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蘇白芷的時候,她已經招呼起下人。這時候,銅雀和紅柳都回來了。
“袁御醫,真沒法救了嗎?”聲音中有顫音,袁御醫憐憫,想,許是害怕了吧。
現在這個,和剛纔敢於威脅自家老夫人,說自己要告御狀的小丫頭,真的是同一個人?此刻的蘇白芷,更像一個十二歲的閨閣小姐吧。
“蘇大小姐,節哀順變。”他只能給以這個小姑娘這個答案。
蘇白芷深吸一口氣,眼神慌亂,“不,一定不會的。要是我沒有自作聰明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來到孃親身邊,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了。我怎麼就這麼糊塗呢……”她喃喃自語,袁御醫聽得卻是驚駭。難道說,這個孩子早就知道今日的這場陰謀?
不錯,是陰謀,今日的一切,他在太醫院這麼久了,豈會不知道這樣的骯髒手段?
那邊,衆人見到慌張的蘇白芷,紅柳和水杉等林氏的親近都已經哭得不成人形。
煩!很煩!真的很煩!蘇白芷趴亂了自己滿頭稀疏的黃毛。
四周嗚咽的聲音,聽在耳朵裡,更加煩。
“都閉嘴!哭!哭什麼哭!母親還沒走呢!”蘇白芷眸光驚蟄,不……還有一法!她拳頭赫然握緊!
衆人擡眼望去,剛纔那個煩躁不堪的大小姐彷彿根本就是她們看花了眼,眼前的大小姐,太冷靜!手指指着她們:“你,你,你,去廚房要一罈老酒來,還有你,你和你,對,你們三個,去給我準備針線。你們兩個去燒熱水。”轉身走到桌前,未經袁御醫批准,自顧自打開袁御醫的箱子。
箱子打開,第一層不過普通的藥類,她失望,又打開二層……呼,呼出一口氣,幸好有呀。
“袁御醫,箱子借我一用。”
袁御醫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也順着蘇白芷。這時候,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來了。
蘇白芷拿起御醫箱子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
“大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麼?”白嬤嬤見她拿起一把刀,立即面色一變,驚恐大叫。
蘇白芷衝着白嬤嬤狠狠一笑,“嬤嬤,煩你走一趟二姨太太那裡,就說,讓她把自己的脖子洗乾淨了,好生等着。”
“你要做什麼……”
“紅柳,水杉,替我送白嬤嬤出去。”
“是。”大夫人是好人,沒有大夫人哪裡來的她們。如今大夫人都要去了,以二姨太斤斤計較的性子,也沒她們的活路,與其如此,不如跟着大小姐幹一場!
總之,這院子的人,都是抱着豁出去性命的想法,哪裡還顧得了其他?
蘇白芷揮退其他人,只留下銅雀,紅柳,水杉,和袁御醫。
蘇白芷重生之後,第一次很慎重地請求一個人,“袁御醫,也許我待會兒要做的事情在你們看來是有些驚世駭俗,但是請你們相信我,此法絕對可行。只是,這裡太落後……這裡條件不夠,危險極大。但白芷認爲,有機會活,總比等死好,我不願我母親等死,不願看我母親等死。請袁御醫助我一臂之力。”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用力磕了三個響頭。袁御醫心中五味陳雜,照理,他不該因爲看不過就去幫個未及冠的小姑娘,但是,他又拒絕不了這孩子倔強的眼神。
“袁御醫,有任何事情,白芷絕不會讓袁御醫蒙冤入獄。白芷做的事情白芷定會自行承擔。求袁御醫幫白芷一把。在這個家裡,白芷,只有一個孃親對我好了。”
袁御醫愕然,蘇白芷打動他的,不過那最後一番話。
“哎,罷了罷了。”袁御醫轉身吩咐隨身的醫女,去熬製一些必要的湯藥。
蘇白芷又是一扣首,纔起來。用酒水洗淨雙手,擦乾。
拿起刀子用酒水沖洗,擦乾,在火上烤,又用酒水沖洗,再擦乾。
一把掀開林氏的肚子上的衣服,“孃親,求你,忍住。”
林氏“嗚”了一聲,算是迴應。
剛纔灌進去的麻沸散已經起到作用了。麻沸散不比現代的麻藥,但是好歹還是有作用的。又讓林氏嘴裡含着參片。
蘇白芷又吩咐房間裡其他人學她用酒水淨手,擦乾。
“扶住母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紅柳,水杉,你二人的任務就是扶緊母親。絕不讓母親亂動。可知道?”
“是,大小姐。”
蘇白芷深吸一口氣突出,拿起白酒浸過的白棉布在林氏肚子上擦拭,然後……,手起刀落。
嘶!
嚇到衆人了。
袁御醫面色頓時慘白。額頭上滿是虛汗。這,……這是要剖腹取子?他欲要上前阻攔,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男女有別,他只能透過林氏牀前半透明的白紗牀幔,但即便如此,那寒芒一閃而過,隨即一股腥味蔓延開來。他也知道那十二歲的女娃做了什麼事情。
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啊!……”即便是氣力所剩不多的林氏,還用了麻沸散的情況下,依然痛叫出聲。
“大小姐,你對夫人做了什麼!”紅柳和水杉是林氏的親信,身邊的大丫鬟。即便剛纔幫了蘇白芷,目的不過是想要林氏得救。如今林氏不好了,又見蘇白芷瘋狂作爲,不禁又想到大小姐對林氏的恨意,紅柳比水杉快,水杉只不過是言辭尖利地呵斥,紅柳卻已經撲向蘇白芷,欲要奪下蘇白芷手中利器。
她們只恨她動作太快,只恨自己錯信了她。
紅柳,水杉,甚至是銅雀也是一副悔恨當初的模樣。
“滾回去。”
本來可想而知,必將有的亂糟糟的吵鬧紛爭的一幕,頓時被一聲極寒透骨的命令聲生生阻止了。
被這聲音一打斷,紅柳反倒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嘴巴張了又關,關了又張。
“我再說一遍,守好自己的崗位。”
“崗位”這個詞有些稀奇,從前沒見別人這麼說過,但在場幾人隱約聽懂了意思。不禁偷偷覷向那聲音的主人——蘇白芷。
大小姐她根本就沒有看向她們,她的眼一刻不離夫人身上。說着“滾回去”的大小姐,身上隱隱透出一股威儀。她的聲音沉冷威嚴,卻沒有任何刻意的感覺。
大小姐不說話,手上動作麻利嫺熟。你能夠想象一個十來歲大的嬌俏小姐剖腹取子,動作這般嫺熟,面上波瀾不驚嗎?
紅柳三人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同時間做出選擇。無論結果如何。袁御醫都說夫人無救了,那就……至少保住夫人十月懷胎的小主子吧。
蘇白芷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她沒時間給自己擦汗,她的手探向林氏的肚子……
“哇……”
一聲嬰兒啼哭聲,是這日清晨難得讓人聽起來開心的聲音。
這聲嬰兒的啼哭聲,聽在此刻的蘇白芷耳朵裡,是無比的動聽,仿若仙樂。
但是,還沒結束!
蘇白芷臉色頓時難看無比,林氏氣若游絲。脣角鮮血淋漓,這是林氏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平安產下,強忍疼痛的結果。
蘇傻女,你看到了嗎?你孃親,比你堅強。林氏的堅強隱藏在溫煦的性情下,不用心看,豈會懂得林氏的堅強隱忍。
她將手中剛出生的孩子交給銅雀:“替小少爺洗洗乾淨,找個乾淨暖和的褥子裹着。”自己卻開始動手穿針引線。
林氏夢寐以求的小子,……不能剛出生就沒了親孃的看顧!
“袁御醫,事急從權,還請袁御醫負責維繫母親的身體,我待會兒要做的是縫合,我怕母親挺不過疼痛,但卻不能讓母親失血致死。袁御醫,煩勞你給家母配藥熬藥。”
袁御醫早已激動不已,開膛破肚,這乃華佗之術,扁鵲之能,今日卻能親眼見到這失傳已久的絕學!
別問他爲何就信眼前牀幔內的十歲黃毛丫頭能夠施展,他的角度,剛剛好能夠將剛纔從開膛破肚,到取子,看得一清二楚。她手不鬥,心不亂,面上沉穩。一系列動作堪稱完美,即便是太醫院院使馬院使也不能望其項背。
他混跡太醫院,又常觀摩民間能醫治病,開膛破肚是沒有的,但動刀子的機會還是有的,她是他所見之中最好的!
雖對閨中小姐卻懂岐黃之術感到懷疑,此刻,卻不能先管這個了。
他本以爲,這孩子在聽到自己母親無救之後,是豁出去,剖出林氏肚子裡的孩子。這樣也算是救了一條命,總比……,母子同死的好。
一想到蘇家大小姐還要縫合傷口,救回自己母親。袁御醫就興奮得顫抖。
……且不管林氏是否能救活,他卻能再見一見這蘇大小姐是否真有過人之處,還是他看走眼。
“事態緊急,老夫定會鼎力相助。”又道:“至於湯藥上頭,小姐儘管放心。老夫先前已經遣了身邊醫女親自去熬製湯藥了。”
……
銅雀抱着孩子走來,內室外突然一陣吵嚷。
蘇白芷聽在耳裡,冷冷一笑。林笑雪,你想死,也不用特意跑來的。
銅雀正巧轉頭,這笑,就剛好落在銅雀眼裡。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今日的大小姐,她太陌生!
外面有突然間肅靜了。
隨後蘇白芷就聽到有人請安的聲音。
“老夫人。”
“見過老夫人。”
……
“老夫人,怎麼驚動了您?”
又傳來一聲命令:“白嬤嬤,你替老身去瞧一瞧屋裡的境況。生死天註定,半分強求不得!不能強求的就莫要太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