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雪歌的說法,青寶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開口,有些猶疑。
“公主,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與你講。”
青寶臉色嚴肅,小臉上滿是凝重,似乎正在極力的掙扎着,雪歌瞧着她的神色,不知她爲何事糾結,這丫頭平日裡雖表現得天真無邪,但真正的她,卻心思縝密。
“有事但說無妨。”雪歌開口詢問。她本以爲這丫頭糾結的事情雖重,但也不至於嚴重到令人難以接受的程度。可是當她聽見青寶口中的‘那件事’後,整個人驚訝得沒了反應,甚至不知該如何反應。
“那次你被趙月容抓走,我們返回王府經過西街時,遇到了那個女人,她最後與我說了幾句話。”青寶做了幾個深呼吸,這纔開口說起來。
雪歌記得這事,後來青寶與自己講過,玥兒是讓青寶照顧好她,還說自己要離開了,她當時也疑惑,這話爲何要與青寶說。可那女子性子本就難以捉摸,雪歌並未在意,但青寶今日又提起這事。
“當時她說這話時,並未壓抑聲音,用的是本音。”青寶臉色又慎重幾分。
“是誰?”雪歌突然有些激動,每次與玥兒交談,她總是故意改變聲音,讓她無法分辨,但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可那種熟悉讓她完全無跡可尋,根本沒法猜測。一聽這話,雪歌條件反射的以爲,青寶從聲音分辨出了那人的身份,所以纔有此一問。
“她的聲音,與一個人,很相似……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青寶一咬牙,終於說出了這話。雪歌並不意外,玥兒曾經在自己面前出現過,也有過交談,所以纔會覺得熟悉,所以纔會每次相見都要蒙着臉,甚至連聲音也要改變,就是爲了不讓自己知道?
“是誰?”雪歌又問了遍。隱隱有些期待。
可青寶接下來的話。卻徹底讓她震驚。
青寶沉默了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那個人,就是……公主你。”
轟!雪歌突然愣住。盯着青寶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這話是何意,眸中光芒閃爍,千變萬化。最終還是疑惑,這一刻。雪歌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理解這句話。
是她?怎麼可能,自己就在這裡呢,怎麼會是那個黑影?不對,青寶所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
“你是說,她的聲音,與我一模一樣?”雪歌不可置信的問出口。連聲音也變得有些異樣起來。
“嗯。青寶跟了公主這麼多年,絕對能分辨出你的聲音。那個玥兒說話時,用的就是她自己的聲音。”
終於明白了,爲何青寶在單獨與她說話時,臉色會突然慘白,並不是因爲她聽到的內容,而是因爲這個聲音,與自己一模一樣,所以纔會震驚,纔會不解,亦或是覺得不可能。雪歌也終於想透,難怪自己會覺得熟悉,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因爲自己所聽見的聲音,與別人不同,而玥兒說話時,她就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聽自己說話,這樣的差異,讓她無法銜接在一起。
可爲什麼……
世間真有完全相同的聲音麼?她相信青寶不會騙她,可這事發生的概率實在太低,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來,安江王病重那次,她收到消息從姜國趕回安江城,派人去尋瑞安,不想瑞安卻提前到來,那時他手上收到一封信。那封信的筆跡,與自己左手筆跡相同。
對了,就是這樣,是玥兒,刻意模仿自己的筆記,這個聲音,肯定也是她刻意所爲,所以纔要遮面,想用這個聲音來矇蔽大家。
想到這些,事情又回到了原點,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總感覺她就像一個……”青寶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就像一個影子。”
聽見這話,雪歌也深有感受,有好幾次,玥兒出現在她面前,她彷彿在跟自己的影子對話,就連她們交手時所展現的力量,也與她有所相似。這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做。
想了許久,兩人只覺這個謎團越來越大,而迷霧的中心,就是那個影子一樣的人。
或許只有她自己親口說出實情,否則她們怎麼都想不透她的目的。
這夜,雪歌睡得並不安穩,做了許多許多的夢,相互之間卻又毫無關聯,待得醒來後,夢境中的事情由怎麼都想不起來。雪歌臉色有些差,入了馬車後趴在軟枕上繼續休息,青寶瞧着有些心疼,又不知如何才能勸慰。
雪歌的性子她再瞭解不過,若是這些事情解不開,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來說去,還是怪那個玥兒。她能夠肯定,那個聲音不是僞裝,仔細回想,那簡短的幾句話中,說話語氣與雪歌有太多不同。
雪歌較爲清冷,卻並不冷漠,但玥兒的聲音,充滿了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的感覺,像是孤寂,又像是疏離。儘管她說着動聽的話,可那個聲音,卻讓人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來。
想着想着,青寶也覺得有些頭疼。世間究竟有沒有可能,有兩個一樣的聲音呢?
想了許久,青寶眸光一閃,還真有可能,但那種情況不能套用在公主和玥兒的身上,這一下子,青寶又泄了氣,迴歸到最初的無奈。
這日午時,隊伍來到了彭城,這座漠北最中心,也是最繁華的城市。高大的城牆上有重兵把守,風紀嚴謹,給人一股肅穆的感覺。彭城駐軍將領是一位姓劉的將軍,得了靖王的命令,親自在此等候雪歌的到來。
他也知道,這支打着皇室旗號的隊伍中央的馬車裡,沒有容王,有的是容王妃。
“末將劉建奉命前來迎接容王,請問容王可在?”劉將軍聲如洪鐘,遠遠傳進隊伍中。片刻後,青寶從馬車中出來,站在車沿上看向前方:“劉將軍免禮,容王有些勞累,先到行宮休息吧。”
“是。”劉建看了青寶一眼,隨即配合的起身,一招手,帶領着隊伍朝行宮而去。
一路到了行宮,守衛比之前兩城森嚴不少,這是容義安排的,爲的就是不讓容琛未到的消息泄露。
入了行宮,雪歌這才露面,劉建在大廳等候,見到雪歌便立即行禮:“見過容王妃。”
“將軍請起,彭城目前的情況如何?”
“回稟王妃,秦家糧倉開倉放糧後,最大的程度緩解了百姓困境,目前情況良好,朝廷派下的災銀與糧食也已全部發放到百姓手中。”
聽過這話,雪歌點點頭,很是滿意,又聽得劉建說:“府衙大人聽聞容王到來,意欲親自前來迎接,被末將尋由阻攔了,行宮守衛也已下了命令,府衙那邊若是來人,直接拒絕。”
“劉將軍做得不錯,不過直接拒絕也不大好,你就說容王不適應漠北天氣變化,感染了風寒,正在調養,不能見風,讓他們都不用來拜見了。”
“末將遵命。”
待得劉建離去,雪歌這才靠着椅背休憩,青寶貼心的爲她揉肩:“公主真聰明,竟想出這麼個法子,說容王感染風寒,咱們一出行宮就直接進入馬車,外人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懷疑,只以爲容王生病見不得風呢。”
這個說法也是爲了方便,若是不這麼說,日日出門都乘坐馬車,一面不漏,也會引起旁人的懷疑,若是被人知道容王根本沒在這裡的話,那些隱藏在暗中的刺客想必也不會出現,這樣一來,倒沒什麼意思了呢。
“何時變得這麼油嘴滑舌的?”雪歌笑着說了句。
青寶手上動作未停,清脆的笑聲響起:“公主本來就聰明,世間無人能及,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這丫頭還得寸進尺了,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懶得與你說,去給我熬點銀耳羹來,我想喝了。”
這行宮裡的廚子配備絕對不低,但雪歌習慣吃青寶做的東西,好吃不說,還……安全。畢竟不是在容王府中,一切謹慎總是好的。
青寶一聽,立即跑到雪歌面前站定,挺直身軀,做了個士兵行禮的動作,道:“遵命,小的這就去。”
雪歌看了好笑,甚想伸手捏捏她的臉,卻被丫頭逃開了,飛快的跑出大廳,朝廚房的方向而去。在大廳坐了會兒,便起身回去住處,行宮中的人都是劉建特別安排,人數不多,卻都是心腹,不會泄露秘密。
走到亭子裡坐下,滿園的花已經凋零殆盡,漠北的土地不適合種地,也不太適合種花,所以總是看上去光禿禿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就連這行宮裡種的花,也都是一些易活好打理的品種,此時入了冬季,也全部凋謝了。
又想起鏡月來,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開,永不凋零,讓人怎麼都看不厭。
當青寶端着湯盅走來時,就瞧見雪歌盯着一處已經快要化作枯葉的花樹在看,可心思又明顯沒在那裡。走進亭子,將銀耳羹端到雪歌面前,這是她涼過的,溫度正好合適。
“公主。”輕喚了聲,雪歌回神,接過湯盅,喝了一口,果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