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號角聲響徹整個天際,古老城門打開,猶如沉睡的巨龍,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雪歌馭馬前行,眉間隱約有些神采。而她身旁,便是羅進,冷臉看着前方,下達着一個又一個的命令。
鏡月大軍匆忙集結,隨着一聲令下,朝着戰場前進。玥兒騎馬跟在月慕寒身後,一同前去。大軍相對,誰都沒有率先下令。
羅進見雪歌始終沉默,耐着性子發問:“王妃以爲,這場戰鬥該如何進行?”
他們自是已經商議過,但雪歌這副模樣,着實不該是一個受威脅的人應有的態度。見她不答,羅進冷笑一聲,衝後方擺了擺手,同時道:“王妃莫要後悔。”
身着銀甲,手握寶劍的月慕寒神色冷肅,遙遙盯着遠方,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東南大軍後方突然出現了小範圍的轟動。聽着這個動靜,雪歌心中有了波動,面上卻不顯,轉頭去看。
遠處的城牆之上,有幾道身影匆匆的移動着,當他們在城牆中央站定時,雪歌終於看清,中間那人。
容琛。
很久沒見,瘦了些。東南一方許多人都認識容琛,紛紛呼喊出聲:“容王,是容王。”
容琛在東南的地位,絕不比雪歌在鏡月軍隊之中的低。所以他一出現,許多不知內情的將領和士兵皆是一臉喜色。只有雪歌和羅進知道,容琛兩側站着的人,是什麼身份。
雪歌一瞬不瞬的盯着城牆上那道身影,彷彿感應到她的目光,那人也看向了她。視線相對,這一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對方,就連這戰場上的喧鬧,也消失無蹤,彷彿一幅靜止畫。
自己賭贏了,他果然就被困在自己身邊。容奇果然想要用這招來威脅自己。
羅進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王妃。還請您快些做決定纔好。”
“羅將軍,容王他……”雪歌側頭看着羅進,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羅進臉色立刻變得鐵青,身子也因爲激憤而顫抖着。
羅進朝城牆之上的人打了個手勢,上面的人意會。暗中動了一下,朝容琛靠近了些。
另一邊。月慕寒等人終於明白,雪歌爲何會受東南擺佈。原來……原來是因爲……他。
月慕寒轉頭衝玥兒悄聲說了句話,然後又看向遠處,玥兒的身影消失在鏡月軍隊之中。而另一邊。衆人並未注意到,短暫的騷亂之中,有個士兵逐漸靠近城牆。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
就在羅進打了手勢的瞬間,突然傳來一道破風之聲。雪歌臉色一變,側頭看去,只見一道箭光閃過,竟是朝着城牆之上而去。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箭光閃過之後,直直朝前倒去,前方就是數丈高的城牆。身邊人快速反應,臉色大變,立即伸手去抓,卻未能將他抓住。
時間彷彿停止,雪歌的心臟被攥緊。羅進愣住,月慕寒睜大了眼,就連正要潛伏進入東南的玥兒也在這一刻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張大了嘴。
與此同時,有馬蹄聲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響徹天際:“容王勾結外地,叛上作亂,陛下有令,賜其死罪。”
不知是誰的聲音,也不知事情的真假,雪歌渾身冰涼,呆呆的坐在馬上,下一刻,遠處城牆之下,一道身影斜踏而上,將那個墜落城牆的人接了下來。
雪歌手中短刀出鞘,血月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嗜血的光芒,左手握刀,直指天際,同一時間,月慕寒的聲音響起:“全軍出擊!”
突如其來的意外震驚了所有人,聽見鏡月大軍的呼喊聲,羅進顧不得去探查放箭之人的身份。立即下令迎擊。
手腕一翻,雪歌手中短刀快速刺向羅進,後者急急拔劍抵擋,慌忙之中,胸前戰甲被劃開一道口子,破了皮肉,鮮血流了出來。
羅進擡頭,瞳孔猛然收縮,精緻的美人竟有些看不清面貌,而自己體內的鮮血瘋狂的涌動着,順着傷口流出,再……再……
連成一道血線,就在他的眼前,血線的另一端,是一把鋒利尖銳的短刀。
羅進不敢置信的低頭,再次看着那條血線,那把刀……竟然,在吸自己的血?
雪歌輕啓薄脣,冰冷的話語從脣間溢出:“以血爲引,以吾身爲祭,噬命於此刃,召天下之靈。”
每個字都清晰的響在每個人的耳中,彷彿就在自己的身邊。下一刻,羅進的表情已經從驚恐轉變爲驚恐,因爲他看見了……
那些交戰在一起的戰士們,每個受了傷的人都看見了。
身上傷口流出的鮮血,變幻成細長的血線,逐漸上升,速度越來越快,一道巨大的血幕在半空之中緩慢成型,就連正在交戰的人都停了下來,癡癡的看着這一幕。
所有的血線都圍繞着一箇中心,而那個中心點,是一個身穿白衣,卻被血幕籠罩其中的人。
玥兒站在遠處,看着這情形,略微震驚,旋即是喜色,笑容越來越大,興奮的出聲:“成功了,終於成功了。”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
終於成功了。
這麼多年的安排與計劃,終於在這一刻,迎來了成果。
這場大戰,被成爲修羅之戰。
後世人評說這場戰爭之時,唯一能找到的形容詞就是慘烈。
真正的血流成河,真正的觸目驚心,古老厚重的城牆之上,被血水整個澆下,衆人癡了,呆了。
避開混亂戰場,揹着容琛朝鏡月一方而去的人,皺着眉頭看着雪歌所在的地方。
修羅戰場,死靈之力,時隔三十年,再一次展露於世人眼前。
這場戰爭,東南一方几乎全軍覆沒,意識到不對勁快速撤退,逃離這場災難的人不及十萬。整整三十萬大軍被這張巨大的血幕吞噬,只留下一具屍體。
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親眼見證過那場災難的人始終活在陰影之中,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那片血幕,就能看到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能看見……那個站在屍體之上的白衣女子。
是那片被鮮血浸染過的天地間,唯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