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攙扶着病入膏肓的哥哥朱由校步入了乾清宮的寢殿,左右再無他人。
在剛纔那場簡短的小朝會上,朱由校先是對魏忠賢、王體乾大加讚賞。然後又當衆宣佈了立朱由檢爲繼承人的決定,還命內閣當場票擬,再由司禮監批紅,算是將皇位繼承問題最後敲定。
完事兒之後,朱由校又讓朱由檢攙扶着自己步入了寢殿,在龍牀上坐穩以後。看着垂手落肩立在自己跟前的朱由檢,總覺得有點不對。
原本的朱由檢是個朝氣蓬勃的小孩子,現在怎麼看着跟外頭一幫老謀深算的奸臣差不多?
難道昨天晚上老祖宗真的教他怎麼當皇帝了?朱由校苦笑着搖搖頭,收起了這個荒唐的念頭,然後又嘆了口氣:“五弟,朕將不予,大明的爛攤子就要交給你了,能幹好嗎?”
什麼?爛攤子?朱由檢心說:現在的大明怎麼是爛攤子?朝裡朝外那麼多忠臣良將,而且也有現成的地方可以摟銀子......東北的建虜還沒有做大,西北的流寇還在當大明的順民和走卒,只有西南兩個活得不耐煩的土司在鬧騰。這樣大好的局面,怎麼叫爛攤子?那逆子搶班奪權的時候,攤子才叫一個爛!
“皇兄,”朱由檢胸有成竹地說,“咱大明的攤子不爛啊!”
“還不爛?”朱由校一愣,都用上魏忠賢這樣的人了,大明的攤子能不爛?要是不爛,我能用這個胡作非爲的傢伙去整治那幫狗官?
“那你說說,國中可有堪用之人?”
有啊!朱由檢心道:國中能人可多了!
陝西銀川驛驛卒李鴻基(李自成)就是一個......這回可不能讓他再入歧途了!必須得讓他當了大明朝的忠臣良將!
還有東南海上巨賊鄭一官也是個能的不能再能的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妹子?有的話就弄進宮當貴妃......如果沒有的話,就讓他趕緊去族裡面認一個!
總之,以後他就是鄭國舅了。洋槍、洋炮、洋將、洋船就都指望他了!
當然了,朱由檢不能把李自成和鄭芝龍推薦給哥哥朱由校......這也太傷人了,大明滿朝的文臣武將,咋還比不上一個驛卒和一個海賊?
“皇兄,皮島毛文龍就是個堪用之人!”朱由檢說,“他兩手空空開創出東江基業,屢獲奇捷。不僅庇護朝鮮,連遼南旅順、金州之地,也因之而復。只要用好文龍,建夷撐死不過是個西夏的局面。”
“文龍的確是奇才!”朱由校讚許地點點頭,“還有嗎?”
“詔獄當中的楊鎬也可一用。”朱由檢又提了個人。
“楊鎬?”朱由校一愣,“此乃誤國之人!”
楊鎬就是那個在薩爾滸之戰中輸給努爾哈赤的遼東經略,在薩爾滸之戰後,鐵嶺和開原又相繼失守。這傢伙也就數罪併罰,判了個死緩(斬監侯),扔在詔獄裡面好多年,不過一直沒有斬。
朱由檢道:“楊鎬固然誤國,但終究是熟悉遼事之人,且爲朝鮮君臣所敬重,朝鮮上下皆視之爲再造國家的恩公。如果可以赦楊鎬死罪,讓他當個顧問之臣,對朝鮮、對東江、對遼東佈署,都會大有益處的。
而且現在早就不是殺楊鎬的時候了,當年薩爾滸和鐵嶺、開原兵敗後殺之,還可以振奮綱紀。可如今他都在牢裡關了那麼多年,再拉出來殺頭,也嚇唬不了什麼人了。”
朱由檢把楊鎬從大牢裡挖出來,其實是爲了輔助自己建立親軍!
跟逆子學習了那麼多年後,朱由檢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假手他人!比如建立親軍的事兒,最好親歷親爲。
親兵在手,能吊打四方,皇帝的威權纔有保障啊!皇帝嘛,歸根結底就是兵強馬壯者爲之。
如果不能兵強馬壯,下面的人不聽話不交稅不好好幹活,那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練兵的事情,再怎麼親歷親爲,也需要有人輔佐,需要有熟知軍務的人幫着出謀劃策。
楊鎬就是個可以出謀劃策的老臣,而且他在牢裡呆了那麼久,原本依附他的武將現在要麼另投他人,要麼已經沒有實力了。所以給楊鎬一個善終,他應該就能幫着出主意、想辦法了。
當然了,朱由檢也不指望靠着楊鎬這個老傢伙練出什麼精兵,他沒這能耐。但是楊鎬一定熟知軍中的派系和各種陋習,也知道怎麼安撫那幫軍頭和大兵——這是很要緊的!
整軍經武的事情也是很得罪人的!搞不好激起兵變,那就太難看了,所以得有個老狐狸在旁指點。
朱由校思索了一番,也覺得朱由檢提出的楊鎬可用的話有道理。
他點點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讓楊鎬在牢裡多呆幾天吧!”
朱由檢聽了這話,眼淚又滴下來了——他知道哥哥還有10天可以活命!但他不是爲這事兒流淚的,而是已經練出了想什麼時候哭,就什麼時候哭的真本事。
朱由校看着弟弟哭得那麼傷心,也是心中一暖......好弟弟啊!
“那朝中還有堪用之臣嗎?”朱由校又問。
“朝中臣工,大多是可用堪用的。”朱由檢一邊抽泣一邊言道,“他們都是皇兄看重的人才,必有可用之處。而其中最可用之臣,當是廠臣魏忠賢。”
“真的?”朱由校看着兄弟,“你真的以爲忠賢可用?”
“可用!”朱由檢道,“臣弟遍觀朝中諸臣,實無出忠賢者。”
朱由檢真的是這麼認爲的!
在他看來,魏忠賢就是哥哥留給自己最寶貴的遺產......而且還一拖幾十上百!光是魏忠賢和客氏家裡面就一大堆“寶貴遺產”,還有什麼十狗、十孩兒、四十孫的,個個都是“好遺產”啊!
上一輩子不知道珍惜,抄着抄着,遺產就沒了,真是太可惜了。這次可得用逆子的辦法好好抄,至少要抄他一個億(現銀當然沒有那麼多,但是他們個個都是地主階級啊)!
有了一個億,再有了老狐狸楊鎬,好國舅鄭一官,好忠良李自成,還怕新軍親兵練不出來?
有了新軍親兵,五年平遼就不是問題了!也不需要別人去平,本明君御駕親征就行了!
朱由校眉頭微皺,又問:“你不覺得忠賢爲人跋扈,胡作非爲?”
朱由檢道:“若熊廷弼和孫先生(孫承宗)可大用,朝中文官又能任事,何須忠賢之流督促之?”
朱由校重重點頭,深以爲然。
“忠賢太過,不知收斂,確實讓人爲難。可怎奈朝中無用事之臣,連熊廷弼和孫先生都無匡扶之能。若不用忠賢,國事還不知道會敗成什麼樣子呢!”
朱由檢點點頭,道:“宋、元來儒者卻習成婦女態,甚可羞!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即爲上品矣!所以皇兄也別對儒臣期許太過,這樣就不會被他們氣壞身體了。”
他說的話,是洪興末年的太學教授顏元在他的《學辯集》中對舊儒學的批判,同時也對官僚主義的批評。
“五弟......”朱由校看着十幾歲的兄弟,真有一種不敢相認的感覺了。
這小子不老啊,怎麼就老奸巨猾了?
他愣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吾弟當爲堯舜......祖宗江山復興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