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兩年裡發生的事 上
x國是個很冷的國度,不過是七八月的光景,已冷的叫人直哆嗦。
他們從飛機上下來,機場的車還沒有過來,停機坪的風打的臉生疼。
不過這樣還好些,身體上的疼可以稍微抵消一些心上的。
“顏顏,你穿着吧!”只是衛景又那裡捨得她受着這樣的冷和疼,一件外套雖不能抵禦這風良多,但是搭到肩上比沒有要強。
“謝謝!”童顏沒有拒絕衛景的外套,只是說了一聲謝謝,無形之中有了距離。
“……”衛景抿了抿嘴沒有做聲。
步出機場大廳,波爾的車已經等在了外面。
“歡迎回來!”波爾操着一口外國腔調,擠眉弄眼的有幾分的滑稽,然而這並不能逗笑童顏,她點頭對着波爾致意,然後上車,就靠着車門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回到x國很長的一段時間,童顏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呆呆的坐着,一言不發。
“顏顏,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顏顏,我們今天去遊樂園好不好?”
衛景很多次蹲在童顏的面前,請求她隨着他出去走走,請求她別讓自己這樣封閉着。
可得來的永遠只是一句“對不起,阿景,我想要一個人待會兒。”
於是,衛景知道離了顧白的童顏是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他的手中有一份很舊的報紙,大概是兩個月之前的,也就是他們剛剛回到x國那一天國內發生的事情。
“顧家繼顧老逝世後又一大事”主標題後跟着的小標題用鮮紅色的顏色標出“顧家新任家主發生重大車禍,生死不明。”
衛景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一份報紙拿給童顏看,兩個月,每每深夜無法入睡,他都會將這份報紙一遍一遍的看,然後想是否該拿給童顏,他已然知曉沒有顧白的童顏無法開心,卻始終做不到坦然面對她的離開,若是這一份報紙攤開在她的面前,衛景知道她是一定會離開的,他私以爲時光能治癒傷痕,現今童顏無法忘懷那個男人,無法走出來,他等着,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只要她在身邊,他肯等着,終究有一天她會忘記那個人,與他好好過完半生。
磨蹭了兩個月之久,衛景到底沒有勇氣將這報紙拿給她看。
不過衛景有留意着國內的新聞,瞭解這事的後續發展,然,後面的事情沒有再被報道出來,顧家那樣的家庭要封住新聞不是什麼難事,但若是人死了,這是封不住的,所以那人該是好好的活着的,思及此,衛景微微的放下心來,他出了車禍這事,瞞住童顏沒事,若是他死了,是萬萬不能瞞的,好在他還活着。
邁進十一月下旬,x國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
“顏顏,今天下雪了,我們出去看看好嗎?”雪應該是凌晨開始下的,這個時間點,外面已經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往年x國也會下雪,而童顏很喜歡,她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衛景希望這一場雪能讓她開心一些。
“下雪了?”童顏才醒,聽到衛景的聲音從被窩裡面鑽出來一個頭,她眼睛亮亮的,時隔近四個月,衛景第一次從她眼裡看出一些類似開心的光芒。
“恩!”望着這模樣的她,衛景自當也是開心的“我們吃了早餐出去看看怎麼樣?”
“好!”這一回,童顏沒有拒絕衛景。
“恩,那你換了衣服下樓來!”
“記得多穿一些!”衛景囑咐一句,便從童顏的房間裡面離開。
衛景走之後,童顏並沒有馬上就換衣服,她從牀上起來,赤着腳走到窗邊,將厚重的落地窗撥開,果然外面已是銀裝素裹,一片純白。
回到x國之後,她對時間沒有什麼概念,每一日都是難熬,卻也都過得很快,從七月中旬到現在,不知不覺,她離開他還有寶寶們已經是近四個月了,他還好嗎?寶寶們還好嗎?有沒有長高一點兒?
換好衣服下樓,衛景已經將早餐都擺上了桌子,見到她下來,就招呼她。
“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蓮子粥,多吃一點兒。”
“恩!”童顏輕應了一聲。
“阿景!”飯吃到一半,童顏忽然喊了衛景一聲。
“怎麼了?”
“你去工作吧,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的!”
“顏顏,我沒有關心,你的身體要緊!”
“阿景……”
“顏顏,你什麼都不要說,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衛景頓了頓又道“我不期盼你給我什麼迴應,只求你能讓我陪在你的身邊!”他用了祈求這個字眼,童顏便再也不能拒絕。
“吃好了嗎?”之後兩人就是沉默的用餐,在童顏放下筷子的時候,衛景也跟着放下筷子。
“恩!”童顏點了點頭。
“那我們現在去外面吧!”
“好!”童顏跟着衛景起身。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往外面走。
一拉開大門,風夾着雪朝着屋子裡面飄,童顏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
“冷嗎?”衛景的目光一直都放在童顏的身上,見她抖了身子,下意識的擋在她前面一些。
“不冷!”童顏是真的不冷,燕城是北方的城市,她已經習慣了那種寒冷,而且方纔她也特意的多穿了一件衣服,還戴上了帽子,不覺得寒冷,只是寒風吹來的那刻,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身子。
“你放心吧!”因爲看到雪,童顏難得的好心情。
衛景見她如此,也就沒有再阻擋她,移開兩步,讓她往外面走。
童顏往門外走幾步,整個的就到了雪地裡面,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讓她心情很好。
她伸出手接那雪,感覺那雪如同羽毛般飄落在她的手心裡,然後融化成水珠。
她自顧在雪地裡面玩了一會兒,然後想起衛景,回頭去看,就看到衛景正蹲在雪地裡。
“阿景,你在幹什麼?”她有些的好奇,朝着衛景走過去,因爲心情好,說話聲裡帶了幾分的快意。
“給你堆個雪娃娃!”衛景穿着黑色的棉衣,棉衣是有點兒臃腫的,可穿在他的身上只讓人覺得好看,他蹲在雪地裡,聽到童顏的話回頭,臉上掛着極其明朗的笑容,童顏有一瞬間的晃神。
“是麼,那我也給你堆個……”童顏朝着衛景跑過去。
“你小心點!”有些怕童顏摔倒,衛景站起身,朝着她走兩步,伸手,隔着一點兒距離護着她。
“哪裡有那麼脆弱!”氣氛又有點兒尷尬了!不過隨着童顏動手堆雪娃娃,那尷尬氣氛隨着一點兒一點兒的沒有。
衛景的手很巧,沒有一會兒一個憨憨的雪娃娃在他的手下成了型。
“怎麼樣?”他招手讓童顏看!
“勉勉強強!”童顏哼了一聲,目光轉回自己手上“你進去拿眼睛和鼻子還有嘴巴來!對了,對了,把我那頂紅色的帽子也拿過來!”她便堆着自己的娃娃,邊指揮他。
“好!”衛景自然笑着應允。
等他按着童顏的話帶回來那些東西的時候,童顏剛好也將手中的那個娃娃給弄好了!
“來來來!你瞧瞧我的!是不是比你堆着的要好一些!”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童顏往後面看。
卻太陽光還有雪白落入眼裡一剎那之後眼前是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的看到一個黑影朝着她靠近過來。
“我看看!”衛景聽到童顏的招呼,加快步伐朝着她走。
卻她只蹲在那兒沒有動作也不做聲。
“怎麼了顏顏?”衛景有些的疑惑。
“阿景?”童顏擡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向衛景,依舊是模糊的一片,她有些恐懼的搖了搖頭,喊衛景。
“顏顏,怎麼了?”衛景原本嘴角還掛着笑容的,看到童顏有些的不對勁,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疾步走到她面前蹲下“顏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阿景,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你!”黑了,全部的黑了下去,她看不見衛景,看不清他的臉,他整個的人,她害怕的轉了轉臉,想要看清其他,依舊,什麼都沒有,沒有,太陽光,雪白,什麼她都看不見,剩下的只有一片的黑暗,完全的黑暗!
“阿景!我的眼睛看不見了!”猶如小獸般的嘶吼從她喉間發出,原本想要遠離衛景一些,這時候,她只能夠緊緊的抓住他的手“阿景,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顏顏,別怕,顏顏,我們先進去!”衛景也被這突然發生的情況驚到,再顧不得那兩個雪娃娃,他丟下手中所有的東西,伸手將童顏一把的抱起來“別怕,顏顏,我在這裡!”他抱着她往屋子裡面衝。
而童顏在他懷裡直髮抖,連帶着聲音“阿景,我瞎了,我瞎了是不是?”早就有所準備,卻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還是怕,這短短的一瞬間,好多好多的事情從她的腦海裡面過了一遍。
她再也看不到星辰和日月,她再也看不到花開花敗,這個世界的四季風景這個世界的任何景物還有再也看不到那個人的容顏。
“顏顏,不要怕,沒事的,等醫生來,別怕,我們等醫生來!”衛景將她放到牀上,邊安慰着她邊打電話給醫生。
“顏顏,別怕!”他幾乎是對醫生喊着,讓他趕緊的來,聲音是暴怒是擔心是很多很多情緒交織在一起,而掛了醫生的電話到童顏這裡只有輕柔,安慰,他伸手摟住她,讓她感受到他就在身邊“不要怕,我就在這裡!不要怕,顏顏,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他不斷地重複這句話,像是在安慰童顏,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童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她只緊緊的揪住衛景的衣服,緊緊的揪住被子。
等醫生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難熬。
但好在衛景喊得是一直負責童顏的私人醫生,怕發生突然情況,一直以來,那醫生住着的地方離着他們就沒有很遠,十分鐘之後醫生來了。
“顏顏,來,醫生過來了,我們讓他檢查!”醫生走進房間,衛景先是和他說了幾句話,簡單的交代了一些剛剛發生的事情,然後他和童顏說,讓她好好的接受檢查。
童顏沒說話,只點了點頭,表示接受。
檢查的時間沒有很久,短短的幾分鐘就結束了。
“衛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不用了,就在這裡說吧,我想要知道自己的情況!”還沒有等衛景回答,童顏就先一步的搶了話。
“顏顏!”衛景看着醫生的臉色有些的不好,他有些的不放心。
“阿景,別瞞着我,我想要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
“好吧!”衛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妥協了“傑克醫生你就在這裡說吧!”他用流利的英語對傑克也就是一直負責爲童顏看病的醫生說。
“好!”傑克點點頭,開口,聲音有些的沉重“很抱歉,童小姐的眼睛是看不見了!”
“四年前,童小姐頭部受過創傷,有淤血在顱內不曾散去,而現今那淤血已經擴散在顱內,壓迫到了其他的神經,還有是童小姐的眼睛曾經也受過嚴重的傷害!”
“還能夠治好嗎?”傑克的話說完之後,很久之後衛景纔出聲。
“衛先生,我依舊是建議您帶着童小姐去大型的醫院做個檢查!”傑克斟酌了下語氣。
“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麻煩您了!”
“衛先生客氣了!有什麼需要請隨時打我電話!”
傑克離開後,房間裡安靜了很久。
很久之後,衛景纔開口“顏顏,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阿景!”
“顏顏,就當是我求你了,我們去醫院!”
童顏腦內有淤血的事情,很早很早之前,衛景就已經是知道了,而關於她的眼睛,第一個知道的是童顏自己。
是回來x國之前,可以這麼說,回來x國,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接到她電話那天,衛景記得是剛剛從片場回到酒店。
沒有她的酒店空蕩的厲害,連帶着他的心。
已經記不清,多少個夜晚,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了,每每都是要依靠着酒精和安眠藥入睡,然後第二天,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又趕去片場拍戲,日復一日,他以爲這一生就會這麼空蕩蕩的過了。
那一晚,電話鈴聲突兀響起,他沒有馬上接,而是等着它響了又響,才接起。
“阿景!”陌生的電話,他想了好多回,會不會是她,可沒有過,從來就沒有過,每一次都是奢望,直到了絕望,他接起這電話已經不期盼着是她了,卻她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晰的傳出來。
衛景聽到了自己的心在劇烈的跳動着,他不敢出聲,怕是自己的幻覺,就連自己的呼吸他也放的極緩。
“阿景!”那邊又喊了一聲,屬於她的聲音裡面有着輕微的試探“是你嗎?”
他今晚並沒有喝酒,所以不是他在做夢嗎?
他狠狠的捏了自己的手一眼,疼,很疼,所以真的不是做夢?
他終於敢出聲“恩!”也只敢輕輕的恩了一聲。
“是我,我是童顏!”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的不自在。
衛景剋制住所有胸腔裡涌動的情緒,啞着聲音問“有事嗎?”他們何以陌生到這個地步?何以打個電話都需要理由,衛景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的燙。
“你能不能帶我回x國?”她停了很久沒有說話,衛景很想說“沒什麼事情,我掛了!”可他捨不得,儘管她跟着別人走了,他還是捨不得掛斷她的電話,甚至可憐的覺得能夠聽聽她的聲音她的呼吸都是滿足,真是瘋了?愛一個人何以卑微到這種地步?他卻願意,願意一再的卑微,甚至更卑微一點兒,比如在她這一句話之後,他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好”一個好字出口,他仿若忘記了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剛剛經歷了,她從自己的身邊跟着另外一個男人走了,就在機場,就不怕被她再拋棄一次麼?就不怕再經歷這種刻骨的痛一次麼?怕的,只是對比起拒絕她這件事情微不足道,他捨不得拒絕她,哪怕自己再痛一些,也捨不得,所以,哪怕是面臨着被再拋棄一次,他竟然也是甘之如飴。
“阿景,我的眼睛好像出問題了,我不能夠留在他的身邊,所以你帶我去x國好不好?但是到了x國,你就可以不用再管我,我不會拖累你的!”原來,還有比起拋棄更痛的事情,衛景一直以爲她當着自己的面跟着別的男人離開這件事情已經是最痛的了,沒有想到會有更痛,是她的下一句話,爲了另外一個男人說出來的話。
可痛着,他更擔心着,他聽到了自己近乎嘶吼的聲音“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的眼睛好像出問題了,應該是快要瞎了吧!”她在那邊風輕雲淡,好像要瞎眼睛的不是她,而他在這一端,只覺得全身每處都疼,從皮肉到心骨,疼的發慌!
“你在哪裡?”
“我現在在京都!”她回答,又說“你能帶我走麼?”
“爲什麼要離開他?你不打算告訴他嗎?他應該是愛你的,他會陪在你的身邊,這樣不好麼?”他竟然是爲情敵說話,衛景想抽自己兩巴掌,可那一刻,他更多的想到的是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想着,就算是她有什麼事情,她也該更希望那個男人陪在她的身邊,與她共進退。
“阿景,我恢復記憶了,所有的!我和他不能夠再一起了,我也不想拖累他!”她在那邊吸了吸鼻子“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算了,對不起!阿景!”
“什麼時候!”察覺到她要掛電話,衛景急急出聲。
“過幾天吧,我再給你打電話行嗎?”
“好!”他應下來,又說“童顏……”他喊她的名字,她在那邊“恩?”了一聲,他卻再也說不下去,只能結巴的說“你好好休息!”
“恩,你也是!”之後,電話掛斷,她的聲音和呼吸都沒有了,只有嘟嘟的聲音。
“……”而他聽着那嘟嘟的聲音捨不得掛,那一晚,也可恥的睡了一個好覺。
後來,他一直等着她的電話,他忐忑而不安,因爲怕她改變主意不隨着他走,又怕着她說隨着他走。
就這樣過了幾天,他接到她的電話,告訴他“讓他幫忙買好兩天以後的機票!”
那一刻,衛景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落地了。
後來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都明確着,他們從京都離開,到x國,然後生活在這個小鎮上,而她的眼睛,她不肯去看,剛開始的時候,他勸過幾次,她卻怎麼都不肯去看,他只能請來私家醫生,也就是傑克,傑克第一次來看的時候就告訴過他已經很嚴重了,她卻在這上面固執不已,不肯去醫院便是不肯,他知道她是怕那個男人出現,而他心裡也怕着,就依着她,可是現在,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