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走廊的盡頭,手術室的燈亮着。
門外長廊,酒紅色頭髮的黑衣男子,低垂着頭,靠站在牆邊,右腳踩在身後的牆上,留下幾個重疊的灰色腳印。
他的雙手插在褲兜裡,右手手指上捏着一枚硬幣,不停地翻來翻去。
他的心很亂,翻硬幣的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這樣就能稍稍給自己一些緩解。
“叮咚”一聲響,他猛地擡頭,看向手術室的門。
然而門仍舊是關着,並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另一側則是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他卻並不去看,只那麼專注的看着手術室的門,心裡全是煎熬。
“哼!”腳步聲漸漸減少,一個老人不悅的聲音傳來。
“咚咚!”
柺杖狠狠在地上戳了兩戳,滿頭銀絲的老人在走廊靠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來人正是剛剛得到消息的秦家老爺子。
身側站着幾人,分別是秦文琪、傑克還有於正。
得知自己這個不肖的孫子竟然將阿正的妻子藏了起來,現在人家病危他也也藏着掖着,他簡直氣得不行。
當初,他可是尊重他們年輕人自己的意思,完全沒有插手他們選擇伴侶的事情。
懷玉嫁給阿正,而秦淮則自己選擇了要和那個叫喬安安的女孩在一起。
現在可好,這傢伙竟然想方設法將人家的媳婦拐了。
這個不肖子!
現在,人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要他怎麼跟於正交待?
怎麼跟他死去的弟弟交待?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弟弟的血脈,原本是想着好好彌補一下的,哎!
“把那個逆子給我請過來。”
老爺子黑着臉看着地面,不去看對面一副要死不活模樣的孫子。
兩名高大的男子走到了秦淮面前,恭敬地對着他做了個請的姿勢,“二少爺。”
秦淮掀了掀眼皮看向二人,剛剛他就得到了消息,
懷玉入院的消息傳到了於正耳裡,於正沒有直接過來,而是找了爺爺做幫手。
這個慫人!
他放下腳,將手從褲兜裡拿出,緩緩走向老爺子,點頭問好,“爺爺,姑姑。”
眼光瞟到一旁的傑克時,眉頭皺了皺。
傑克立即渾身緊張起來,哥這不會是誤會自己告密吧,他這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剛剛自己也是想給他通風報信來着,可惜老爺子看得緊,根本都沒機會啊。
哎,也是自己倒黴,要不是恰巧遇上了,他現在已經在回T市的飛機上了。
“那丫頭現在怎麼樣?”老爺子卻並沒有先責備秦淮。
秦淮渾身的氣勢頓時就萎靡了下來,聲音十分的低沉,“還不知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通知家裡,不通知阿正?”
秦淮低頭不說話。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裡就不需要你了。阿正也在這裡,後續的事情,他做丈夫的知道怎麼處理。”
秦淮卻不說話也不動,他心中早就知道他們來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可是,既然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誰也不能再將她從他身邊帶走,不管手術最後她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於正站在旁邊,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面色黑沉看着秦淮。
“你們請二少爺回去吧。”老爺子繼續發話。
秦淮卻
是往後退了一步,“對不起了爺爺。”
他猛的一個大力,將身上的襯衫從中間拉開,
釦子飛濺到四處,襯衫布飛起又緩緩落下,露出襯衫裡面裹着白紗布的身體。
秦老爺子眉頭皺了皺,秦文琪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於正的面色也是有些異樣。
“小淮,你這是怎麼了?”秦文琪忍不住出聲。
秦淮看了眼秦文琪,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看向於正。
“這個女人,是我用四根肋骨換來的。”
他又看向了老爺子,“爺爺記得嗎,小時候你跟我講過,聖經裡說,
上帝從男人的身上取走了兩根肋骨,造了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男人以後的陪伴,他的伴侶。
所以,我不會走,以後她也不會再離開我。因爲我的肋骨已經給了她。
她就是我以後的陪伴,我終生的伴侶。”
“你!”
這個渾人,這是在胡說八道什麼,裡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嫂子!
老爺子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看着孫子裹着紗布的身子,眼中又有着心疼。
秦文琪驚呼着撲向秦淮,“小淮你在胡說什麼?你讓姑姑好好看看。”
她的手輕撫上秦淮裹着紗布的地方,雙眼裡全是心疼,“你傷了四根肋骨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正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強壓住自己衝過去打人的衝動,現在還不是他衝動的時候,他倒要看看老爺子作爲一家之主,要怎麼處理這事。
他的眼睛望向了手術室,心針扎般痛了起來。
她現在到底什麼樣子?秦淮斷了四根肋骨,那麼她呢?
他只聽說她現在情況很糟糕,需要手術,卻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她最無助的時候,自己甚至連消息都沒有得到,更別說陪在身邊給她力量。
緊握的雙手有些顫抖,於正深吸了口氣,努力的調節着自己。
他沒有想到陳姨竟然這麼恨葉懷玉,對她下了這樣的狠手。
說來他倒是要謝謝面前的這人,若不是他,估計現在她,說不定會遭受什麼樣的侮辱。
秦淮擡手輕撫了撫秦文琪的頭,“姑母,我沒事。可是她,如果我去晚一步,你們現在看到的已經是她的屍體。”
話說道這裡,他的眼已經變得通紅,聲音也是哽咽。
於正聽在耳裡,心中則是震驚。
“你已經喪失了守護她的資格,現在,我要要回守護她的權利。
不論生死,她的將來都是由我來守護了。”
秦淮看向了正,目光中是不容人質疑的堅定。
於正上前一步,聲音很沉,“如果,我不答應呢?”
兩個人便這樣仰着頭,在醫院的走廊裡,對峙而立,雙眼交匯之處,是一觸即發的火花。
秦文琪趕緊攔在兩人中間,生怕他們動起手來。
有年輕的護士走了過來,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你們能不能不要在這裡吵了,你們這樣會影響到其他的病人。”
身後有小女孩去拉她,小聲對她說,“姐,他們是院長的朋友。”
而且看這架勢,出門還帶着一堆保鏢,肯定不是什麼一般人家。
“院長的朋友又怎樣?難道就不會影響到其他病人了嗎?況且他們在這裡吵對裡面手術的病人真的好嗎?”
那護士仍舊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雙手叉着腰,一副他們不走她就不罷休的模樣。
“你們兩個,等懷玉丫頭出來再說吧。”老爺子嘆了口氣。
秦淮卻伸手抓住了於正的衣襟,咬牙瞪着他,“你知道嗎?我到的時候,她的衣服已經被撕成了碎片,她手腳都被制住,無法護住自己,便拼命地用頭去撞牆。”
男人說到這裡哽咽住,四周的人也是一言不發,空氣似乎也變得凝固。
“她在尋死,你知道嗎,她在尋死!”他嘶啞着聲音低吼着。
“她最珍愛的右手,手指被人強行掰斷,扭曲。”
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鼻涕也流了出來,他卻全不在意,“她是多麼熱愛生活的人,怎麼會想着尋死,若不是感到絕望了,怎麼會?”
於正的眼眶也變得通紅,就這麼看着秦淮,卻沒有伸手去拉開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
他的心中全是震驚,還有心疼。
秦淮哽咽了一下,繼續說,“你能想象嗎?當時的她,有多麼的無助和害怕?嗯?”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是你的義母,那個你叫她陳姨的女人。”
“第一次,你任憑她被陳姨家法,帶刺的鞭子就這麼抽到她的身上。這一次,又是那個女人將她逼往絕境,你呢,你又在做什麼?”
於正終於伸出手來,握住了秦淮拉着他衣襟的手,慢慢將他掰開,一字一頓的說,“可是,她仍舊是我於正名正言順的妻子。”
秦淮咬牙,擡手就是一拳要打過去。
立即有保鏢衝了上來攔住了他。
“誒,你們小心,別傷着他。”
秦文琪看着秦淮,心疼得要命,他們這麼大力氣萬一傷着他可怎麼得了!
“喂,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聽見?你們還有在這裡鬧多久?”
年輕護士走了過來,剛剛兩個人的對話她也聽見了,真心爲手術室裡的女孩心疼,
可是這兩個男人,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於正此時身邊也站了兩個保鏢,準備他一出手便去攔着他。
老爺子搖了搖頭,“你們兩個,都給我安安靜靜坐着,
誰再吵我就轟出去。有什麼等懷玉丫頭出來了再說!”
一錘定音,兩人被分別架往了兩處。
秦淮甩開架着他的人,朝着手術室方向又走了兩步,
然後就像剛剛一樣斜靠在牆上,交叉着腳,雙手揣在褲兜裡,兩眼直直望着手術室。
他的衣襟敞開,裡面的紗布隱隱透出些血印來,大概是剛剛掙扎力氣用得大了,傷口有些微的崩裂。
傑克站在一側,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麼,小葉子的情況他此時也纔是第一次聽說,沒想到她受這麼大委屈。
看着手術室一直亮着的燈,他的眉頭也是鎖得死緊。
這一次,既然暫時走不了,等葉子出來了,一定要將哥的情況告訴她纔好。免得哥的病又有個反覆,讓她再受到傷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走廊裡越來越安靜,只偶爾有巡夜的醫生和護士走過。
秦文琪看了看時間,對老爺子說,“爸,我們守在這裡就可以了,您老人家……”
老爺子嘆氣,擡手製止了她,“你別說了,我就在這裡。”
“那不然讓安排個房間您先休息一下?”
話音未落,卻聽滴的一聲響。
電子門打開,一臉疲憊的鐘老爺子一邊往外走一邊取下了口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