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寢殿之中。小睡了一會兒的天啓皇帝覺得精神稍好了一點,於是就睜開眼睛,四下瞧了瞧。發現一個欣秀豐整的背影,正坐在龍牀的牀沿上,似乎在翻書。
“寶珠在看什麼書?”朱由校問。
寶珠是天啓皇帝的結髮妻子張皇后的小名,那個背影的主人就是張皇后。
“妾只是翻翻《三國演義》。”張皇后轉過身,看着病入膏肓的丈夫,低聲道,“剛看到第二回,張翼德怒鞭督郵、何國舅謀誅宦豎。”
朱由校一聽“謀誅宦豎”就是一聲嘆息。這位面如觀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櫻,鼻如懸膽,皓牙細潔的美人皇后哪兒都好,就是一點讓他心煩——總是和魏忠賢過不去,一天到晚拿歷史上那些死太監圖謀不軌的事兒來告誡自己。可是自己不靠魏忠賢能靠誰?
當年人人都說熊廷弼是個人才,可以平定遼東之亂,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結果怎麼樣?就看他和王化貞扯皮了,遼東、遼西都叫他們給丟乾淨了。後來朝臣們又說自己的老師孫承宗有辦法可以一路修城堡修到遼陽、瀋陽去......結果呢?國庫、內帑都讓他花完了,也沒見到什麼成效。反而是袁可立、毛文龍這一路頗有斬獲。最後這位孫先生自己也幹不下去,只好一次次的請辭!
若是熊廷弼、孫承宗能擔起局面,魏忠賢不過就是個奴僕走卒,哪輪得到他飛揚跋扈,驅使百官?
天啓看着美人皇后一本正經的模樣,嘆了口氣:“今日朕和由檢獨對時,你就在屏風後面,他怎麼說的,你也應該聽見了......他說宋、元以來,儒臣都和婦人差不多,根本不幹大事,就會吹牛,頂多就是臨難死節,當個青史留名的忠臣。可是國家大事,怎麼能靠臨難死節辦成?”
原來朱由校和朱由檢在乾清宮寢殿對話時,這位張皇后就悄悄的在一張屏風後面聽着。
天啓看着妻子,又道:“他可是你一心一意要立的國本......不也一樣說忠賢可用?他還說朝中諸臣無出其右者!”
張皇后用細白的玉齒輕輕咬了下櫻脣,白淨的臉頰上浮出了紅潤,細長的眉毛擠在了一起。
看到美人皇后生氣的模樣兒,天啓皇帝只覺得好看——這可是從5000個美人當中選出來的特級美人,是全方面無死角的美!就是生氣的樣子也美極了!
可惜這等美人,很快就要和自己天人永別了......
想到這裡,天啓皇帝就幽幽一嘆。
張皇后聽見天啓的嘆息,還以爲他是在擔心兄弟朱由檢即位後無人可用,再被朝中的奸臣欺負。
於是就對天啓說:“陛下放心好了,妾是五弟的長嫂,長嫂如母,一定會扶他一把的......絕不會讓外人用詭計奪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江山!”
張皇后也不是空口白話在瞎說,因爲她也是有一點實力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她就保了一把朱由檢!
原來在如今的紫禁城中並不是魏忠賢一手遮天,要不然哪兒還有朱由檢接班的機會?
而且外朝的大臣會搞黨爭,內廷的太監就不會狗咬狗了?就沒人恨魏忠賢恨得牙根直癢癢了?這怎麼可能?
魏忠賢能爬到現在的位子,也是踩着別人上來的......而且他的性子又跋扈到了無腦的地步,不知道有多遭人恨!
所以宮中對魏忠賢不滿的太監,看到張皇后總是找魏忠賢的麻煩,而且和魏忠賢鬥了幾次法,都不落什麼下風,就紛紛聚攏過去,也形成了一黨。而天啓皇帝對張皇后又極爲愛護,不允許魏忠賢傷害皇后分毫。
因此魏忠賢只能把鬥爭的對象瞄準張皇后的父親張國紀,發動黨羽誣告彈劾,但是在天啓皇帝的保護下,也只是將張國紀放歸故里。
這場鬥爭之後,張皇后的人氣就起來了,以司禮監太監王永祚、王本政爲首的一批非魏黨的太監,就聚攏到了張皇后的麾下。而外朝的東林黨臣,也都把張皇后看成了自己人。
而在天啓突然病重之後,紫禁城中圍繞着國本已經鬥過一輪法了,而且是魏忠賢大敗!
因爲魏忠賢和客氏在這個問題上出了個大昏招。他們倆居然從宮外找了兩個孕婦冒充宮人,而張皇后則力推朱由檢即位。
結果自然是張皇后勝出......天啓皇帝是有信仰的,他以爲自己死後要去天上見老祖宗的,他怎麼敢把祖宗江山傳給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孩子?這種昏了頭的事情,也就是魏忠賢才幹得出來!
這可是亂國本!而且還失敗了......後果是什麼,有點腦子的都會知道。
所以張皇后的手裡,現在就拿着能要了魏忠賢性命的大牌!只要朱由檢當了皇帝,魏忠賢就只有一條死路。
天啓又是一嘆,心裡苦啊!
這個魏忠賢怎麼就不能長點腦子呢?
或者......滿朝的奸臣貪官就不能辦點正事呢?你們先把努爾哈赤一家子都剁了,然後再奸再貪,本皇帝都當沒看見!
但是現在的局面不能人人都只貪污不辦事兒啊!
......
紫禁城,西華門內,鹹安宮。
這裡是朱由校的乳母,人稱“老祖太太千歲”的奉聖夫人客印月在皇宮當中的居所。
天已經黑了,而鹹安宮內卻是燈火通明。
奉聖夫人客印月比天啓皇帝年長十幾歲,已經是奔四的婦人,但是這娘們也不知道是天生麗質還是後天保養的特別好。依舊是妖媚豔麗,姿態婀娜,看着也就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好熟婦。雖然面孔比不了從五千美人中選出了的張皇后,但是這身材,卻是相當有料的。現在只是穿了身薄如蟬翼的紗衫,慵懶的斜靠在榻上,就已經顯得凹凸有致。看得魏忠賢那是直流眼淚啊......
奉聖夫人瞅了眼正抽抽嗒嗒流眼淚的“九千九百歲”,哼哼了一聲:“就知道哭......哭管什麼用?早讓你想辦法除掉那小娘皮,你卻事到臨頭縮卵了,現在讓信王立了國本,還有什麼辦法?就等着死吧!”
魏忠賢在別處張牙舞爪的,看着好像是馬上要謀朝篡位的活曹操,但是在自己的對食奉聖夫人跟前卻是另一副模樣兒。哪兒還有九千九百歲的威風?根本就是個知道大難將要臨頭,慌得六神無主的可憐蟲。倒是奉聖夫人比他沉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夫人,”魏忠賢搖搖頭,“不行啊......那次的事情,王體乾都不敢!”
“那次的事情”,說的是一次稀奇古怪的刺殺事件——兩年多以前,宮中的侍衛在一間便殿中搜出了幾個帶着兵刃的“刺客”,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天啓皇帝立即命令東廠徹查,而魏忠賢和客氏就想借機誣告張國紀,說張國紀想弒君,然後立信王朱由檢爲皇帝......可這個魏忠賢在事到臨頭的時候,卻不敢放手一搏,而是去找王體乾商量。
王體乾哪兒敢啊!這事兒要成了他早晚被滅口,不成他一定被滅族......所以就推說必定不會成功,把魏忠賢勸住了,還立即讓人殺了那幾個“刺客”滅口。
客印月瞪了魏忠賢一眼,“是你不敢!別往王體乾身上推......現在信王已經是國本了,你說該怎麼辦?你的南海子軍,你的東廠番子,你的十狗、十孩兒、四十孫......都要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