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青寶發問,雪歌就注意到了牀上那個女子的異常之處。
邁步朝牀邊走去,走得近了,纔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這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約莫十六七歲,雙眸緊閉,彷彿只是睡着的模樣,可怪異之處是,不論是這個女孩子的臉龐,還是露在外面的雙臂,帶着淡淡的黑色,看上去很是駭人。
而雪歌在看見那女孩手臂的瞬間,視線就凝固了,眉頭頓時緊皺。青寶看到雪歌的臉色,立即走了上來,看着那女孩的模樣,也是吃了一驚,出聲道:“中毒了?”
雪歌點頭,並未多言,只是盯着女孩子露在錦被外的手臂看,青寶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那兩隻清瘦的手臂上,竟然有着並不明顯的黑色暗紋,有些像一朵未成形的蓮花。
黑蓮毒!
青寶立即就想到了這個曾讓她受盡折磨的劇毒,可她還是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這種毒素的表現形式,那朵未成形的蓮花,絕不會錯,雖然顏色極淡,但那形狀,那紋路,她絕不會看錯。同樣讓她確認此毒的,還有雪歌的凝重表情。
在兩人看着女孩子沉默的時候,蕭子敬走過來,望着牀上的少女,神色悲愴:“她叫蕭陌兒,是我妹妹。”
原來他真的有個妹妹。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她又怎麼會中了黑蓮這種劇毒?”青寶突然出聲,問出事情的關鍵。
當初狩獵時,狩獵場潛入刺客刺殺容王,青寶爲救容琛身中此毒,短短兩日時間。就讓她經歷了無數的折磨與痛苦,同時也深刻的知道,這種劇毒的蔓延速度極快,一旦中毒,若不是有強力的保命手段,很快就會受盡折磨而死。
可眼前這個女子,雖然是中毒的狀態。但不難發現。她從中毒後進入那段昏迷期,便沒再醒來過,毒素也被控制下來。沒有再繼續蔓延。
平常人家的人,怎會被人下如此劇毒,又怎麼有能力將此毒控制住。
蕭子敬也知道自己再隱瞞已經沒有意義,於是如實將事情說了出來。
“其實我們並不是鏡月國人。而是崇國人,這兩年來。我國與鏡月和東南征戰不斷,我們隱瞞身份前來東南,所以才編了個謊言。我蕭家本是崇國醫藥世家,擁有着近百年的歷史。算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我們父親更是妙手神醫,拯救過不少人。我和陌兒從小跟着父親學醫,得到大半真傳。本以爲可以懸壺濟世,光耀門楣的時候。
有一天夜裡,府上突然闖入一羣黑衣人,他們衝入府中,就開始四處搜索,似乎在尋找什麼,最後……他們抓走了我的父親。”
至於那些黑衣人是誰,他至今也不知曉,只是隱約知道他們要逼迫父親做一件事,蕭父不願,那些人便又抓了他和蕭陌兒,以此作爲要挾,蕭父爲人剛正不阿,那些人讓他做的事,竟然是研製一種能夠大範圍使用的毒藥。
他是醫者,只應解毒,而不應下毒。
無論那些人如何逼迫,蕭父始終沒有妥協,再後來,蕭陌兒被下了黑蓮毒,將蕭子敬和中毒的蕭陌兒送回了蕭府。本以爲這樣的逼迫手段,足以讓蕭父讓步,不想就在蕭子敬他們離開後不久,蕭父在關押之地自盡了。
一回到府中,蕭子敬立即想辦法爲蕭陌兒解毒,卻發現這毒根本無解,最終,竭盡蕭府上下,所有懂醫之人全力,才控制了黑蓮毒的蔓延。
但是這種方式,只能維持蕭陌兒一個月的生命。
若是在此期間,再想不到解決辦法,一月之期一到,蕭陌兒必死無疑。不想兩天後,蕭父的屍體被放在宅子門口,被早起的下人發現……
說到這裡,蕭子敬已經痛不欲生,那個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被關押之時還一直教導自己做人要頂天立地的男人,再次回到自己身邊,卻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蕭子敬發了瘋的想要將那些黑衣人找出來,要爲自己父親報仇。可是從那以後,那些黑衣人如來時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存在過。
蕭父的死,對整個蕭家造成的打擊極大。
蕭子敬之所以一直堅持着,是因爲他還有妹妹需要他去拯救。
聽到這裡,青寶眼圈泛紅。雪歌神色平靜,並無多少波動,只是一直蹙着的眉頭沒有多少鬆懈,走到桌邊坐下,沉默片刻,然後問道:“你可知她所中何毒?”
蕭子敬痛苦的點頭,他查閱了無數典籍才查到了一點消息,卻只看到‘黑蓮劇毒、無解’幾個讓他絕望的字眼。
“既然知道黑蓮乃是無解劇毒,你又爲何帶着她千里迢迢來到此地?”
“典籍上記載,黑蓮無解,但她是我妹妹,我蕭子敬不惜一切也要救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放棄,可是想盡所有的辦法,依然沒有找到更多的記載和解毒方式,我調配的各種解藥也根本無用。直到後來,我收到一封密信,上面說黑蓮毒,有辦法可解,只是難度極高。”
聽到難度極高幾個字,青寶下意識的點了下頭。
“夏侯家賣的是香料可不是解毒藥,你找到這裡來又有何用。”雪歌口中如此說着,卻不過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突然出現的一封密信,上面說了解毒之法,這樣的橋段簡直太小兒科了,肯定有人故意而爲,想要利用蕭子敬達到某些目的。
那些帶走蕭父的人究竟是誰?
連蕭子敬都調查不出來,她這個外人就更不知曉了,所以也只是略微思索了下,便沒再糾結。
“信上說,夏侯家最初並未經商,而是製毒高手,他們能夠製出各種毒藥,也能分辨出毒素,從而製出解藥。最重要的一點是,夏侯家歷代傳人身體裡所流的血液,都具有解百毒的功效,只要能夠得到,任何毒都能解除。”
蕭子敬說這話時,臉上也有着疑慮,似乎不能完全肯定信上所說的真假,不過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辦法了。一月之期即將來臨,他帶着昏迷的蕭陌兒來到此地,就是爲了最後一搏。只可惜,沒有成功,他還受了重傷,若不是雪歌出手相救,只怕他也要下黃泉了。
他並不怕死,可以想到自己死了,蕭陌兒沒人照顧,一月之期到了,她便會經受痛苦折磨,那種心痛的感覺,時刻折磨着他,讓他努力的活下來。
就像雪歌所想的那樣,當她們二人離開客棧後,他便準備返回這裡的,可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嘗試了好幾次,連自己起身都無法做到,更不要提回來這裡了,所以只能暫時留在那裡休息,待得能夠下地,便立刻趕了回來。一看到昏迷的蕭陌兒,他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再拖。
可夏侯府經過那次事件後,守衛越發的森嚴,他根本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何況身上還帶着重傷,連劍都拿不穩,只能蹲守在夏侯府門口,希望能想到辦法。誰知這一守,便發現了雪歌兩人。糾結了半天,才追上兩人,他也是存了私心,見雪歌大大方方的從夏侯府出來,再想到那夜她也潛入夏侯府的情形,雖不知其中來龍去脈,但他知道,雪歌一定有能力幫他。
幫他取得夏侯當家的鮮血……
雪歌自然將他心思看得透徹,淡淡望了眼蕭陌兒,冰冷出聲:“隨便一封陌生人的信送來,你就相信了上面的話,虧得你還是學醫的,若是世間真有人的血能夠解百毒,那人早就被人把血放幹了,還能等到你來?”
夏侯家最初的來歷她自然是知曉的,所以聽見蕭子敬說起並不驚訝,說夏侯家是製毒世家倒也不爲過,在過去的百年裡,夏侯家出過兩個擁有超高製毒天賦的鬼才。直到幾十年前,製毒世家開始轉變了方向,下海經商,制起香料來。
這些早已是陳年往事,自從夏侯家在宵陌打下根基後,這些事情基本已經塵封,外人根本不會知曉。
雪歌毫不客氣的話,說得蕭子敬一愣,他也知道這種方式不一定能夠成功,可這是他唯一的方式了。
見他一臉痛苦,腰腹間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染透,雪歌心中的煩躁越發濃郁起來,盯着蕭子敬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離一月之期還有多久?”
蕭子敬沉浸在痛苦中,精力不太集中,聽見雪歌的話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說還有六天。
六天後,蕭陌兒就會清醒,黑蓮毒會立即蔓延至她的心脈。
六天?聽到這個回答,雪歌又是一陣沉默,蕭子敬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敢開口打擾。一旁的青寶倒是有些理解雪歌的糾結,她殺過的人很多,救過的人沒幾個,眼前這個蕭子敬,被她一時心軟救了回來,現下還要再搭一個蕭陌兒,她們從這兩人身上得不到任何利益,怎麼算都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還有一個很嚴峻的問題,那便是這兩人乃是崇國人,雪歌心中對崇國的仇恨極深,如果當時她知道蕭子敬的身份,說不定還會在他身上踩上兩腳,根本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