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時光竟然毫不遲疑地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你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我不禁一愣,“難道你刻意去查過?”
“沒有。”時光說道,“這事不用查,局裡人都知道,當時是因爲人事變動,管理卷宗的人交接時出現了紕漏,導致七八份卷宗丟失,所以,丟的並不只是你們家的那捲。”
“啊?”我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整個人都懵了,“怎麼可能,時光,我怎麼聽着跟鬧着玩似的,那可是警察局哎,如此重要的東西,說丟就丟了?哎,你自己相信嗎?”
時光無奈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我信不信有什麼關係?”他說道,“案子不是我負責的,而且你爸已經畏罪自殺了,那案子也已經結了,你們家人後來又沒有人來找,丟失卷宗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誰會閒的慌去提出質疑?”
“你胡說!”我拍着桌子站了起來,情緒幾欲失控,畏罪自殺這四個字深深刺痛了我,心裡像被萬箭刺穿,“時光,我爸他不是,他沒有罪,何來的畏罪,他是被人陷害的,難道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沒用,法律講的是證據,不是感覺,更不是人情。”時光說道,伸出手來,試圖安撫我,被我一下子揮開了。
“講證據,你們卻把證據弄丟了,不講人情,你們卻被買通了,哈,哈哈,真特麼的會玩!”我諷刺地笑,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放下杯子大步離開,“不靠你們警方,我照樣能找出真兇,等着瞧吧!”
“哎,夏遠晴……”時光忙起身叫我,對服務員說了聲記帳,就追着我走出來。
“你怎麼說走就走啊!”他追到大門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有話好好說嘛……”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我怒道,用力想甩開他,“連你都認爲我爸是畏罪,還有什麼好說的,我以爲你和他們不一樣,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時光溫聲道,“你這就對我失望了?”
“不然呢?”我反問,“你這麼草率地就定義了我爸的死,難道還想讓我誇你一句英明神武?”
“不是的,夏遠晴,你誤會我了。”時光依然不急不速,溫言慢語,“我剛纔只是一時口誤,一點下定義的意思都沒有,是你對這件事太敏感,所以纔會聽出了別的意思,但是,夏遠晴,我真的沒有。
我已經在暗中幫你調查了,可是,什麼證據都沒有的情況下,這件事做起來很艱難的,你要給我時間,好嗎?”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面容平和堅定,聲音輕緩柔韌,他的眼睛像一汪湖水,能洗滌人心靈的浮塵,有着安撫人心的魔力。
此刻,他就這樣安靜地望着我,我暴躁的情緒頓時蕩然無存,只剩下滿腹委屈。
夜風吹過,二鍋頭的後勁上來,我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猛地撲過去抱住了他。
“時光,我爸不是罪人……”我委屈地撇撇嘴,摟着他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時光身子一震,似乎被我嚇住了,但他終究沒推開我,緩緩地把手放在我後背,輕拍慢撫。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罪人,不是……”他柔聲哄我。
我被我爸抱過,被陸九橋抱過,被雅尼抱過,被周自恆抱過,甚至在昏迷的情況下被陸一帆抱過,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懷抱像時光這樣,讓我感到如此寧靜,安穩,平和。
這感覺就好像你在冬日的午後,坐在落地窗前搖着搖椅曬太陽,縱使外面狂風大作,但你知道,風吹不着你,因爲玻璃窗爲你擋住了寒風,卻把陽光毫無保留的送給你。
時光就是那面玻璃窗。
我就那麼站在大門口,伏在他頸窩處哭了個稀里嘩啦。
時光始終很溫和,沒有半點不耐,絲毫不在意我的眼淚浸溼了他的衣領,手始終不緊不慢地在我背上拍撫,認真而專注,彷彿天地間就剩下這一件事可做了。
我的情緒在他的安慰下慢慢平復,最後只剩下小聲的啜泣,但我暫時還不想離開,貪戀着他獨有的溫暖。
抽泣間,我感覺時光的身子忽然僵住,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停下來,我覺察到他的異常,從他懷裡退出來,發現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後。
“你怎麼了?”我問道,一開口發現自己嗓子都哭啞了。
時光還保持着摟我的狀態,只是整個人硬成了一尊雕像,我下意識地轉過頭順着他的視角看過去,下一刻就同他一樣變成了雕像。
飯店因爲開在衚衕裡,所以爲了照明,大紅的燈籠掛滿了衚衕,在不遠處的一隻燈籠下面,我看到了同樣像雕像一般僵直而立的陸九橋!
陸九橋!
他怎麼也來了!
我猛地後退一步,驚愕地看向時光。
“他,怎麼也來了……”我說這話時又忍不住回了下頭,誰知,燈籠下已經瞬間失去了陸九橋的身影。
“我告訴他的。”時光說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苦澀一笑,插進褲兜裡。
“……”我心亂如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人怔怔地相對而立,步子不知該往哪裡邁。
“追嗎?”時光看着我,“我想我應該知道他會去哪裡。”
“他……這就生氣了?”我還有點沒緩過來。
時光尷尬地笑。
“你覺得呢?”他說道,“要是你,你會怎樣?”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道,“要是你呢?”
“……我也不知道。”時光說道,“我……算了,不說了,走吧!”
他越過我,率先向衚衕外面走去。
裡面地方小,車子都停在外面。
“走去哪裡呀?”我跟在他身後,悻悻地問道,“真的去找陸九橋嗎?”
“你想不想找他?”時光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有點不太想。”我吭吭哧哧地說道,其實是有點不太敢,我不知道找到他之後幹什麼,說什麼,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呢?
時光聽到我的回答,忽然停下腳步,我走的急,一下子撞在他後背上,我趕緊後退一步,時光卻突然伸出手,猛地將我扯進懷裡,狠狠抱住了我,彷彿要把我嵌入胸膛一般。
我感覺無法呼吸,肋骨都快被他勒斷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鬆開我,說道,“我去找他,你回家吧!”
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身上的緊迫感還在,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黑夜裡。
這劇情轉換的太快太急,讓我始料未及。
我嘆口氣,靠在衚衕斑駁的牆壁上,忽然就掉下淚來。
感覺有久遠的記憶在輕叩我的心門,要抓,又抓不住。
時光和我,是否還有別的交集,在我已經想不起的從前?
我蔫巴巴地回到住處,衝了個澡,想睡,卻又睡不着。
打老徐電話,還是打不通,她一走,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男人倒是認識一堆,可沒一個省心的。
也不知道時光找到陸九橋沒有,那麼多年的感情,總不會因爲一個不疼不癢的擁抱就完了吧?
陸九橋應該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周自恆在幹嘛呢,我看看錶,十點半了,不用說,他應該已經和周公搞基去了。
我煩躁不安地翻着聯繫人名單,翻來翻去,這個時候還能任我騷擾的人,只有李小玉了。
說起來我也算是個已婚婦女,儘管已經離了,但終歸是有孩子的人,不知道爲什麼,居然和人家一個小姑娘投了緣。
我打了一通電話,重新起牀梳妝打扮,開車去找李小玉。
十點半,帝都的狂歡纔剛剛開始,誰願意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無聊的電視劇和孤單的雙人牀上。
有一個人願意——周自恆!
我們去了簋街吃涮鍋,火辣辣的紅油在鍋裡冒着大泡泡,羊肉片在紅油裡翻滾,另外還有麻小,烤串,冰鎮啤酒,我的天吶,簡直不要太享受。
唯一遺憾的是,我要開車,只能眼睜睜看着李小玉喝啤酒,自己苦逼地抱着一壺涼白開,辣了喝一口,辣了再喝一口,怎麼看都覺着淒涼。
相形之下,旁邊那一桌就熱鬧多了,七八個男生擠在一起,又說又笑,葷段子亂飛。
我閒得無聊,一邊和李小玉搭話,一邊又聽着他們的熱鬧,聽了一會兒,大概聽出來,他們中間有一個人剛從魯東回來,幾個好朋友爲他接風洗塵。
幾個人喝了一陣,問他此行有什麼收穫,他興致勃勃地講起了在那邊的見聞。
魯東靠海,風景優美,物產豐富,旅遊業發達,去過那邊的人都會有不少美好的記憶,我沒去過,聽着那男生講的繪聲繪色,不禁心馳神往。
他講完了風景,又講美食,把自己在那邊吃過的東西如數家珍的講了一遍。
“……都說東北菜賣相差,不上檔次,做法簡單粗糙,上不了大臺面,但你們知道嗎,我這回算開了眼界了。”男生說道,“我們去的第三天,正好碰上一家酒店搞店慶,進去吃了一回,真心好吃,過癮,據說他們家的廚師以前是帝都有名的大廚,叫劉波,我還跟他合了影,來來來,給你們看看……”
那個名字一入耳,彷彿在我腦袋裡打了個悶雷,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隔壁桌前,急切地說道,“我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