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絕處逢生

派華美的大堂內,燈火通明,李昂望着堂外走來的慕身邊的中年男子,看向了分立在他兩旁的虎豹騎道,“你們都退下!”

“圖勒,你也退下吧!”李昂回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陰影裡的鐵勒人,輕聲道。

看着一衆虎豹騎和那個狼一樣的漢子離開,慕容垂看着空空蕩蕩的堂內,心定了下來。他身旁,慕容已是走向李昂,執禮道,“李都尉,這位是家叔慕容垂。”

“見過慕容先生。”見慕容垂樣貌雖然平凡,可站姿挺拔,眼神蘊着銳光,李昂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並不是像其外表一樣可以小覷的人物。

“李都尉客氣了。”慕容垂看着氣息內斂,眼睛總是半眯着的李昂,心裡暗驚,就他所知,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應該纔不過十八歲而已,可是偏生那種神態卻給他面對的是與他相同的中年人感覺。

慕容恪站到了慕容垂身後,低眉順目的樣子讓李昂覺得有些意外,不過他也並未太在意,只是看向了跪在一旁地上,瑟瑟發抖的男人,笑道,“此人自稱是慕容家子弟,不知道二位可否認得?”

慕容垂走到那人身邊,看着那人,眼睛裡射出的光好像兩道利箭,直刺他的臉龐,沉聲問道,“你既然自稱是我慕容家的人,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又是我慕容家地哪一房?”

聽着慕容垂的問話,李昂心生好感。沒有急着撇清關係,倒也算得上磊落。李昂心裡這樣想,看着兩人的目光也稍稍緩和了些。

“慕容平見過叔祖,侄孫是第六房的。”那中年男人看上去年紀比慕容垂小不了多少,可是從輩份上算,卻足足矮了兩輩,他趴伏在地上。落了近半牙齒的口裡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好,很好,好得很!”慕容垂怒極反笑,他盯着地上不敢擡頭的慕容平,眼裡是恥辱和不屑,“慕容家百年清譽。就毀在你這個第六房的不肖後人身上。”

“叔祖,我…”慕容平把臉貼在了地上,聲音裡惶急不已,慕容家先祖檀石槐是昔年地鮮卑王,後來效忠太祖皇帝,得以賜姓慕容,一百五十年來,慕容氏上下無不以此爲榮,代代效忠大秦,成了北方有名的望族。更將忠君愛國視做家訓,人人恪守。

“叮!”的一聲。慕容拔出了腰間橫刀,就要朝伏在地上的慕容平砍下。他本要去太學唸書,四年之後便可從軍,可眼下慕容家出此…

慕容垂雙指捏住了慕容恪的刀鋒,厲聲道,“恪兒,你做什麼,李都尉在此,此等叛國之徒。自有國法處置,你豈可妄動!”

“李都尉。在下的侄子,向來行事鹵莽,還請不要見怪!”慕容垂看向了李昂,目光焦急,他生怕面前這個冷峻地年輕人誤會慕容恪是想殺人滅口,那樣的話,他慕容家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慕容公子性情中人,慕容先生言重了。”李昂輕輕一笑道,讓慕容垂心中稍安。

“李昂曾聽高將軍提過,慕容家世代爲我大秦良將,太祖親賜姓氏,太宗手書‘忠孝節義’,實乃我大秦棟樑。”

雖然明知李昂的話是恭維之辭,不過慕容垂和慕容恪聽了,仍是很舒服,皺緊的眉頭也稍稍地舒開了些。

“慕容先生,這家大業大,難免會有些不肖之徒,宵小之輩,作奸犯科,敗壞門風。”李昂話鋒忽地一折,看向了地上的慕容平,“此人就交給慕容先生處置,以整家風。”

聽着李昂的話,慕容垂和慕容恪同時眉毛一跳,看向了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慕容家世代清譽,豈可毀在此等人手上。”朝兩人一笑,李昂道,“那突厥人一事,也得煩請慕容先生一併操勞了。”

只是微微一愣,慕容垂便已明白李昂的意思,他不單是賣人情給慕容世家,同時也是借慕容家的勢力查突厥人的事情,可說得上是一箭雙鵰。

“這個自然,慕容家出此不肖之徒,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此事我慕容家義不容辭。”慕容垂凜然答道,心中領了李昂這份人情。

“那就有勞慕容先生了。”李昂抱拳爲禮,看着門外走來的虎豹騎,朝兩人道,“昂還有要事,此人就交給兩位了。”

看着李昂匆匆離去地身影,慕容垂朝慕容恪道,“看看人家,與你同年,可爲人處世,已是穩重如斯,你要好好學學。”

“是,恪兒記下了。”慕容想到自己適才的拔刀之舉,不由低下了頭道。

“第六房有你這樣地不肖子,唉!”看着地上不敢動彈的慕容平,慕容垂搖了搖頭。

長夜已過,天邊漸漸亮堂了起來,李昂看着虎豹騎送來地文書,不由佩服夏育的果決,一夜之間,雲中上上下下的衙門都已是開始撤查城中和突厥人有關的一切人等,四家商號的財產物件也都被封存,夏育更是親自到大秦票號,截下了‘雲’記商鋪的所有飛錢。

忽地,書房門被推開了,風四娘提着食盒款款走了進來,她看着沒有絲毫疲態的李昂,走到他身邊,打開蓋子,拿出一盅白粥,和幾疊小菜,輕聲道,“吃些東西吧,都忙了一夜了。”

“一起吃吧.下頭,拿着青瓷小碗盛了兩碗粥道。

“我吃過了,這些都是給你吃地。”風四娘看着沒剩多少白粥的瓷盅,笑了笑道。

“那我就全吃了。”李昂端起粥碗,風捲殘雲般地吃了起來,不過一會功夫,便已掃得乾乾淨淨,不剩一點。

“你們男人吃東西,總是這麼粗心。”風四娘拿着手絹輕柔地替李昂擦拭去嘴邊地殘漬,淺笑着道,眉宇間是盈盈似水的溫柔。

“你已經兩天沒睡了,有空的話,就去看看洛神和小玉,她們很想你。”風四娘看着李昂的臉,柔聲道。

“睡不着。”李昂沉聲道,“洛神和小玉,晚上我會去看她們。”

“你是不是還覺得她的死…”看着李昂泛着血絲的眼睛,風四娘想到他那天在大火前…沒找到他的屍體前,我不

他死了。”李昂打斷了風四孃的話,齊陵王是他心I平生第一個知己,平生第一個肯爲他死的人,他絕不相信他就那樣死了,除非他親眼看到他的屍體。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大聲的。”李昂看着低頭的風四娘,輕聲道。

“沒什麼,其實我也相信她沒死。”風四娘朝李昂笑了笑,她想到了齊陵王按住她,飛身而出的那一幕,心裡亂得很,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李昂說出齊陵王的女兒身。

“其實有時候,心裡若是覺得傷心的話,便大聲地哭出來好了!”看着風四孃的樣子,李昂以爲她想起了死去的黃泉和阿紫,不由抱緊了她道。

“清苑,我…”風四娘決定把齊陵王的女兒身告訴李昂,她不想隱瞞下去,李昂應該知道其實一直有個女人喜歡他,甚至肯爲了他不要自己的性命。

“都尉!”屋外忽然響起了虎豹騎的聲音,李昂鬆開了風四娘,朝她笑了笑道,“等回到長安,清閒下來,我一定好好陪你和洛神,小玉還有清芷。”說完,他走出了門外,收斂了笑容,又成了那個不芶言笑,鐵面無情的李都尉。

“你這樣的人,怎麼會閒得下來呢?”風四娘看着李昂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一片廢墟的驛站後堂上,圖勒在焦黑地瓦礫堆裡。尋找着什麼,他本想跟着李昂,不過他身爲鐵勒人,又沒有大秦的軍職,無法一直跟在李昂身邊,所以他便來了這廢墟堆裡,尋找沒有找到屍體的齊陵王,那個讓他有狼後感覺的人。

“你還在找她!”看着鍥而不捨的鐵勒人。風四孃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她已經看着圖勒不眠不休地找了兩天。

“我心裡有個疑問。”回過頭,看到是風四娘,圖勒答道,他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對自己的王很重要,而且她身上也有股淡淡的同類味道。讓他覺得可以親近。

“什麼疑問?”風四娘看着圖勒淺褐色地眼睛裡,皺了皺眉,淡淡問道。

“那天我看到他和王一起並肩作戰,我不知道爲什麼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王和後。”圖勒又回過身在廢墟中尋找起來。

“他不是個男人嗎,我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圖勒的眼裡滿是困惑,接着他搖了搖頭自語起來,“他對王來說,是和你一樣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找到他。”

“和我一樣重要的人嗎?”風四娘聽着圖勒的話,愣了愣。過了良久纔看向埋頭在黑色廢墟里地圖勒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叫他王?”

“他身上有王的味道。我心裡的‘它’聞得到。”圖勒擡起了頭,手放在自己的胸膛道。笑了笑道,“我和‘它’找了很久,才找到了王,我絕不會再離開王。”

“你說你聞得到他身上的什麼味道?”聽着圖勒的話,風四娘眼裡疑惑更加重了。

“同類的味道,王的味道!”圖勒揚起頭,眸子裡閃着躍動的光,他看向風四娘。露出了森白的牙齒道,“你身上也有同類地味道。雖然很淡,可是我聞得到。”

“你說的同類,是指什麼?”風四娘皺緊了眉頭,看着圖勒那似乎有光溢出地淺褐色眼珠問道。

“狼。”圖勒答道,忽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朝前衝了出去。

看着圖勒在一堆疊起的廢墟上,又扒起了那些焦黑地瓦礫,風四娘想到他這兩天的舉動和剛纔的那些話,不由問,“你又聞到她的味道了?”

“嗯。”圖勒扒開一根燒焦的柱子,點頭答道,“我可以感覺到,他沒死,他就在這裡,只是他留下的味道太多了,有時候我分不清楚。”

“你真地相信她沒死。”看着心無旁騖,專心一意扒開那些焦黑瓦磚石的圖勒,風四娘走到了他身邊。

“他一定沒死。”圖勒停了下來,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相信我自己地感覺,還有‘它’的。”

‘相信自己嗎!’風四娘聽了一愣,忽地笑起來,她看向臉染得焦黑地圖勒道,“我幫你一起找。”說着,挽起袖子,一起搬起了那些焦黑的瓦礫磚石。

對着埋頭搬磚石的風四娘,圖勒咧開嘴笑了起來,他看向風四娘那多了幾道黑色指印的白皙臉龐,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道,“‘它’說‘它’很喜歡你,嗯,我也喜歡你。”

聽着圖勒的話,風四娘看着那張純真無邪的粗獷臉龐,笑了笑道,“我也很喜歡你和‘它’!”

“是嗎!”圖勒開心地笑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黯淡了下來,看向遠處,自語道,“什麼時候,王要是也會喜歡我就好了。”

“他會喜歡你的,不過你得給他時間。”風四娘走到圖勒身邊,笑着道,“他只是不輕易相信別人,可是隻要他相信你,你就是他重要的人,他自然會喜歡你。”

“嗯!”圖勒高興了起來,“我一定會讓王相信我的,那樣王就會喜歡我,就像以前一樣。”他雀躍地跳着道。

圖勒跳下之後,風四娘只覺得腳下搖晃起來,下面的磚石木頭好像裂了開來,簌簌地往下掉。兩人連忙從廢墟上跳下,仔細地聽了起來。

風四娘忽地一家踢在了那些廢墟上,那下面有東西掉落的聲音又清晰了些,圖勒趴在了地上,耳朵貼着那滿是焦灰黑燼的瓦礫,聽着下面的聲音,過了會,他纔起來道,“我聽到了,下面有水聲。”

“水聲?”風四娘聽到圖勒的話,猛地想了起來,後堂的廚房裡有水道,說不定齊陵王真地沒死。

“難怪他的味道…”圖勒好像有些明白了爲什麼自己有時聞得到那味道,有時又聞不到。不過只是過了片刻,他就被回過神的風四娘拉着,拼命地搬起了那些瓦礫磚石。

看着四四方方的排水口,風四娘眼裡露出了喜意,她想都不想,就跳了進去,圖勒看着她跳下去,楞了楞,也立刻跳了下去。一片廢墟上,只剩下那有些黑漆漆的口子,孤零零地露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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