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災物資大批抵達。
呈現在丁雲毅眼前,絲毫沒有任何災時的混亂,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尤其是當救災物資大量運到之後,對於能夠渡過災年,災民們的信心便也更足了。
“大人,吃個番薯。”蘇楊求緣把番薯遞給了丁雲毅。
一口咬下,丁雲毅連聲讚歎:“甜,好吃,這東西以後還能多種些。恩,番薯?我看還是叫山芋或者地瓜來得好聽些。”
“山芋?地瓜?”蘇楊求緣怔了下:“啊,這名字是要比番薯好聽一些。”
丁雲毅三兩口一隻地瓜下肚:“蘇楊,這次能夠在天災面前全不慌亂,全是你的功勞,我看你留在這裡大材小用了,我準備用新到臺灣的齊雨幕來接替你,把你調到金鷹城去協助秦雲。至於東部地區,我準備以豐長治治理該地。”
“大人既然已經決定,我便也沒有什麼可以反對的。”蘇楊求緣早有準備。
丁雲毅一擡頭,正好看到羅曼德.羅曼德蘭,朝他招了招手:“羅曼德先生。”
誰想到羅曼德一來到丁雲毅面前,卻是一臉嚴肅樣子:“丁大人,我必須向你提出嚴重抗議。此前我已經多次提出,過多規模的開墾,將對臺灣的環境造成很大的破壞。但是據我所知,你非但要加大對這裡的開發,而且還準備進一步對東部進行開發。這是對環境的極大損害,我很不滿意你的做法。”
“羅曼德先生,我希望你能夠原諒。”丁雲毅並沒有生氣,而是異常真誠地道:“我必須加大對臺灣的開發。我的集團步伐不能停頓下來,不然,我們會被別人一口吃掉。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如我這樣耐心聽取你的意見的。更何況,你也允許我對東部進行開發的。”
“那不一樣。”羅曼德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在你急需木材的時候,可以從東部想辦法,但不是輸送那麼多的新移民過去。丁大人,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十萬人的規模。會對那裡的原始森林和環境造成什麼樣可怕的破壞?哦,不,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到來,是嗎?”
“是的。”丁雲毅一點也都沒有否認。
在全世界範圍來說,羅曼德也屬於最早的一批環境保護者。丁雲毅也知道,儘管沒有煙囪林立,沒有機械聲隆隆。但人類對於土地的渴求,同樣會對自然環境造成很大的殺傷力。但如果在發展和保護必須二選一的情況下,自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丁雲毅沉默了下:“正如我剛纔說的那樣,我對臺灣的開墾,非但不會停止腳步。而且還會加大。羅曼德先生,我很尊重你的工作,以及你對自然的態度。但是你想過沒有,在我沒有治理臺灣之前,佛郎機人在這裡,鄭芝龍在這裡。幹臘絲人也同樣來過這裡,他們都對你的提議置之不理,同樣在儘可能的榨取着臺灣的每一點利益。打個比方。如果我被擊潰了,那麼後來者只會對你的提議嗤之以鼻,而我,還在盡着一切可能保護這裡......”
他在那想了想:“我們可以劃出一些保護地域,在那裡不許人類進入,更加不許開發。我想。這點你應該滿意了吧?這也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了。”
羅曼德聳了聳肩。
的確,他曾經向佛郎機總督提出過類似的要求。但卻遭到了恥笑。而丁雲毅的到來,卻讓他的工作得到了很大的支持,這是從來也都沒有過的。
羅曼德忽然問道:“大人,十年之內您能統一全國嗎?”
這一句話一問出來,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瘋了,這個泰西人瘋了。
丁雲毅也被嚇了一跳:“羅曼德先生,這樣的問題請你以後不要問了,我是大明的臣子,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我怎麼可能成爲一個反賊?”
“哎,那就可惜了。”羅曼德嘆息了聲:“十年,或者二十年內,以現有的開發力來看,還不會對臺灣自然環境造成致命性的破壞,這裡完全有可能得到保護。我真的非常痛心如此優美的環境卻要遭到損毀......”
說着,很有一些不解:“朱家的大明?爲什麼不能變成您的大明呢?”
丁雲毅恨不得踹他一腳,這話要傳到了朝廷,那可是殺頭的罪名,朝廷裡的人一定以爲是自己指使羅曼德這麼說的。
而他的幾個部下,卻互相看了一眼,眼睛裡流露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生怕他再說出什麼樣希奇古怪的話來,丁雲毅急忙道:“羅曼德先生,你對旱災的預防,我非常感激,也會對你進行嘉獎,現在你去忙吧,還有許多事情再等着你。”
羅曼德一走,丁雲毅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那邊忽然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丁雲毅大是詫異,眼下都在抗災,怎麼還有人在讀書?朝蘇楊求緣看了眼,蘇楊求緣說道:“這很早便開始了,我請了幾位先生,集中了一批當地孩子,教他們讀書識字,抗災,這些孩子都沒有加入其中。”
“啊,好,這好。”丁雲毅大喜:“這裡認得字的人少,教他們讀書認字,那是一件大好事,走,帶我看看去。”
蘇楊求緣在前面領路,不一會便看到大約有五六十個孩子,就坐在露天,一個有些年紀的先生手裡捧着本書,腦袋一搖三晃的正在聽着孩子們大聲朗誦。
“這是專門請來的馬先生。”蘇楊求緣介紹道:“這裡條件艱苦,先生們都不願意來,便是這位馬先生也是我一再央求才肯來的,這幾日正在鬧情緒呢。”
“哦,爲何啊?”丁雲毅有些好奇。
蘇楊求緣苦笑了下:“大人,你看這,便是連個像樣的學堂也都沒有。因此只能在露天,馬先生認爲有辱斯文,幾次都想辭館,每次都是在我苦苦哀求之下才留下的......”
丁雲毅默默的點了點頭:“沒有想想別的辦法?”
“想了。”蘇楊求緣答道:“但銀子大多用在救災上了,實在有心無力。我也曾問當地唯一的一個富商宋坡然求助過。他有幾間空屋子,很大,是用來堆放雜物的,我懇求他先暫時借給我,但他卻一口回絕。說什麼讀書喪氣,讀書讀書,就是讀‘輸’的意思,要借做它用還可以商量,但用來讀書斷然不可。”
丁雲毅有些奇怪:“你是這裡最高父母官,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土豪劣紳?再不行派人把他綁了來!”
“不可!”蘇楊求緣卻正色道:“我大明律法裡,從來沒有因爲不肯借房屋而有罪的。要治理地方,無法可依,或者因爲個人喜好而擅自改變律法那是斷然不行的。如果人人都因爲如此而蔑視律法,那地方便要亂了,還要官員何用?”
話雖然說的不客氣。但丁雲毅卻大是敬佩,這正是自己想要的官員。
自己做事全憑喜好,比如在萊長縣劫奪糧食那次,雖然救了一縣百姓之命,但卻已經觸犯了大明的律法。私自搶劫,私自殺人。就算做的是好事,仔細想來卻也有欠妥的地方,自身不正。如何正人?自身蔑視律法,又如何讓別人尊敬律法?
在這一點之上,蘇楊求緣做的要比自己好多了。
在那沉吟了下:“走,帶我去那個宋坡然的家裡。”
“難道大人想以武力對之?”蘇楊求緣問了聲。
丁雲毅一笑:“放心吧,我要用武力,也不會在你的地盤上。我可不想因爲這樣做而失去了你這樣一個有智慧並且正直的官員那。”
蘇楊求緣舒心的笑了......
宋坡然怎麼也沒有想到,臺灣的最高軍政長官丁雲毅會來到自己的家裡。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丁雲毅一張口居然是:“宋大財主,我打秋風來了。我這一路趕來,肚子裡一點油水也沒有,特地來你這裡,想要搜刮點好吃的。”
一聽丁雲毅居然如此幽默隨和,宋坡然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滿臉堆笑:“丁大人能來,蓬蓽生輝,我宋家也是大有光彩,大人便是在這吃上一年,宋某也是日夜招待。”
“好,好!”丁雲毅大笑,回首對蘇楊求緣笑道:“蘇楊啊,我這不是索賄吧?”
蘇楊求緣哭笑不得,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人。
宋坡然家裡頗爲富裕,不多時一桌子菜便已備好,外面鬧着災荒,這裡雞鴨魚肉一應俱全。
丁雲毅能到自己家裡來,宋坡然雖然不明其真正來意,卻也是大爲光彩,特意把一罈珍藏的好酒拿了出來。非但如此,還另外開了一桌,專門用來招待段三兒這些丁雲毅的隨從。
丁雲毅極其豪爽,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讚不絕口。蘇楊求緣卻是心事重重,略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吃啊,吃啊。”丁雲毅倒像主人一般,連聲招呼:“爲了救災,我聽說你沒睡上一個好覺,沒吃上一頓好飯,今天宋老爺請客,不必客氣。”
“慚愧,慚愧。大人如何稱呼我爲‘老爺’?這二字實在不敢當。”宋坡然連聲道:“災年一起,宋某實在沒有幫上什麼忙,今天既然大人來了,總要捐獻上一批糧食才行。”
丁雲毅喝了口酒:“宋......那個宋掌櫃的,你當我是來問你要糧食的?錯了,錯了,你雖然開了幾家鋪子,在這裡是數一數二的財主,但財力和我比起來那就差遠了。大海上我整船整船的糧食運來,雖然調度艱辛,可也絕不會貿然動宋掌櫃你的主意的。”
宋坡然有些尷尬,試探着道:“那大人今天來是?”
“一呢,確實肚子餓了,想來找點好吃的。”丁雲毅緩緩地道:“二呢,想問你來借幾間屋子。”
宋坡然也是個聰明人,一聽便明白了:“大人可是要用來做那些孩子讀書用的?”
見丁雲毅點了點頭,宋坡然大是爲難:“大人,旁的都可商量,但這讀書......不瞞大人說,我宋家本是福建當地人,幾輩子都不讀書,後來好容易出了個讀書人,進京趕考的時候,居然遭到劫匪被殺死了。這還不算,這以後我宋家便流年不利,不是火災便是做生意折本。這以後便順應鄭芝龍鄭大人號召,舉家遷到臺灣,又不許後代再碰書本,這才勉強改變。所以定下不讀書的規矩,這也是我宋家最大忌諱。”
丁雲毅明白了,宋家是實在怕了讀書,把那些年的不幸都歸咎到了出了個讀書人之上,雖然有些荒謬,但這時代的人卻最迷信,也沒有什麼可以過多指責的地方。
可是蘇楊求緣也說了,宋家的那幾間屋子,無論從所處環境還是位置來說,都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地方了。
丁雲毅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上下打量起了宋坡然,看得宋坡然有些大不自在。
過了半晌,丁雲毅慢吞吞地問道:“宋掌櫃的,眼下這裡最缺的是水,但你家中,可是才曾遭到一場小小水災?”
宋坡然一怔,接着大驚失色:“大人如何知道?”
老子如何知道的?一進你家,便看到牆角那堆放着一隻被打破的水缸,裡面還有一點餘水,明顯是才損壞的。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去把水缸打破?肯定是不小心弄壞的,既然如此,大可以以“小小水災”稱之。
裝模作樣地道:“你先別問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就告訴我有沒有這麼回事?”
“有,有!”宋坡然連聲道:“那是......”
“你先別告訴我是誰打破的,讓我來算上一算。”丁雲毅閉上眼睛,嘴裡唸唸有詞,過了會才睜開眼睛:“那必然是宋掌櫃親朋之人打破的。”
“啊,是,是,那是劣子玩耍時不小心打破的。”
這麼一說,不光是宋坡然,就連丁雲毅的那些部下也是人人驚訝不已。大人這可神了,居然連這點也能算出?
之前可沒聽說大人還有算命的這本本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