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白氏的到來絕對不是吧說湊巧,前不來後不來,偏偏是趙煜要走的時候來,無論是誰,都要懷疑老夫人白氏的用心。
蘇白芷靜靜地打量這個祖母,雖然這個祖母表現的很淡定,但是蘇白芷卻在她的鬢角發現兩顆豆大的汗珠。
白氏是着急的。
但是叫人不得不佩服她的隱忍,自己的親生兒子被革職的那一會兒,白氏沒有急着衝出來,而是等到了趙煜要走的這一刻出現。
因爲白氏知道,如果在大兒子被革職的那個當口衝出來的話,結果可能就不會那麼美滿了。而她選擇在趙煜要離開的時候見安……
蘇白芷靜靜地笑着等白氏替她的大兒子求情。
當然,這必然不能直接開口求情。
只能……
“這是怎麼回事?明兒,你說,殿下的手是怎麼回事?”老夫人義正言辭地喝問蘇朗明,呆愣的蘇朗明陡然打了一個激靈,終於抓到主心骨:“母親,快替兒子求求情吧。雪兒……啊不!這個賤人竟敢出手傷了殿下!兒子恨不得這輩子沒有遇見過她!”
“這是怎麼回事?”老夫人白氏冷靜地問向一旁的蘇全,蘇全木着一張臉,言簡意賅地把前因後果說了個遍。
“胡鬧!”白氏狠狠瞪了蘇朗明一眼,這才屈身跪下,“殿下,是老身管教無方,老身有罪。殿下罷黜了明兒的官職,老身深以爲然,殿下做的極對。”
這……還真是厲害啊,一招以退爲進用的那是爐火純青。
“果然不愧是蘇老夫人。”
咦?
是誰說出她的心聲?
蘇白芷轉頭,才發現身邊男人臉上掛起了完美的面具。笑容淺淺,就連露出幾顆牙都是算計好的吧。
不過,這男人的一句話真是威力無窮,沒瞧見白氏聞言,那張保養合宜的老臉頓時一沉。極其尷尬麼。
趙煜依舊在笑,笑得意味深長。
老夫人白氏臉色愈發難看,直到老夫人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裡去,趙煜這時候才淡淡地開口:“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孤卻可憐蘇老將軍一輩子耗在戰場之上,沒有多少時間親自教育子嗣後代。所以,這句話不適合蘇將軍。
該說,子不教,母之過纔對。老夫人從前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豪傑人物,如今孤在老夫人的身上卻見不到半點將軍夫人當年的豪氣干雲。當真是富貴榮華把人的心智全都磨光磨爛了麼?”
譁!
白氏臉色再變,簡直比最好的宣紙還要慘白。額頭上沁出一串串汗珠。
太子的一句話,當真是重之又重。此話一旦傳揚出去,她這個將軍夫人定然要成爲豪門貴府之間的笑話。以後想要再在同樣輩分的幾家老夫人之間立足,着實難上加難了。
子不教,母之過!
多重的指責啊!
母之過也就罷了,子不教,子不教啊!這是生生點在她的明兒臉上。說他沒有教養,沒有被教導好。
這還如何在朝爲官?!
當真是狠之又狠!
這時候,白氏纔想起邊上立着的蘇白芷來,才記得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孫女在。
“芷姐兒,你父親雖然有不對之處,到底還是你的親生父親,血脈相連。你就替你父親向太子殿下陪個不是吧。”
她道歉?
“祖母。太子殿下大人大量,不會與父親,還有您計較的。再說,就算不念在祖父的顏面上,也要念在祖父多年在邊關吃苦的份上。”
白氏差點被氣到了。
這個芷姐兒,好話都讓她說了。就是對她的要求充耳未聞,讓她道歉,她就道歉。說這麼多的廢話做什麼,真當她老糊塗了,這些好聽的話。其實一點兒作用都沒起到。
好話都說了,就是沒有按照她說的去做!
這個芷姐兒真當自己是老糊塗了,這點事情都分辨不出來了?豈有此理,真當她老了,可以任由她一個小輩在自己面前糊弄了?
“殿下,夜深了,您該回宮休憩了。”蘇白芷笑吟吟地朝着趙煜一福,趙煜見她小樣兒開心着,那眼裡滿滿都跟着盈滿了笑意,磁沉的嗓音略帶笑意道:“好,正好袁御醫在,我把袁御醫留給你。想來會對蘇將軍的傷情有所幫助。”
白氏陡然擡頭……什麼時候當朝太子殿下對自家的這個芷姐兒如此上心了?這兩人的關係……
白氏狐疑的目光在已經遠去的太子趙煜身上和蘇白芷身上來回打轉。蘇白芷目送趙煜離開,才轉身,眉心微挑,對白氏淺笑:“老夫人若沒事,我就先去看望祖父了。”
才走沒兩步,她才發現,白氏居然跟來。
微微側身,挑眉笑問白氏:“我要去看望祖父,老夫人也要作陪?”
“你與太子殿下是怎麼回事?”
呵……
怎麼回事,關你什麼事?
從來不動肝火的人,今天,這個時候,有一種拿鹽汽水噴她一臉的衝動。
我生死未卜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忍受酷刑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我每日活在恐懼之中,不知道生命什麼時候是個盡頭的時候,你白氏又在哪裡?
而今,看我似乎傍上金龜了,開始有用處了,你又往前湊?
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就是你白氏吧。
“老夫人若沒其他事,恕我沒工夫應付你。”她很公開的挑明瞭,對你白氏,就只是“應付”了。
白氏氣得發威:“芷姐兒,你眼中還有沒有尊長?”
這種話她已經聽得膩歪了,不屑地搖搖頭,擡腳邁向老爺子的臥室。
“芷姐兒……”身後一道聲音叫住她,蘇白芷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側身,蘇朗明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狼狽,他面帶苦澀,哆嗦着嘴脣叫了一聲:“芷姐兒……”
“我只爲祖父回來,我只想見一見祖父。從來沒有聽說過,孫女見祖父一面,難入上青天,阻礙重重的。”她淡淡掃了一眼臺階下的衆人。最終把視線鎖在了蘇朗明身上:“趙煜是太子,太子一言,一諾千金。我沒有能力讓當朝太子有違自己說出口的話。”
又淡淡掃了一旁目光兇狠得恨不得吃了她的二姨太一眼,無比諷刺地說道:“你別恨我,我也不怕你記恨。一隻螞蚱,跳的再歡快,又如何?還不是被人一巴掌拍死了事?”又呵呵一笑,冷冷道:“要記恨別人之前,先想一想自己曾經做了什麼事情。”
“別人不是傻子,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種事情從來就說不清,何況,他蘇白莫只是一條臭蟲。碾死他輕而易舉。”要不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要不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我會把他削成人彘。裝到罈子裡賣給雜耍團的。”
蘇白芷一副“快感謝我的慷慨和大方吧”的模樣,把二姨太氣的又要朝着她撲過來,可惜她這次連蘇白芷的邊邊兒都沒有摸着,就被蘇朗明一巴掌扇得趔趄,滾落在泥地裡,一張臉灰撲撲的好不狼狽。
“老爺……?”二姨太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這個對她動手的男人,這麼多年來。這個男人從沒有主動動手打過自己。
“賤人!你害得老夫官職都沒了,你還要大芷姐兒,你嫌你鬧得還不夠麼!”蘇朗明怒瞪二姨太,眼中哪兒還有一點深情?
真……醜!
蘇白芷憐憫地搖着頭,不想再看這樣醜陋的一幕。她甚至懷疑,這樣醜陋的人。是她的父親?
等走進老爺子臥室的時候,蘇白芷終於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嘔吐。
袁御醫一直靜默地跟隨在她的身後,見狀嘆息一聲:“算了吧,人無完人。”
“叫袁御醫看笑話了。”蘇白芷回身給袁御醫行了一個蹲禮。這是道歉。
銅雀和阿蠻並沒有跟隨而來,因爲一路上趕路趕得匆忙。兩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小丫頭精神不大好,蘇白芷就讓她們先在馬車裡休息。
張崎也被蘇白芷留在馬車處等候。有趙煜相陪,並無人不放心她。而此時趙煜已經離開,只有袁御醫跟隨蘇白芷一起去見蘇老爺子。
當見到老爺子的時候,蘇白芷眼圈都泛紅了,再也忍不住衝到牀榻前,老爺子清醒着,但是這個模樣看在蘇白芷眼睛裡,簡直無法忍受的疼痛。
她早就忘記分寸了,好在蘇老爺子還記得連忙揮退左右。
“祖父,對不起。芷兒做了錯事。”蘇白芷撲倒老爺子牀榻前,靠口就是道歉:“但是芷兒不後悔!就是再來一次,芷兒也還是會使計讓人給蘇白莫下毒。”
老爺子眼圈泛紅,半晌輕嘆一聲:“你這孩子啊……看你如今活蹦亂跳,毒可解了?”
“哇!”不期然,蘇白芷像個初生嬰兒一樣,在蘇老爺子的牀榻前嚎啕大哭。
“別,你這孩子,不就是問你一句話麼,怎麼哭成這樣?”老爺子若是手腳不受傷,此刻應該手忙腳亂。
蘇白芷哭的更大聲,嗚嗚好久,直到老爺子說了一句:“老夫還沒死吶!你這是在給老夫提前哭喪?”
“祖父祖父,芷兒想你了。”這一刻,蘇白芷忘記了自己年幼的身軀裡是一個成人的靈魂,忘記了一切,只把自己當做孩子一樣,對着自己的祖父撒嬌。
自己回來,見了府中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關心她身上的毒。祖父的第一句話不是責怪她給蘇白莫下毒,而是關心她身上的毒有沒有解。
這大概是回到這個家唯一的溫暖吧。
母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所有的人也不會告訴她。於她而言,祖父的關懷就是彌足珍貴。
“好好好,乖孩子。”老爺子一面安撫着蘇白芷,一面卻問袁御醫:“這孩子的毒解了吧?”
袁御醫看着這一幕天倫之樂,眼圈也溼了,淺淺笑着“哎”了一聲,說:“解了。老將軍別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