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強取豪奪之兄弟羈絆

安淳又上了牀去,將自己裹在溫暖柔軟的被子裡。

關了房間裡的燈,他將臉也埋進被子裡,但是還是睡不着,不知道是因爲想到了從前,還是因爲剛纔聽了顧策霖的電話心情不爽,頭隱隱作痛,心情煩躁,平靜不下來。

他想去吃安眠藥,卻又沒有起身,他不想每次睡不着都依靠安眠藥,最後對安眠藥成癮,他母親就是因爲各種藥物的原因而成了現在的樣子。

七歲被帶到楠安山別墅,那一天,他在磚石上傷了手,血水流出來,疼痛的感覺淹沒了他,但是他沒有哭。

就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的顧策霖看着他,只是看着,沒有幫忙。

十二歲的少年,冷漠的眼神激起了安淳心裡的鬥志,他知道母親沒有在身邊,所以,他更要好好愛護自己,要做一個男子漢,不能哭,不能怕痛。

他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默默地往房子裡走去。

血流了一路。

顧策霖沒有同情他,他被保姆包好了手,左手一段時間內不能拿東西。

他一直以爲顧策霖很冷漠,是他不能接近的人物。

當他不小心聽到顧策霖對保姆說,讓她一定要幫他洗澡,別讓他的手沾水的時候,他改變了這個觀點。

但是,正是他生出了顧策霖人其實挺好這個想法,讓他之後吃夠了苦頭。

安淳在十八歲之前,從來不知道顧策霖到底是在做什麼,他大多數時候不在家,在家的時候每年不超過一個月,總是沉默地坐着,和誰都不大愛說話。

而安淳十八歲之後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了,他卻寧願自己不知道。

顧策霖是顧家老爺子的情婦所生,和前三個兒子是他第一任太太所生的名正言順的兒子並不一樣,顧家老爺子在外面應該還有好些孩子,但是隻有顧策霖被認祖歸宗了。

顧家老爺子雖有個非常謙謙君子的名字顧時謙,但是他的性格和做派卻和這個名字南轅北轍,他冷酷又鐵血,甚至對孩子的親情也很少,顧策霖在他手裡,也只像一枚棋子,安淳的母親安想容說他是個魔鬼,是非常正確的。

他最喜歡的孩子是長子顧哲霖,對他寄予厚望,準備讓他繼承家業,不過事情總會超出顧老爺子的掌控。

安淳在迷迷糊糊裡睡着了,因爲睡得晚,早上也醒得晚。

他有一定起牀氣,在牀上翻身,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很長時間了才坐起身來。

穿着睡衣出了臥室,在客廳裡就聞到很香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疊好被子的空了的沙發,明白是肖淼在廚房裡。

安淳走過去,在飯廳裡看到肖淼穿着那一身過大的睡衣,挽着衣袖,卷着褲腿,正在用勺子攪動砂鍋裡面的粥。

粥裡放了香菇,放了急凍室裡的肉丸子,香菇和肉丸子散發出來的香味,他可以依靠他的鼻子聞出來。

這個味道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發現自己餓了。並且讓他想到了很小的時候,母親一大早起牀來,做好了飯才叫他起牀。

沒有開抽油煙機,廚房裡氤氳着一層水汽,肖淼單薄地站在那裡,蒼白的臉像是要融入那層水汽中。

他的形象不知爲何,讓安淳想到了當年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以至於這一幕深深觸動了他。

他的心柔成了一潭水。

他本就是個沒法狠心的人,以顧策霖對他做的那些事情,要是他稍稍能夠狠下心,也該讓他下地獄去了。但他居然還忍着顧策霖,兩人相安無事。

肖淼將火又調小一點,低下頭的時候,眼睛瞄到了站在一邊的安淳。

安淳站在廚房門口,客廳裡的落地窗窗簾大開着,晨光破霧照進來,在安淳的身後映上了一層輝光。

安淳高挑的身材堪稱完美,臉龐輪廓精緻,那是一種精雕細琢的美,沒有絲毫男人的粗糙。但是他的氣質裡又帶着非常男人氣的利落灑脫和從容決斷,這種混合的感覺,很讓人着迷。

肖淼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紅了臉,對安淳道歉道,“安大哥,對不起,我看你一直在睡覺,我起來了,反正沒事做,就擅自動了你廚房裡的東西。你放心,我會把一切都收拾乾淨的。你現在要吃早餐嗎,這個粥已經熬好了。”

安淳走到了肖淼身邊去,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作爲一個潔癖者,他幾乎沒有用碰觸別人表達過自己的親近,肖淼是一個特例。

安淳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柔和,道,“沒關係。你想怎麼用就怎麼樣吧。我還沒有洗漱,我去洗漱後再來吃早飯。這個粥很香,謝謝你。”

肖淼激動地眼睛發光,面紅耳赤,道,“嗯,那我準備擺碗筷。”

安淳和肖淼一起用了早餐,肖淼的廚藝不錯,做出的粥又糯又香,配上買的橄欖菜,讓人胃口大開。

一向胃口不是很好的安淳,居然吃了三大碗。

這其中的原因,大約還有肖淼做的這個粥,和安淳記憶裡母親爲他做的粥很像。

飯後,肖淼收拾碗筷去洗,安淳這次沒有阻止他。

對肖淼開放廚房,這表示安淳已經接納了他,這對安淳來說,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情。

肖淼在洗碗,安淳就進了儲物間裡,這是一間小房間,有大窗戶,被安淳設置成了漿洗室,裡面放着洗衣機烘乾機熨燙設備等等。

安淳的潔癖讓他對這個房間很喜歡,他將烘乾的衣服一件件熨燙好,又掛好,慢慢地做這種事情,讓他心情安寧。

衣服還沒有熨燙完,肖淼過來找他來了,站在門口,怯怯地說,“安大哥,謝謝你收留了我一晚,我要回去了,以後等我有錢了,一定還你昨天的錢。”

安淳看向他,指了指用衣架掛在一邊的肖淼的衣服,道,“已經洗乾淨熨燙好了,拿去穿吧。”

肖淼的衣服都是便宜貨,正因爲是便宜貨,倒是很耐洗衣機的摧殘,安淳昨天可是設置了肖淼的衣服要洗一個半小時。

此時被安淳熨燙好掛在那裡,好像都因爲安淳的細心對待而變得高檔了不少。

肖淼感激涕零地道謝,去拿了衣服,就在客廳裡換起衣服來。

安淳從儲物間出去,正看到肖淼脫得光溜溜的,整個人消瘦而單薄,細胳膊細腿,渾身上下因爲白而泛着一點青色,看着就讓人覺得他十分可憐而弱小。

安淳心裡又開始不好受了。

從小在顧家那樣的冷血而殘酷的家裡長大,他以爲自己已經是個硬心腸了,卻沒想到對肖淼有這麼多的同情心。

肖淼走了,走之前,安淳又拿了五百塊給他,肖淼不要,安淳就板了臉生了氣,“以後還我就是了。”

肖淼感恩戴德地接到了手裡,離開時,對着安淳弱弱地笑着,安淳不忍看他那討好的笑,沒好氣地說,“好了,我們是朋友相處,你就不要想太多,不要認爲我是在對你施恩,老子沒有那麼好的心情對誰施恩。”

肖淼還是笑,又道了謝,纔拿着藥從安淳家裡走了。

安淳從一邊的開了一條縫的窗戶處往樓下看,肖淼邊走邊回頭,很是戀戀不捨的樣子。

他雖然穿了三件衣服,但是三件衣服沒一件保暖的,所以離了有空調的安淳家裡,他就瑟縮着肩膀,本就小巧可憐,這樣看着,就更是可憐兮兮了。

安淳讓自己不要多想,回了書房裡去開電腦做事情。

他以爲昨晚那樣和顧策霖掛了電話,顧策霖上午又會打電話來給他的,沒想到顧策霖卻沒有再騷擾他了。像是昨晚他逆着他的事情沒有發生。

不過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十二月中旬,小區裡除了常綠樹還綠着葉子之外,其他諸如梧桐樹,槐樹,銀杏樹葉子都落光了。

夏日裡濃廕庇日的小區車道,在冬天裡,陽光透過落葉後的光禿禿的樹枝灑在地上,安淳覺得溫暖。

他手裡提着在超市買的菜蔬水果,冬天太冷了,他有些怕冷,他的專業性質,和三不管的導師,讓他沒有事情需要做的時候就很少到學校去,課題的完成,大多是在家裡書房,他甚至專門去配了功能非常強大的計算機做數據分析。因此,他在冬天更喜歡窩在自己的乾淨整潔的屋子裡,每次逛超市,也會買不少東西,總歸能夠讓他吃用很久。

他要上樓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任何地方有問題。

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廳處,連自己的筆被人移了五釐米,也能夠發現問題的他,馬上就反應過來自己家裡進過人了。

雖然他的心裡一緊,本來輕鬆地心情也變得壓抑煩悶,但是他的面上卻並沒有什麼表示,他將手裡的幾個袋子放到一邊,從鞋櫃裡拿出鞋子來換鞋,另外一雙四十二碼的不屬於他的鞋子整齊地放在裡面。

安淳當沒有看到那一雙皮鞋,自己自顧自地換好了,放好了自己的運動鞋,就又提着袋子去了飯廳,飯廳裡的飯桌上,放了一隻晶瑩剔透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花瓶,花瓶裡插着豔紅到發黑的大朵玫瑰,玫瑰的濃烈香味讓安淳覺得噁心。

他將袋子在飯桌上放下後,就將那一大把玫瑰從花瓶裡拿了出來,走到客廳裡去,唰一聲拉開落地窗門,將玫瑰從陽臺上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後,他還兀自喘了一口氣,慢慢轉身看身後。

一個高大挺拔而身姿矯健的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