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攝政王府。
從豐臺大營觀炮而回的大清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現在可是心情大好。自打豪格沒了以後,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不是因爲豪格之死而內疚,而是因爲大明武力的不斷上升而憂心忡忡!
雖然他最喜歡把“得中原者得天下”和“由北定南,易如反掌”的話兒掛在嘴邊兒。但是他心裡面跟明鏡兒似的,現在的天下和東晉、南北朝和南宋那會兒不一樣了。
東晉、南朝和南宋可沒辦法從西洋得到洋銃、洋炮、洋將!
而現在是西夷崛起,草原式微了!
就在去年冬天,鎮守寧古塔梅勒章京和蒙古土謝圖汗袞布先後遣使入京,向多爾袞報告了西方羅剎國人東擴的事兒。
鎮守寧古塔梅勒章京上報說有小股羅剎國人摸到了黑龍江流域達斡爾人的地盤上,還有不少原本生活在黑龍江西北的白哈爾湖、巴爾古真河(貝加爾湖一帶)的巴爾虎人(布里亞特人)被羅剎國人驅趕,也跑到了鎮守寧古塔梅勒章京的地盤上。
而土謝圖汗袞布的奏章上則說,位於土謝圖汗部以北的巴爾虎人在順治三年秋,曾經向土謝圖汗部借兵數百,再加上他們自己的勇士總共湊了一千多人,對一股人數不滿一百(60人)的羅剎騎兵發起進攻。在苦戰一天之後,不得不因爲傷亡太多而放棄......也就是被人家暴打了!
一千多人打人家幾十人,非但沒有得勝,還被反過來暴揍了一頓!
羅剎人之兇悍,實在讓多爾袞心驚肉跳了。
而且在鎮守寧古塔梅勒章京和土謝圖汗上報這兩次羅剎入侵事件前,多爾袞就得到過許多關於羅剎國東侵的消息......其中最聳人聽聞的就是由金帳汗國分出來的失必兒汗國在數十年前被羅剎人攻滅!
而根據英吉利國使臣布魯斯所言,這個攻滅失必兒汗國的羅剎國在西夷列國之中根本算不上強大,只不過是個二流強國......
在血流溪之戰前,多爾袞還沒把西夷之強太當回事兒,比較西夷離大清國還遠着呢!
即便他們滅亡了失必兒汗國,把爪子伸到巴爾虎人的地盤上,也不會對大清國構成什麼威脅。
因爲一萬多裡的森林、大漠、山川,就是大清國北方最可靠的屏障,西夷羅剎國是不可能把大軍派那麼老遠的。
可是當他通過細作打聽到了明軍新軍是因爲引入了西夷的新式大炮和新式戰術後,才突然變強的,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西夷人走陸路很難大批殺過來,可是他們卻能通過海路把先進的火器賣給大明,還能提供洋將給朱慈烺。
朱慈烺和他那個傻父皇崇禎可不一樣,特別善於搜刮斂財,去年秋、冬兩季的時候還領着兩百萬兩手空空的北人難民去湖廣搜刮,最遠好像還去了廣東......這一路不僅解決了兩百萬人的吃飯問題,而且還把湖廣的土地,廣東的關稅、商稅好一番整頓。
估摸着今年南明朝廷的收入都能有三四千萬石米,一二千萬兩銀了!
那麼多的收入再加上西洋人的洋炮、洋銃、洋將,大清國可就危險了......
一想到大清國的危機,多爾袞的心情就鬱悶的不行,連篡位都沒興趣了——篡來幹什麼?當大清國的末代皇帝?
所以大清順治還能四年,多爾袞現在也還只是一個皇叔父攝政王。
不過今天多爾袞從豐臺回來以後,臉上的笑意就濃得怎麼都散不去了。
“王爺,鎮守天津衛的鰲拜發來的文告,您可都看了?在表功呢,天津衛昂邦章京衙門上下,辛辛苦苦忙活了快一年,終於把東嘴島城給修起來了。這鰲拜雖然莽撞了一些,但是辦事兒的本事還是有的。”
說話的是范文程,他和豪格的舊部關係最爲密切。過去豪格活着的時候,他還得注意一下,要避嫌!現在豪格都風光大葬了,他也沒什麼顧慮了。大清國的底子就這點,還真能來個九旗互殺嗎?殺完之後還剩下什麼?
所以看見多爾袞心情不錯,就幫着鰲拜說好話了。
多爾袞接過摺子看了幾眼,就笑着丟在了一邊,然後瞧了一眼坐在一邊,只是笑着不說話的好兄弟多鐸,“現在放心了吧?有東嘴島城堵着,朱慈烺怎麼都不可能從大沽口方向打進來的。”
東嘴島就是天津衛河島當中的一座島嶼,是天津衛河的某次改道形成的——東嘴島本來和天津衛河南岸陸地是連在一起的,但是因爲某次發大水,把東嘴島南面一段地勢較低的地方給淹了,從而形成了新的河道,東嘴島也就變成了個河心島。
這處河心島距離大沽口的直線距離大約五十五里,對於在大沽口登陸,然後沿天津衛河進軍的敵人而言,就是一處咽喉之地了。
在多鐸回京(八旗兵不能一直在外征戰,得回家過日子)後,曾經親自沿着天津衛河勘察,選擇了這座東嘴島作爲築城防禦的地點——其實找不到這座東嘴島也沒關係,天津衛河的河道彎彎曲曲的,完全可以發動民伕硬生生挖出個島嶼來!
而滿洲第一勇士鰲拜則毅然請命,出任了最爲艱鉅的天津衛昂邦章京,負責替大清朝鎮守國門。在東嘴島上構築城堡的工作,自然也歸了鰲拜。
鰲拜也是真用了心思,不但去山東前線考察了明軍留下的“沙袋堡”,而且還找了韓霖所著的《炮臺圖說》自學,最後設計出了一個依託河堤,並且以沙袋構築外牆,以磚木修築內牆的八角棱堡。在棱堡的八座銃臺上,全都佈置了紅夷大炮和大將軍炮,在棱堡的核心堡壘上還擺了許多佛郎機炮。
只要東嘴島堡壘不被明軍攻破,天津衛河就會完全封堵。沿着天津衛河再入運河,直搗通州城也就是癡心妄想了。
如果天津衛水路不能打通,從東嘴島走陸路去打北京,直線距離也不少於二百五十里,實際上要走的距離起碼有三百里,沿途還有多條河流阻擋,還有數以十計的堅固堡壘。
對於沒有強大騎兵,又沒辦法拖運大量的重炮和輜重,想要和英法聯軍那樣一路殺進北京,是不大可能的——英法聯軍使用的可是米涅彈、線膛槍和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炮。
而且當時的八旗兵已經爛到家了,僧格林沁麾下的蒙古騎兵根本不是八旗兵,而是從察哈爾遊牧蒙古各旗中招募的練軍——遊牧蒙古和八旗蒙古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啊!
多鐸今天的心情也不錯,他也跟着去看了紅夷英吉利人的大炮,而且以他的眼光,一看之後,就知道以後該怎麼去和明軍的新軍對抗了......
現在聽見多爾袞發問,他就故意壓低了些聲音,笑着問:“十四哥,剛纔我從府裡出來的時候,正遇上祖大壽來訪,他說祖可法又來了。”
“哦。”多爾袞點點頭,不置可否,
多鐸又道:“祖可法還帶來個消息,朱慈烺登基了!”
“是嗎?”多爾袞笑道,“皇后是誰?”
“沒有皇后,”多鐸道,“人家還在等東莪那丫頭呢!十四哥,你什麼時候再進一步?到時候東莪可就是真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