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只剩下老皇帝和容琛兩人,容琛靜靜的坐着,沒有說話,靜謐得彷彿能聽見外面的風聲。
終於,老皇帝的咳嗽打破了沉默,端起茶杯喝了口,這纔好了些,看着容琛道:“琛兒,聽說是你府上的丫頭救了你?”
容琛並未承認,也未否認,只是道:“青寶是雪歌的人。”
“朕記得雪歌嫁來東南,只帶了一人陪嫁,便是她?”
“正是。”
“不錯,是個不錯的丫頭,御醫說她傷勢極重,若是需要什麼藥品儘管提。”老皇帝眸中盛着幾分讚賞。
“謝皇上!”容琛起身行了一禮,話音甫落,聽得老皇帝問道:“對於此次之事,你可有什麼看法?”
沉默片刻,容琛纔開口道:“暫時沒有,待得蕭將軍那邊有消息了才知道。”
聽得這個回答,老皇帝有些意外,但也沒有說些什麼。“一起返回皇都吧。”對於這個提議,容琛並未答應,說他留下來與蕭將軍一同處理此事,再則,青寶的毒拖不得,需得儘快解除,容義帶回的消息中說,流雲已經尋找到了‘月’,只要等到子時,將它帶回,就能解除青寶所中之毒。
見容琛堅持,老皇帝並未多說,只是吩咐道:“一旦捉拿刺客,全部交由你處置。”又叮囑了句:“一切小心,完事以後儘快歸來。”
“臣遵命。”
……
不等容義帶回消息。御醫們就已經在準備解毒之物,他們也知道不能完全將希望寄予那本古老的藥書之上,萬一沒有找到那種草藥。又或者這種沒人試驗過的藥,出點差池,他們可都要腦袋搬家,這是拿性命在賭。
當御醫們忙碌的配藥時,容義坐在牀榻旁的凳子上,握着青寶顏色越發深沉的手,冰涼之感傳到他的掌心中。讓人疼惜不已。
英俊的臉龐幾乎快要皺到一起,等了許久。青寶依舊昏迷不醒,不由得有些着急,轉過頭去看着御醫,他這一看。幾位御醫皆是眉頭一跳,怯怯的擡頭與他對視:“靖王有何吩咐?”
容義蹙眉問道:“不是說會醒過來麼?爲何這麼久還沒醒?”
其實青寶這種情況,就是醒過來也會被毒素折磨,疼痛難忍,但若是一直昏迷,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所以容義才更加擔憂。
他恨不得自己卻代替她疼痛,也不願坐在這裡看着她受苦。
御醫上前查探了一下青寶的情況。片刻後站直,恭敬答道:“應該快醒了,不過姑娘體內氣息紊亂。毒素亂竄,醒來也會承受非常的痛苦,靖王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可都是看到靖王對青寶的緊張程度的,若是到時醒過來,青寶被折磨的模樣落入他眼中,而他們卻無法壓制。容義還不殺了他們。
容義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將視線移回到青寶的臉上。她似乎有些不安,臉上的冷汗擦過之後又有。清秀的眉頭緊鎖着,連昏迷之中都不安穩。容義握着青寶的手用了些力氣,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她自己就在這裡陪着她,讓她不要害怕。
就像御醫所說的那樣,沒過多久,青寶就悠悠轉醒,不過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的劇烈疼痛,就像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入身體,而她完全無法動彈,無法逃脫。青寶不安的顫抖着,容義立即注意到了,立即起身湊上前去,看着青寶,喚道:“寶寶,你醒了?”
“別怕,我就在這裡。”青寶的身體先於意識清醒,渾身的疼痛讓她咬牙,比之前受過的任何一次傷都要難以承受。不多時,意識也逐漸恢復,她聽到有人在叫她,很想睜開眼睛,但是費盡力氣,卻無法成功。又是那個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可是在說些什麼,她根本聽不清。
容義不斷的在她耳旁說話,臉上滿是心疼,終於,青寶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容義趴下身子,湊上前去,只聽得細碎不安的聲音從她口中斷斷續續傳出,但他還是聽清了她在說什麼。
她在叫一個人。
容義立即回頭,看向御醫吩咐道:“快去將容王妃請來。”御醫被他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明白過後便匆匆出了營帳,前去找雪歌了。
容琛去見皇帝,雪歌便留在帳中翻看一本從御醫那裡借來的《萬毒史》,這本書中囊括了無數被人知曉驗證過含有毒素的東西,裡面包含動物和植物,種類繁多。她細心的翻看着上面的記載,找了許久,並沒有關於‘月’的記錄。
合上典籍,正在低眉沉思,一名御醫匆匆跑了進來,雪歌擡頭瞧着他,只聽他說道:“王妃,青寶姑娘醒了,正找您呢。”
一聽這話,雪歌頓時站起身,將一旁的藥書碰落在地也沒有在意,徑直跑了出去,御醫還未看清,雪歌就已消失了身影。待得她來到青寶所處的營帳中,後者已經徹底清醒過來,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汗水,容義坐在榻邊,而她半撐着身子,靠在容義的身上,牙齒用力的咬着下脣,淺色薄脣上已經滲出血絲,直看得容義心疼不已。
雪歌快步走上前去,青寶泛黑的雙手抓着錦被,指骨泛白,單看這副景象就知道她正在承受什麼樣的痛苦,可她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獨自隱忍着,眉頭早已皺到一起。
“可有藥物能夠止痛?”雪歌突然出聲,冰冷的讓人不敢接話,片刻後,一名御醫走上前來,顫顫巍巍的行禮,答道:“回稟王妃,中了黑蓮毒,只有‘月’能解除,在沒有‘月’的情況下其他藥物只會增加青寶姑娘身體的負擔,加重毒素,所以……這種疼痛需得姑娘先行忍着,待得調出解藥,就能緩解了。”
見雪歌到來,青寶費力的擡頭,竟朝着雪歌露出一個笑來,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她只覺渾身猶如針扎,每一寸的經脈都疼痛欲斷,就連血液也毫無章法的急速奔走,她想調用內力壓制,卻不想,一旦使用內力,疼痛只會越發劇烈,試過一次,她便不敢再試了。
她連擡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那麼靠在容義肩上,仰着頭看雪歌,眸中明明蒙着一層水汽,她卻費力的擠出笑容來。雪歌來到她身旁坐下,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手中,她抓得極緊,雪歌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她的手從錦被上拿起來,握在掌心之中。
“很快就會沒事的,相信我。”雪歌堅定的看着青寶,用力的抓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冰涼的溫度,語氣平靜,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相同。
汗溼的頭髮雜亂的貼在她的臉上,聽見這話,青寶斷斷續續的開口:“我……我相信,因爲你……你是……公主。”
因爲是你,所以我不懼生死,只要陪在你的身邊,守護着你,便是最大的幸福。
“寶寶,你忍忍,已經找到藥了,只要堅持到子時,就能立刻配出解藥,一定會將你治好的。”容義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耳畔,低沉有力。
不多時,雪歌就發現,青寶的雙手顏色越發深,慢慢的蒙上一層黑色,在她露出的小半截胳膊上,已經有着淺淺的紋路顯現,猶如一瓣蓮花,而她所承受的痛苦,更加深重。嘴脣被咬出一道血痕,怕她再傷着自己,雪歌便往她嘴裡塞了東西。
這種黑蓮毒,他們都沒有遇見過,尤其是那些見慣了各種毒素與病症的御醫,看着一個柔弱的女子從始至終,強忍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需要多麼強的毅力才能做到。
另一邊,流雲時不時的看眼營地的方向,心中估算着青寶已經醒來,開始承受蝕骨鑽心之痛,可這解毒止痛的藥,要等到夜裡才能取回,她需得生生的承受痛苦直到子時。
有人看了眼天色,已經是下午,時間過得極慢,他們只能乾等在這裡,焦急也無用處。
衆人數着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終於等到了夜幕降臨,衆人沉默的在黑暗中等待,沒有一絲亮光,夜裡溫度較低,幾人又處在一處高崖上,山風肆虐,將他們吹得渾身冰涼,卻無一人出聲,依舊靜默……
又等了幾個時辰,一輪圓月緩緩升起,掛在天際,清涼月光灑落大地,衆人悄然起身,來到崖邊站定,容府護衛將東西遞給流雲,後者接過,將繩子纏在胳膊上,左手拿着火把,單手撐着崖壁緩緩朝下。不多時,就到達白日裡做過記號的位置,因着發現了兩株‘月’,他都要在子時花開將其取出,所以另一個位置也懸掛着一根繩子,只要將這株收好,立刻抓着另一根繩子下落,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將其取出,不至於錯過時間。
至於操作方式,早在崖頂時,他就已經做了安排。
將火把插在石縫中,山風極大,不多時就將火把吹滅,流雲只得側身,擋住山風,掏出火摺子重新將其點亮。雖然流竄的風依舊將火把吹得搖晃,卻沒再熄滅。當他的視線落在那株‘月’上,頓時發覺了它的特別之處。
白日裡明明是翠綠之色的植物,此時已經開始出現銀色紋路,在火光照耀之下,很是精緻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