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天黑了,不如把徐嬤嬤放出來吧,再關着,真會死人的。”阿蠻想了想,給蘇白芷端上剛燉好的小米粥,一邊兒提醒蘇白芷。
蘇白芷點點頭:“自然要放的。一個大廚房的管事嬤嬤,我就抓着她整,有什麼意思?”
“那小姐還把徐嬤嬤整的這麼慘?”小丫頭反駁道。
蘇白芷就笑:“整她?哈哈,我這是給這別院裡的人一個信號。”說着,上揚的嘴角陡然壓沉:“哼,再敢不知好歹下畔子,我就不是整治一個徐嬤嬤了。”
“要婢子說,這樣今天徐嬤嬤來找茬,那樣明天趙伯伯來找茬,那一天一天就都耗在整治別院上了,有什麼意思?不如把人都召集起來,好生髮一發威,震懾住這些小人。”銅雀在一旁給蘇白芷打扇,聽的阿蠻和蘇白芷的對話,忽地說起自己的見解來。
蘇白芷轉過身,笑呵呵點了小丫頭銅雀的鼻尖:“好雀兒,你要知道。他們這些別院裡的人會害怕你家小姐我的話,那就不會有今朝這一出出的怠慢了。
雖說這只是蘇府的別院,你們不覺得這院子裡原有的下人都十分的囂張麼?我怕啊,二姨太那個人手伸的太長了,前些年又都是她在管制中饋,說不定她還未雨綢繆,早就在能夠安插自己人的地方都安插了人手。
要這一點來看,你們還記得第一日抵達這座別院的時候,蘇全那老東西對上這別院的大管家是個什麼態度麼?”
銅雀努力做思索,忽地眼一亮,驚叫道:“蘇管家雖然對別院管事不冷不淡,都說官大一級壓死個人。那別院管事卻似乎對蘇管家並不太上心。”說着銅雀似乎聯想到什麼,晶亮的眼神裡閃過錯愕,這回徹底大驚,失聲驚叫:“啊!小姐,這不能吧!二姨太有這樣的能耐?”
蘇白芷只看銅雀這樣,心道。小雀兒還是挺機靈的,這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所以說啊,不管二姨太有沒有這個能耐,這滿院子的人啊,我都不想用了。”
這一回連向來穩重安靜的阿蠻也驚詫看向她,問道:“小姐,趕走一個人簡單,趕走一羣人……這似乎不大好做啊。”
蘇白芷眯着眼,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挑起淡淡的眉:“行不行。咱們騎驢看唱本——等着瞧。”
“瞧小姐這麼有信心。莫非小姐已經有了萬全之策?”銅雀年紀雖然比阿蠻大。但是比起阿蠻的老氣橫秋,銅雀要顯得活潑好動一些,像現在,她就十分好奇她家小姐的打算。
“沒。”
聽得蘇白芷的回答。銅雀差點兒腳底打滑……嘿,小姐,你都沒主意,怎麼就敢這麼信心十足。你這樣信心十足,你娘知道麼?
“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計策是萬全之策,任何事情都是順勢而爲的。一點點勢,我有心,然後順坡下驢。”她淡淡說着,燭光照在她的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橘光。她手中執着小巧的湯匙,一遍又一遍地攪動白瓷碗裡的小米粥,那旋律歸一,似乎萬古不變。
桌前的少女含腰拔背,腰桿挺直。纖瘦得堪比稚童的身軀,卻坐出了軍人的氣勢。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無跡可尋纔是好境界。
如果能夠在這別院的人都被輪換掉之後,她依然處於可有可無的路人甲狀態,她想,也許,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有些發呆,她的屋子裡不讓點香,卻要剪來柳枝一兩支,隨意插在瘦長細身的白玉瓶裡,放在窗臺上。她有些發呆地放下手中的白玉碗,走到了窗臺前,撥弄起柳枝來。
銅雀和阿蠻無聲地對望一眼,難能可貴的,二人心意相通一般,誰也沒有挪動一步,這個時候的大小姐,是天上下凡的仙靈,凡人是不能夠靠近的。
如果誰這個時候出了一點點細小的聲音,打擾了小姐難得的清淨,在銅雀和阿蠻看來,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可是如果這個人換做陸嬤嬤,……不,嚴格來說,如果這個人換做睿哥兒,那麼就可以有例外。
蘇白芷陷入沉思中,一聲有節奏的敲門聲,不期然地把她從沉思的世界拉回現實。
“進來吧。”
銅雀和阿蠻很有默契地瞪向屋門,在看到一個婦人,手中抱着個襁褓進來的時候,那有些憤恨責怪的眼神,立刻就變成了疑問。
銅雀在資質比阿蠻還要老,她主動迎了上去,問向那婦人,“陸嬤嬤怎麼來了?可是小少爺怎麼了?”
陸嬤嬤有些尷尬地搖頭,說:“是夫人。夫人不知打哪兒聽來一些閒話,氣得要爬起來,連夜趕去蘇府。”又解釋:“婆子正好抱着小少爺去看望夫人,在屋門口聽到裡頭的動靜就來找小姐了。”
蘇白虎緊蹙了眉心,不忘回頭叫聲銅雀和阿蠻:“我先去看看娘,你等那小米粥放涼了,再一同端過來。”
……
她的小院子與林氏的其實可以算作一個大院子,兩個院子中間一堵牆,牆上一拱門,可互通有無。
轉個彎,蘇白芷腳下疾馳,陸嬤嬤抱着睿哥兒跟在她身後,腳下也不慢。天雖熱,卻也怕夜裡寒露入了嬰孩的身,陸嬤嬤一邊把襁褓抱着靠近了自己。
前邊那纖瘦的少女毫無預兆地停住了腳步,害她也猝不及防地剎住腳跟,這才險險沒有撞了上去。
蘇白芷靜靜聽,陸嬤嬤跟在她身後,安靜地垂着頭。可是耳朵長着,就做不了掩耳盜鈴的事兒,總歸聽到裡頭的細語聲。
陸嬤嬤悄悄擡起頭,偷看身側少女的臉。夜色下,她看不清,但藉着月光,隱隱能夠看到少女瘦削的半張面頰閃爍這銀光,唯獨嘴角那總是噙着或者蔑視,或者鄙夷,或者諷刺的上揚的弧度,此刻深深地抿緊。抿緊,倔強的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那模樣艱澀地讓人心疼。
陸嬤嬤不由自主地期近那少女,張了張嘴,卻覺得似乎此刻說出什麼話來,都不能夠彌補少女傷痛的心。
“小姐……”
一聲清冷的聲音決斷的響起:“嬤嬤,我沒事。”
陸嬤嬤心裡一凜,再次偷看少女的半張側容,心裡說不出的忽冷忽熱……竟是能夠猜中自己的心思,卻以一句“我沒事”決絕卻不容置疑地拒絕她的安撫。
少女下一句話。驚得陸嬤嬤心裡翻江駭浪。
“嬤嬤。你其實心裡是知道我父親在我孃的屋子裡。對吧。”少女清冷的嗓音,在月夜下,有些孤冷,陸嬤嬤心裡起了波浪。那少女就像是海浪擊岸一般,一波高似一波,一波浪打一波:
“嬤嬤,我父親連夜來看望我娘,我該高興,對不?可是,嬤嬤,我父親來了別院,我竟然不知道。沒有人給我通傳。也沒人來給我稟報。
我這裡尚且如此,嬤嬤你說,我娘那裡又能好到哪裡去?
嬤嬤,我父親是真的來看望我孃的嗎?他其實是強闖進院子氣我孃的吧。”
陸嬤嬤張了張嘴,少女也沒說什麼悲天憫人的話。怎麼就那麼的讓人悲傷呢?她這個心突突地心疼。
想到此,陸嬤嬤隔着屋門,狠狠剜了一眼,似乎這樣就能夠剜到屋子裡那個衣冠楚楚,很有氣派的男子一樣。……夭壽哦,怎麼會有這樣當爹的。
聽聽他都說什麼話。
什麼叫做:你好好在這裡養病,蘇府你就別想了,在這裡好好的過日子。
什麼叫做:你那誥命可不光彩,是用芷姐兒的婚姻換來的,你要是有骨氣,不如呈稟陛下,謝過他老人家的厚賜,然後斷然不受。
什麼叫做:我以後會經常來看你,說不準時間,至晚不出戌時,你等到戌時,若我還沒來,就睡吧。
陸嬤嬤這樣的局外人,也聽得渾身氣血亂竄,恨不得對着那裡頭那位大老爺當頭一個大棒槌。
林氏顯然荏弱,嚶嚶的哭聲,從屋子裡傳出來,時隱時現。
“小姐,你……”
“我沒事。”
依然還是那句“我沒事”,陸嬤嬤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只好道歉:“小姐,是婆子不對,婆子應該早早說的。”
“與你無關。你只是個嬤嬤,能管到主家頭上去嗎?再來,你不熟知我脾性,不好直說,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你聽到那些,沒有怕事的躲起來,還能想到我,給我報個信兒,這已經是難得了。”
她眼裡冷光一閃,“下一回再有這種事,嬤嬤,你儘管大膽地告訴我,我蘇白芷分得清十分曲直。不會把不快牽連到別人身上。”
陸嬤嬤心裡一震,她想,這樣的少女,怎麼會是裡頭那位大老爺能夠生得出來的。
都說女人是一張皮子,要她看,男人才是一張皮子吶,還記得在蘇府第一次見到裡頭那位大老爺的時候,瞧他文質彬彬,斯文知禮的模樣,就以爲做官的人到底就是與她們這樣的平頭百姓不一樣。
結果呢,是不一樣了,但卻是那種極爲不堪的。
至少,平頭百姓還活得明白,守着老婆孩子熱炕頭,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位大老爺就是個糊塗蟲。
阿蠻和銅雀不知何時來的,靜悄悄地站在蘇白芷的身後不去打擾她。
蘇白芷好似早就知道後面來了兩個人,她頭也不回,冷聲吩咐:“去把陸方,張崎找來,讓他倆把所有侍衛都集合起來。”
“小姐,……那到底是大老爺。”銅雀一驚,連忙說道。
蘇白芷微微揚脣,眼底閃過一絲冷芒:“大老爺是我父親,我自然會客客氣氣‘送’他回府。”雙眼危險地眯起,清澈的眸子裡,怒火熊熊,冷聲道:“我只是,再也容不下這別院裡的人了。叫陸方和張崎集合所有侍衛,整裝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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