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是你嗎？”周自偉輕聲問道，雖然他已經能夠判斷就是她，但是他有點不相信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搭在他手臂上的那隻手頓了一下。
“是的周先生，是我。”那聲音說道，是王嫣沒錯。
“你，不是去美國嗎，怎麼又回來了？”周自偉奇怪道。
“如果我說錯過航班，你信不信？”王嫣反問。
周自偉歪頭想了想，繼而咧嘴一笑。
“不信。”
“嗯，我也不信。”王嫣說道，被他清淺的笑容感染，也笑起來，“反正不管怎樣，我沒走成，又回來負責你，你，開心嗎？”
“開心。”周自偉說道，毫不掩飾。
相比於謝大夫，他確實更能接受王大夫，正如夏遠晴所說的那樣，因爲第一個接待他的人是她，所以她能帶給他安全感。
王嫣聽到他如此乾脆的肯定，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好的，那我們現在開始治療。”她說道，“來，我扶你躺下。”
周自偉點點頭，在王嫣的引領下躺在治療牀上，放鬆四肢。
王嫣戴上手套，俯首看他平靜的臉，覺得好像和他認識了很久，又分別了很久，如今，終於久別重逢。
她一邊工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搭話，她喜歡聽他的聲音。
“周先生，你有一個好妹妹。”她由衷地說道。
要不是他妹妹極力反對，她現在已經踏上美國的土地了。
接到劉東陽的電話後，她先是驚訝，後來她覺得，這可能是天意，天意讓她勇敢面對自己的心，而不是逃避。
“是的，我妹妹確實很好。”周自偉一點都不謙虛，又說道，“如果你有機會深入瞭解她，你就會發現，她是一個特別真誠又善良的姑娘，她性格非常好，爲人直爽，嗯，還有很多……”
王嫣訝然，這麼沉默的人，說起自己的妹妹，竟然滔滔不絕，可見是真的疼愛。
她突然希望他能多幾個兄弟姐妹，這樣，只要提一個話頭，他就可以一直說下去了。
“那，你有弟弟嗎？”她又試探着問道。
“有啊！”周自偉說道，“我有一個弟弟，特別帥。”
“多帥，比你還帥嗎？”王嫣問道，她沒想到他真有弟弟。
“當然比我帥。”周自偉說道，“和陸總不相上下，又比陸總要溫和，他又調皮，又磨人，又懶，但是我們都很愛他。”
“這麼特別？”王嫣說道，“哪天他來看你，你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好見識一下。”
此言一出，周自偉前一刻還洋溢的笑忽然就消失了。
他忽然很想念周自恆，很想很想，想知道他身在何方，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有沒有犯病，有沒有想家，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傲嬌又懶散，想知道外面的風霜有沒有磨平他的棱角，改變他的模樣……
王嫣看着周自偉驟然消失的笑容，直覺告訴她，她說錯話了。
“周先生，對不起，可能我說錯話了……”她歉意地說道。
“沒關係。”周自偉搖搖頭，好不容易提起的興致一落千丈，直到治療結束，都沒有再說話。
回到病房後，怏怏不樂地躺在牀上發呆，於嘉以爲他做治療累了，也沒打擾他，任憑他躺着歇息，可是這樣過去了一整天，他還是提不起精神，問他怎麼了，也是含糊其辭的不願意說實話，於嘉就有點沉不住氣了。
她想着是不是年輕人的心思不想和老人家講，就打電話給夏遠晴，想讓她過來開導開導他。
此時是黃昏，夏遠晴正推着棠棠在花園裡散步，陸九橋和夏天跟在後面，父子兩個邊走邊打打鬧鬧。
於嘉的電話打過來，夏遠晴就把孩子給陸九橋看着，自己開車去往醫院。
車子剛開出大門，正好碰上徐鳴慧往這邊來。
夏遠晴停下車，問她什麼事。
“沒事，孩子今天白天沒怎麼睡，這會兒睡了，我看天還早，就過來找你玩會兒。”徐鳴慧說道，“不過你看起來要出門？”
“嗯，我媽打電話來說，周自偉情緒很低落，問什麼又不說，她很擔心，讓我過去看看。”夏遠晴說道。
“這樣啊，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徐鳴慧說道。
夏遠晴很意外，但也沒說什麼，讓她上車，兩個人開車直奔醫院。
“也不知道他的磨難什麼時候結束。”夏遠晴一邊開車，一邊感慨道，“他明明已經爲自己的錯誤受到懲罰了，爲什麼老天爺又讓他失明呢？”
徐鳴慧看着窗外漸暗的天色，冷笑了兩聲。
“你別以爲老天爺有多仁慈。”她說道，“事實上他比誰都殘忍，任性妄爲又不講情面，隨意奪走別人的幸福和快樂，殺人不眨眼！”
她語氣裡深深的怨念把夏遠晴嚇一跳，愣怔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
過了半天，夏遠晴試探着問道，“老徐，如果過個三五年，時光依然不回來，你有沒有想過再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爲自己，爲孩子，找一個依靠？”
“沒有。”老徐非常乾脆的答道，“我不會再在任何人身上投入感情，也不會再把誰當成我的依靠，因爲老天爺它看不慣我幸福的樣子。”
“別這麼說，老徐。”夏遠晴說道，“也許事情會有轉機，你不是說過嗎，永遠不放棄希望嗎？”
“可是，我真的有點灰心了。”徐鳴慧說道，“你不知道等待的滋味多煎熬。”
“我知道。”夏遠晴說道，“所以我纔想勸你不要再等待，接受現實，重新開始。”
“我是要重新開始。”徐鳴慧說道，“我打算過幾天就去找工作，然後帶着孩子搬出去住。”
“什麼？”夏遠晴吃了一驚，“爲什麼要搬出去？”
“沒名沒分的，總是住在人家這裡算什麼？”徐鳴慧黯然一笑，“你又不是沒看到司令夫婦對我和孩子的態度。”
“他們就是那樣的性子，生性冷淡，又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才讓你覺得他們不熱情，但是……”
“別但是了。”徐鳴慧說道，“不管有多少理由，你覺得那是爺爺奶奶對待孫子正常的態度嗎，你不用替他們說話，也不用勸我，我脾氣倔，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夏遠晴還要勸阻的話就說不出口了，而且關於對待孩子的態度問題上，她也是親眼目睹的，司令夫婦確實做的有點讓人寒心了。
“要不，你還搬回我們家住吧，這樣也好有個照應，幾個孩子在一起正好是個伴。”她提議道。
“再說吧，我還沒考慮成熟！”徐鳴慧說道。
“嗯，好，反正不管你怎麼決定，我永遠理解你，支持你。”夏遠晴說道。
徐鳴慧點點頭，沒再說話，因爲已經到醫院了。
兩個人下了車，去到周自偉的病房，他還躺在牀上，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反正眼睛閉着。
“阿姨！”徐鳴慧叫了於嘉一聲，於嘉沒想到她也來了，忙招呼她說，“小徐也來啦，快過來坐。”
周自偉並沒有睡着，聽到母親稱呼小徐，知道是徐鳴慧來了，翻身坐了起來。
把三個女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他問道，沒有焦距的目光投向聲源處。
“我聽說你不開心，就過來看看。”老徐說道，“你怎麼不開心了？”
“我沒有……”周自偉忙否認。
“你這孩子，有事就說，幹什麼遮遮掩掩？”於嘉說道，“你要覺得和我這老年人說話有代溝，那我就出來，你們好好聊聊。”
說着也不管孩子們答應不答應，只管開門出去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嗎，害得媽爲你擔心。”夏遠晴嗔怪哥哥，“都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要掖着藏着的，難道你覺得我們不值得信任嗎，還是說你壓根不信任我們……”
“我想小恆了。”周自偉說道，打斷了她沒完沒了的絮叨。
夏遠晴沒說完的話就生生憋了回去，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他，擔心他，但是我不能跟媽說，畢竟，小恆是我爸和趙玉容的兒子，我覺得媽可能不會願意我在她面前提起小恆，所以……”
“唉……”也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輕嘆，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周自偉側耳細聽，能夠分辨出她們兩個不同的呼吸聲。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遠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單獨和鳴慧說幾句話。”
夏遠晴沒有馬上回答，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徐鳴慧。
徐鳴慧輕輕點點頭，夏遠晴才說道，“行，你們說吧，我出去陪陪媽。”
她說着打開門走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倆。
於嘉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見夏遠晴出來，微訝。
“你怎麼出來了，小徐呢？”她問道。
“哥要單獨和她說話，所以我就出來了。”夏遠晴走過去，和媽媽坐在一起，把頭歪靠在母親肩上。
於嘉一驚，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
“閨女，你說你哥是不是對小徐餘情未了啊？”她脫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