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世傑所處的地方,兩邊都是比人還高的薄磚牆,這是當初人們圈地劃分領地勢力的手段之一,蓋一個房就在房子周圍再壘一圈磚牆,所以棚戶區裡到處都是以房子爲中心,磚牆爲邊的圓形或不規則形狀的組合建築,從高空俯瞰,如同孩子的尿布。
此刻,張曉亮聞聲辨位,不斷把一些諸如碎磚、破籮筐、掃帚、火筒子隔着牆頭扔向邊世傑。
邊世傑舉槍漫無目的地發射,巨大的槍聲就像是宣泄,又是示威,他知道這無法傷害到對方,不過性質跟夜裡走墳場大聲唱歌一樣,是種心理暗示。
“有種你出來,咱們面對面地聊!”邊世傑的聲調已經不是在和孩子說話的口氣了。
四下陷入了一片寂靜。
邊世傑自覺是威懾起了作用,把只發射了兩顆子彈的彈倉打開,填補子彈。以前他帶槍是爲了殺人,今天第一次成了他自保的武器。
張曉亮的聲音忽然在巷口響起:“我就要出來了,你可不要跑。”
邊世傑合起槍、把扳在待發位置,舉槍瞄準巷口:“你要不出來我可瞧不起你。”
“你要是跑了,我也瞧不起你。”話音未落,巷口憑空出現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砧,鐵砧是鐵匠捶打鐵器的工具,一般是實芯鋼鐵所鑄,樣子像是禿尾尖頭小船,下面帶一個底座,型號從小到大都有,這隻鐵砧大小像條板凳狗,張曉亮一手握着尖兒,一手端着底座,貓着腰,小小的身子整個藏在後面,居然真的從巷口冒出來,一步一步地朝邊世傑走去。
邊世傑瞳孔一縮,擡手一槍打在了鐵砧上。厚實的鐵砧靠自重就抵抗了子彈大部分的力量,冒出了幾點火星之後,巍然地繼續向這邊移動。
邊世傑在摟了兩發子彈之後,只覺得全身神經發緊,竟然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兩步,隨後他雙手舉槍,一邊伺機尋找張曉亮的破綻,一邊倒退着往另一邊巷口移動。他很聰明,判斷出張曉亮的智力很高,主要的——一個小孩子能舉起這麼重的鐵砧,其中必有古怪,也就是說,面前的孩子跟他要找的賈霸是一類人。
“你不是不跑嗎?”張曉亮鄙夷道。
邊世傑忽然道:“你跟賈霸是什麼關係?”
這個名字張曉亮在李長貴他們那裡聽說過,他沒有回答,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屑和仇恨,在縫隙間被邊世傑察覺到了。
“所以你跟張念祖是一夥的?”邊世傑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根源,他衝已經被他遺落在地上的三角眼道,“蠢貨,他跟蹤你是爲了找我來的!”
邊世傑的身後是一溜土二樓,下面有個供人通過的陰暗過道,再後面是四通八達的纖細小路以及愈發雜亂無章的牆壁,可以說,只要穿過過道進入那片混沌的地區就意味着逃脫。是的,邊世傑面對一個孩子,心裡只想着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張曉亮心裡着急,可越是這種時候越急不得,他稍稍大意了一點子彈就在他耳邊帶着尖銳的聲音呼嘯而過,邊世傑有節制地開槍控制住張曉亮的行進速度,一邊面露得意的微笑,當他半個身子已經陷入過道里的陰影時,暗處忽然伸出一雙手,一手捏住邊世傑的下巴,另一隻手拿着鋒利的刀片在他咽喉處一抹,隨即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當邊世傑覺得脖子上一涼,後知後覺地去捂時,血已經流出來了,沒有噴濺,而是像非雨季的瀑布流過石壁,瞬間鋪排全是涓涓細流。
張曉亮吃了一驚,加快速度前進,在靠近過道的時候奮力把鐵砧朝陰影裡扔了出去,稍即傳來了空曠的聲音,那裡已經沒人了。
“是誰?”張曉亮喝了一聲,自然無人應答。
這時邊世傑已經慢慢躺倒在地,沒有了子彈的槍被丟在了一旁,雙手死死捂住脖子,血還是流了下來,瞬間染溼了他衣服的前襟,求生欲讓他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張曉亮。
張曉亮蹲下來道:“你還能說話嗎?那人是誰?”
邊世傑臉上肌肉顫抖,嘶聲道:“是他。。。。。。是他。。。。。。是他。。。。。。”
張曉亮皺眉道:“小哪吒乾的?”
邊世傑騰出一隻手掏出電話,衝張曉亮晃了晃。
“你。。。。。。什麼意思?”
邊世傑撥了一個號碼,小巷子裡忽然響起手機鈴聲。
“兇手是——”張曉亮沒把話說完已經躥了出去。
對方第一時間就把電話掛斷了,這個結果說明,有一個人,而且是邊世傑認識的人,和他們近在咫尺,就是他殺了邊世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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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亮在附近竄高躍低地搜索了一圈,無果。當他再回到現場時,發現樹墩上流了一灘血,三角眼不見了。邊世傑的雙手順其自然地滑落到身體兩側,已經沒了氣息。
住在這裡寥寥的人們都是經驗豐富的邊緣人,聽到槍聲沒人出來查看,而是各自躲起來,所以這個大迷宮顯得愈發寂靜空曠,張曉亮一跺腳,掏出電話打給李長貴道:“三叔,我搞砸了。”
李長貴道:“你怎麼樣?”
“我沒事,要跟的人跑了,跟他接頭的人死了。”
“邊世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