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在馬蹬上站了起來,手裡舉着一個千里鏡,向遠處正在施工的一個營盤眺望。只看見不計其數光着膀子和腦袋的漢子,在那裡揮汗如雨的忙碌,在挖土成壕,在豎木爲柵,在修建一個看起來很大也很堅固的營盤。
在這座正面寬達十里的正在開工的營盤之外,還有一羣羣批准黃、白、紅、藍四色衣甲的騎兵在警戒放哨,阻止明軍抵近窺探。雙方時不時的還會發生一些接觸,明軍這邊打黑槍,後金軍那邊放冷箭,倒也有來有往,好不熱鬧。
不過熱鬧都是給外行看的,現在的朱由檢可是學了50多年軍事,又上陣實踐了五六年的馬上天子,砍人專家了。他這樣的內行,當然要看門道了。
而門道就是雙方之間的近戰次數很多少,而且是後金的騎兵躲着明軍的騎兵!那些後金騎兵的馬術極佳,控馬的本事可算是出神入化。連朱由檢這個“馬上天子”都比不上他們。但是這樣的馬上功夫卻不是用來和敵人戰鬥,而是用來躲避戰鬥......這明顯不是滿洲人的作風啊!
“都是蒙古人?”朱由檢放下望遠鏡,低聲問了一句。
“萬歲爺英明,那些都是蒙古人,而且還不是勇士。”回答他的是朵顏貴妃巴特瑪.璪,她是五個蒙古貴妃中長得最漂亮的,而且武藝也非常出衆,深得朱由檢的喜愛,唯一遺憾的是不大容易懷孕。
現在朱由檢的五個蒙古貴妃中,有四個或是已經爲朱由檢生了孩子,或是懷上了身孕,就只有她的肚皮還沒什麼動靜。
但也正因爲她還沒有懷上孩子,朱由檢才能帶着她一路從山西疾行到了遼西,現在又跟着朱由檢一起窺探後金軍的大營。
因爲巴特瑪.璪是蒙古人,還是個蒙古“女將軍”,在虎兔敦汗那邊管着竇土蠻萬戶斡爾朵,跟着朱由檢後又掌管朵顏萬戶斡爾朵,對蒙古騎兵的那一套,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萬歲爺,”巴特瑪.璪又道,“這兩年黃臺吉大肆擴編八旗,組建了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朝鮮和蒙古四盟,所屬牛錄從原先的不足300擴充到了1400多個。不過烏合易得,精兵難養。黃臺吉雖然擴軍至1400多個牛錄,但是奴賊的精兵還是那點人,散在大股烏合之中更顯得精貴,自然不捨得放開手腳使用了。而不捨得用精兵,又讓奴賊在戰場上處處受制,實在是失策啊!”
朱由檢一笑,心說:那是因爲遇上了朕!是朕讓大明和奴賊交兵的戰場從遼西、遼東擴到燕山和草原,而且朕的黑銃、黑炮殺起奴賊來又快又狠,任你武功多高,都能了賬!黃臺吉兵力不夠,滿洲人又經不起消耗,不擴編八旗牛錄還能怎麼辦?
巴特瑪.璪頓了頓,又道:“這黃臺吉將八旗軍制推廣到蒙古諸部雖然可以得到一些可用的烏合,但隱患卻是極大的!”
朱由檢笑着點點頭:“八旗制度打破部落限制,又打開了軍功上升的通途,的確可以補了蒙古的不足......黃臺吉將這套制度推廣到所屬蒙古各部,擴編出40個蒙古旗,的確是有隱患的。因爲八旗軍制可以使奴賊強盛,一樣可以壯大蒙古的實力。
如果奴賊本部強盛,這40個蒙古旗自然只能由其驅使,可一旦奴賊本部衰弱,或是黃臺吉有所不測,40個蒙古旗怕是要喧賓奪主啊!”
其實朱由檢也在幹同樣的事情!
他的五個蒙古萬戶斡爾朵(其中一個已經變成了信王府)同樣打破了部落限制,重建了蒙古千戶制,也打通了出身底層的蒙古勇士的上升通道。否則兀良哈大貴妃即便有駱駝軍,也不足以對抗後金軍隊。
但是朱由檢的五個萬戶斡爾朵的首領都是他的蒙古貴妃,而且黃金家族的男性成員都被排擠出了這五個萬戶斡爾朵的權力中心,取而代之的將是朱由檢自己的子嗣。
也就是說,朱由檢實際上已經兼任了察哈爾的汗,朱明王朝也已經完成了對察哈爾黃金家族的替代——而黃金家族則由汗族變成了後族,這種改變有利於朱由檢對察哈爾餘部的改造。
根據朱由檢的計劃,這五個蒙古萬戶斡爾朵,將來都會變成大明塞王的直屬軍民萬戶。
另外,漢人的數量優勢也不容忽視。漢人有近兩億,而滿洲人頂天就是百萬。
前者可以不斷補充到五個蒙古萬戶當中,以加強忠於大明塞王的力量。而後者自己的本部都不夠充實,哪裡還能往外分散?
所以黃臺吉是沒有辦法排除黃金家族在40個蒙古旗中的主導地位,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子嗣派去這40個蒙古旗當旗主——因爲他壓根沒那麼多兒子!
想到這裡,朱由檢笑着點點頭,“璪,咱們回營......去和袁崇煥一塊兒商量一下,怎麼打黃臺吉的黑炮!”
......
“什麼?萬歲爺想同黃臺吉議和?”
“是啊!現在中原、西北連年鬧災,民不聊生啊......朕雖然有守遼西、燕山和漠南草原的力量,但是卻拿不出復遼的兵糧。所以朕就想着能夠以戰謀和,如果能讓黃臺吉割地請和,做大明的藩屬,朕就願意止戈熄兵。袁都督,你久在遼西,一定和奴賊頗多接觸,你覺得朕想議和有沒有可能成功?”
回到小淩河北岸渡口大營的朱由檢,顧不上吃晚飯。只是拿了個肉夾饃一邊就着米酒啃食,一邊和袁崇煥說起了議和的事兒。
不過他說的頭頭是道,但袁崇煥卻是一個字兒都不信——你要和談幹嘛還拉那麼多大炮過河?你該不會是想着用談判爲藉口,把黃臺吉騙出來打黑炮吧?
袁都督心裡明鏡兒似的,但是嘴上可不能明說,要不然就不像個忠臣了。
袁大總督笑道:“萬歲爺,臣的確和奴賊議過和......在天啓六年,老奴死後,臣就奏請先帝詔準,和奴賊議和。”
朱由檢點點頭,“朕知道這事兒......後來因爲奴賊入侵朝鮮黃了。袁都督,朕問你,在你二任遼事後,有沒有和奴賊接觸過?”
“沒有!”袁崇煥斬釘截鐵道,“天啓年間臣得了先帝便宜行事之命,才遣使議和的。而陛下從未允許臣議和,臣又如何敢擅自行事?不過奴賊這些年倒是不止一次投書請和......但臣從沒有迴應過!”
朱由檢笑道:“奴賊都提了些什麼樣的條件?是不是太過苛刻,所以卿纔不加理會?”
“萬歲爺英明,”袁崇煥道,“奴賊癡心妄想,想和陛下平起平坐,還想讓咱們把燕山、大寧、遼西山地還給蒙古人。”
朱由檢點點頭,“平起平坐倒也無所謂......這天下之大,國家之多,是超乎過去所想的。我大明本就是天下諸國之一,和朕平起平坐的人多着呢。不過燕山、大寧、遼西是不能還給蒙古人的!袁卿,你覺得朕如果不割燕、寧、遼西山地,還想要錦州和營州前後屯衛。這黃臺吉還肯議和嗎?”
“這個......”袁崇煥想了想,“應該是肯的,索要燕、寧、遼西山地本就是獅子大開口。而且如今明強奴弱,能得個高句麗的局面,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好!”朱由檢道,“袁卿,你寫封親筆信,約黃臺吉出來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