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眼看去,宋明正和小妻子果真正在岸邊閒聊。
我看着妮妮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突然想起了柳月的眼神,心中一陣波瀾,鼻子有些酸意。
“大哥哥,你最近見我媽媽了嗎?”妮妮伸手摸着我的鼻子。
“嗯……”我沉吟了一下:“見到了!”
“我媽媽好嗎?”妮妮繼續用手指摸我的鼻子。
聽到妮妮的問話,我的鼻子更加酸了,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好,你媽媽很好,媽媽很忙,很想你,有時間,你媽媽會來看望你……”
妮妮張開嘴巴,把一個手指含進嘴裡,怔怔地看着我:“可是,大哥哥,我媽媽什麼時候能來看我呢?”
我搖搖嘴脣,努力不讓自己發潮的眼睛掉出眼淚:“妮妮,好好孩子,媽媽很快就回來看你的……”
“可是,大哥哥,我好想好想媽媽啊,好想讓媽媽摟着我睡覺覺……”妮妮呆呆地看着旁邊跟着媽媽玩耍的小朋友,喃喃自語:“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我終於忍不住淚水掉下來。
我猛地轉過頭,淚水灑落在冰面上,順勢,猛地一擦眼睛,不讓妮妮和小保姆看見我的淚水。
正在這時,晴兒走過來,一看妮妮,忙蹲下身,拉住妮妮的手:“哎呀--這不是妮妮嗎?妮妮好,還記得阿姨嗎?”
“大姐姐好,我還記得你呀,你和大哥哥一起,很久之前了……”妮妮不叫晴兒阿姨,叫大哥哥。
“嘿嘿……不錯,好記性……”晴兒抱着妮妮的臉蛋親了親:“妮妮真漂亮啊,跟姐姐玩,好不好?”
“我不和大姐姐玩,我要和小姐姐玩溜冰……”妮妮說着,對我和晴兒揮揮手:“大哥哥大姐姐再見,大哥哥,見了媽媽記得轉告她,就說妮妮想媽媽……”
我努力笑着:“好的,妮妮,我會轉告的,去玩吧,小心點……”
然後,妮妮就跟小保姆去旁邊溜冰去了。
晴兒看着妮妮的身影,問我:“峰哥,這個妮妮,是她的孩子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我心情有些鬱郁,眼神怔怔地看着天空發呆。
“聽蘭姐說起過,這一年間,蘭姐受她委託,來看過妮妮幾次……”晴兒輕輕地說:“唉……可憐的孩子,每次見了蘭姐都哭着要媽媽,每次蘭姐回來都眼圈紅紅的……”
我仰起臉,咬緊牙根,看着冬日裡正午的陽光,不讓自己的淚水在晴兒面前掉下來……
正在這時,我聽到附近一陣驚慌的叫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我一愣,循着聲音望去,看到大約30米處,一個冰窟窿塌了,一頂紅色的絨帽浮在水面上。
再一看,剛纔還活蹦亂跳的妮妮不見了,小保姆正在旁邊聲嘶力竭地大叫。
壞了,妮妮和小保姆落水了!我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救人。
我一彎腰,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冰窟,邊跑邊脫下棉衣。
那一刻,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快,救人,這條江沒有吞噬柳月,也絕對不能吞噬妮妮!
衝到冰窟前,我直接就跳了進去。
江水刺骨,冰凌扎人。
我屏住呼吸,在水裡睜大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正要被江水沖走的妮妮。
我一把抓住妮妮的衣服,將妮妮順勢緊緊抱住,快速往回游到冰窟處,先將妮妮舉出水面,往旁邊一推,然後,我攀住冰的邊緣,從另一側爬上來。
上來後,我顧不得幾乎被凍暈,忙撲到妮妮閉氣的身邊,將她抱起,就往岸上跑。
晴兒緊跟在我後面跑,抱着我的棉衣。
我快速跑到岸上,一把抓過晴兒手中我的棉衣,鋪在草地上,然後脫掉妮妮被江水浸透的外套,將妮妮包裹進我的棉衣裡,看着妮妮緊閉的雙眼,急火攻心。
這時,宋明正和小妻子聽到喊聲,也跑了過來。
小妻子急忙跪在妮妮面前,俯身彎腰,給妮妮做人工呼吸。
我和宋明正還有晴兒以及周圍的遊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我的心中不停祈禱,上帝啊,一定不要奪走柳月唯一的親人的生命,上天啊,發發慈悲吧,沒有了妮妮,柳月在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我眼睛直直地看着宋明正的小妻子在那裡做人工呼吸,她是做護士的,懂得急救方法,應該沒有問題的。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絲毫沒有感覺到我身上的冰水已經結冰……
過了5分多鐘,妮妮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
我終於鬆了口氣,宋明正鬆了口氣,晴兒鬆了口氣,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
宋明正急忙脫下自己的棉衣,將妮妮從我的棉衣裡換出來,包裹起妮妮,抱着妮妮,緊緊的……
小妻子疲憊地站起來,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晴兒撿起地上的棉衣,忙裹在我身上,催我快回去換衣服。
宋明正看着我,眼裡充滿了無限的感激:“江記者,謝謝你,謝謝你救了妮妮的命,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我這才感覺自己上下牙齒打顫,話都說不順溜,只知道衝宋明正擺手,使勁擠出幾個字:“快……帶妮妮回家,別感冒……”
我想努力笑一下,用了用力,沒實現,實在是太冷了,我的肌肉被凍僵了。
宋明正和小妻子急忙帶着妮妮走了。
我和晴兒也急忙趕回宿舍。
回到宿舍,晴兒急忙扒下我的溼衣服,將我塞進被窩,打開我新買的電熱毯,然後,自己脫了外套,鑽進被窩,將熱乎乎的身體緊緊貼在我冰冷的身上,爲我暖身體……
我努力想推開晴兒,我的身體太冷了,會凍着晴兒的。
晴兒不依,緊緊死死抱着我不動,將臉緊緊貼在我的胸口……
我心裡很感動,我相信,爲了我,晴兒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包括生命,可是,我爲晴兒能犧牲到什麼程度呢?
當我的身體逐漸回暖後,晴兒才放開我,從被窩裡鑽出來,穿上外套,給我衝感冒沖劑,熬紅糖薑茶……
看着晴兒忙碌的身影和焦急緊張的神情,我再次被感動。
看到我喝下感冒沖劑和熱乎乎的紅糖薑茶,臉色逐漸恢復,嘴脣不再發紫,晴兒的神情才慢慢鬆弛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哎呀--嚇死我了,緊張死我了……”
我躺在被窩裡,感覺身體全部暖和了過來,對晴兒說:“去,給我找一身內衣,我穿上內衣。”
剛纔晴兒把我剝得光光的,我現在什麼都沒穿。
晴兒好像這纔想起我是光光的身子,臉蛋微微一紅,一笑,去給我找內衣。
正在這時,屋門被“砰”地推開了,陳靜急火火地闖進來,邊嚷嚷道:“接到新聞熱線說江邊有人捨己救人,去了才知道原來這救人英雄是你……”
說話的同時,陳靜看到了晴兒。
“咦--你?”陳靜顯然是很意外。
“你好!”晴兒禮貌地衝陳靜笑笑,手裡拿着我準備要穿的內衣。
陳靜用敵意的目光看了看晴兒,還有她手裡的內衣,鼻子微微哼了一聲,徑直走到我的牀邊:“你怎麼樣了?”
“沒事,就是受了一點涼,現在基本沒事了!”我對陳靜說:“怎麼了?採訪救人英雄採訪到自己家主任頭上了?”
“嗯……”陳靜看着我仍在地上的溼衣服,看着我裸露的肩膀和胳膊,臉色陰沉。
“不要採訪寫稿了,一點小事,不值得炫耀,不然,人家會說咱們利用便利,自己吹捧自己……”我說。
“峰哥,你把衣服穿上吧!”晴兒過來,把內衣遞給我。
我接過來,在被窩裡穿內衣。
“陳姐,請坐吧,我給你倒水!”晴兒和陳靜在我住院期間認識,這會晴兒以女主人的身份熱情接待陳靜。
沒想到這刺痛了陳靜,陳靜鼻子裡又哼了一聲,白了晴兒一眼 ,又看看我,突然就跑了出去,將房門重重地關死。
“咦--陳姐怎麼回事?好像對我有意見,我沒怎麼得罪她啊?這一年多不見,脾氣大了……”晴兒迷惑不解地對我說。
“你不用理她,她就這樣……”我穿好秋衣秋褲,從牀上坐起來,伸展了幾下筋骨:“很好,暖洋洋……”
晴兒又過來,將額頭抵住我的額頭,感覺了一會,放心地看着我說:“還好,沒有起燒……”
“萬幸,幸虧了妮妮的小媽,不然,妮妮可就……”我心有餘辜:“咱們不懂人工呼吸急救法,只能抓瞎……”
“那也是先虧了你啊,要不是你把妮妮從冰下面救出來,後果不可想象……”晴兒說:“當時,你一個猛子就扎進冰窟裡不見了,我差點暈過去,你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不能活了……”
“傻瓜,沒有金剛鑽,哪能攬這瓷器活?”我笑笑,拉過晴兒手:“再說了,你要是真的愛我,如果我真的光榮了,你應該更好的活着,這纔是對我最好的懷念……”
晴兒不再聽我說話,撲到我的懷裡,將耳朵貼緊我的胸口,動也不動。
一會,我伸手一摸晴兒的臉,溼乎乎的,熱乎乎的……
週一上班,我剛開完部室例會,大家正在討論交流,劉飛突然打來內部電話,讓我到馬書記辦公室。
我安排陳靜主持大家的學習,急忙去了馬書記辦公室。
進門一看,宋明正在裡面,帶着兩個人,一人拿着感謝信,一人拿着錦旗。
錦旗上是兩行字:寒冰刺骨勇救落水兒童,新聞標兵人品文品俱佳。
無疑,這錦旗和感謝信都是給我的。
見我進來,馬書記和宋明正都面帶笑容,宋明正站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對馬書記說:“嘯天書記,感謝你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幹部,江記者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