
這都好幾天了,墨然真的不打算再給念念一次機會嗎?“過兩天就除夕了,她真的不回來嗎?”
“她這個樣子,哪裡還有臉回來。”
也是,從小她可是見慣了方家父母對他們兄妹的冷嘲熱諷,如果方念念這個時候回來,只有被人看笑話的份。
鬱凌以爲老媽說要給方思誠介紹女朋友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第二天果真帶着一對家長上了門。當她看到自家老媽跟個媒婆一樣能說會道,將方思誠吹捧上了天,她簡直驚呆了。
那父母雖然沒說什麼,但顯然很滿意方思誠,時不時點着頭贊同,所以最後離開的時候,兩家暫時將這件事訂了下來,並給年輕人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決定讓他們明天見上一面再做打算,頗有種勢必要在過年之前把這件事解決的決心。
鬱凌朝方思誠投去憐憫的一眼,強忍着沒笑出來。
不過第二天當方思誠連拖帶拉將她從家裡強制帶出去的時候,鬱凌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思誠哥,明天就是除夕了我家裡還有好多事沒完成呢,我能不能先回去啊?”
鬱凌可憐巴巴的看着他,方思誠卻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始終沒有鬆開手。
“可是思誠哥,你去相親你拉上我幹什麼啊?”
“你幫我參謀參謀。”
“那你還不如找我媽幫你參謀。”
“我只相信你的眼光。”
額,當到達那家咖啡館後,鬱凌徹底沒轍了。
說起來,人家姑娘也算長得不錯,工作也好,家庭也好,人品也好,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跟人家說了什麼,氣得那姑娘淚眼巴巴地跑了。
鬱凌白了他一眼,“你根本就是存心不想好好相親,依我看,這個姑娘挺不錯的,難不成你是放不下艾琳?”
什麼跟什麼啊,方思誠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都說了,我暫時只想一個人。”
“你剛纔到底說了什麼,把人家氣得這麼慘。”
“你想知道?”
“嗯。”鬱凌使勁點着頭。
方思誠歪頭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鬱凌疑惑地湊了過去,卻聽他說道,“我跟她說,我喜歡的其實是你。”
鬱凌猛地一愣,驚愕地看着他。
“開玩笑的。”
靠,嚇死她了,鬱凌長長吁了口氣,狠狠剜了方思誠一眼,“思誠哥,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方思誠訕訕一笑,他可從來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可是我估計你今天回去會捱罵,而且說不定明後天還有無數場等着你呢,你不如先隨便找一個應付着。”
“那我找你幫我應付行嗎?”
方思誠定定看着她,語氣裡帶着一絲戲謔,鬱凌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現在還岌岌可危呢,對了思誠哥,你可是答應了我的,先別告訴我媽關於黎皓煊的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