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中午, 歐陽箐提着餐盒來到大牢。門口的獄卒已經被打點過了,凡是看蕭楠珹的人都可以順利進去。
儘管打了油紙傘可歐陽箐因爲護着餐盒半邊身子都淋溼了。她彈了彈衣服上的雨水按獄卒的指引走到關押蕭楠珹的監室。
蕭楠珹面朝牆壁坐着,背影有些佝僂,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已經不復存在了。
“蕭大哥。”歐陽箐站在門外輕輕叫喚一聲。
裡面的男人身子一震,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體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歐陽箐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間紅了眼眶。他頭髮蓬亂遮住了大半個臉, 一雙眼睛紅血絲密佈, 連眼神都有些飄忽不定。白色的囚服上斑斑點點的血漬已經變成了黑色的, 他一聲不吭又將身子轉了回去。
歐陽箐深吸了一口氣吞了吞口水哽咽着說道:“蕭大哥還記得我嗎?我是歐陽箐啊。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你應該還沒吃午飯吧。”
“你走吧。”蕭楠珹幽幽的吐出三個字。
“我冒着大雨專程來看你的。餐盒裡有不少吃的,在這裡面應該非常難吃得到。你看我身上都溼透了, 看在我這番心意上你就過來吃點吧。”歐陽箐豈會這麼容易就被他打發走。
蕭楠珹依舊沉默不語,過了許久終於又轉過身來, 他用手將擋住眼睛的亂髮撥了一下, 看見歐陽箐確實身上都是溼漉漉的這才一瘸一拐往門口走來。
歐陽箐見他終於肯見自己了便笑着把餐盒裡的吃食一樣一樣朝他遞進去:“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就做了幾個我的拿手菜給你送來了。”
蕭楠珹看着地上的五碟葷菜苦笑一聲:“我都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些菜了,還有肉包子, 我怕是會辜負了你一番好意。”
“你就湊合着吃吧,我手藝不太好你不嫌棄我便很滿足了。”歐陽箐拿起一個肉包子放進蕭楠珹手中。她下意識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腿,可他的褲腿遮得嚴實並沒有看到什麼。
蕭楠珹不再堅持大口吃了起來,這是人對食物的本能。他留意到歐陽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便直截了當的告訴她:“我的腿怕是廢了。”
“啊!怎麼回事?”歐陽箐大吃一驚,她急切的問道。
蕭楠珹將手中的半個包子全部塞進口中之後將褲腿挽了上去。整個腳踝處全部糜爛浮腫, 還往外滲着液體, 看着特別可怖。
歐陽箐驚得說不出半個字, 她胸口浮動呼吸急促,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吧嗒吧嗒掉落下來。
“我剛進來的因爲身體有傷只能躺在這草堆中, 牢房陰暗潮溼到了晚上就會有半斤大的老鼠四次亂竄。腿上的傷便是因爲老鼠咬了一口感染所致。”蕭楠珹說得輕描淡寫,可歐陽箐卻聽得膽戰心驚。
“爲什麼不讓獄卒給你請大夫來醫治呢?!現在情況已經如此惡化再不醫治真的會殘廢的。”
“我本就是撿回了一條命, 死了比這樣活着更好。何必還要去浪費藥呢?”
聽到蕭楠珹如此消極甚至一心求死歐陽箐心如刀絞,她咬着脣迫使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你快吃吧。以後我得空就來給你送點吃的。以前發生的種種我們就當它是秋天的落葉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因爲在這個世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親人?”這個詞於蕭楠珹而言早已擯棄掉了,他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已經親手毀掉了所有親情。
“其實我能這麼容易進來這裡看你多虧了洛嫣格格,是姐姐幫我打點了這裡的關係,不然我無論如何也是進不來的。”歐陽箐說到我的時候有些畏畏縮縮,她生怕因爲提及我而觸怒了蕭楠珹。
她盯着蕭楠珹消瘦的面龐,揣測着他的心意。
“她還好嗎?”蕭楠珹目光如炬低聲問道。
歐陽箐抿了抿嘴脣如釋重負的答道:“她很好。上去我見她時正是她孩子的週歲宴。現如今他們都住在貝勒府了,你們家的老宅子已經賣給了別人。”
蕭楠珹沉沉的嘆息一聲:“是啊,那個地方給她帶來的全是傷害,賣了也好。”
“蕭大哥,你可有什麼話需要我帶出去的?或者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辦的?”歐陽箐收拾起地上吃的所剩無幾的剩菜。
蕭楠珹站起身,用力抹了一下嘴上的油漬說道:“跟嫣兒說我對不起她,若下輩子還能相遇我願意爲她做牛做馬來贖罪。”
歐陽箐正忙碌的手頓了一下,心抽痛了片刻,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了他心中想的人還是沒有改變。
“好,我一定幫你轉達。你好好保重身體,我有機會再來看你。”
歐陽箐快速提着餐盒離開了大牢。外面的雨依舊很大,她打開油紙傘深一腳淺一腳行進在雨中。只要能見到他便好,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腳上的繡花鞋已經被雨水浸透了,每走一步都會有水聲,而歐陽箐卻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到貝勒府來尋我了。
我去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冷得嘴脣青紫渾身都在哆嗦了。
“進屋換身衣服吧。”我拉過她的手,她的手掌冰涼麻木,再耽擱下去怕是會感染嚴重的風寒。
她卻哆哆嗦嗦說道:“姐姐,我剛剛去見了蕭大哥。他好慘!你能不能救救他?他說自己對不起你,下輩子願意爲你做牛做馬來贖罪。你就原諒他吧。”
我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突然聽說他有了悔過之心還是有點觸動的。我舔了舔嘴脣同她說道:“他畢竟是我夫君的親哥哥,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都已經是過去式,他也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了代價,我對他再無恨意。”
聽了這番她這纔開心的笑了起來。
“他的腿被老鼠咬傷現在惡化的嚴重,若再不醫治肯定會殘廢的。姐姐,你能不能幫我請個大夫去給他醫治啊?”
聽說蕭楠珹被老鼠咬傷了我的心咯噔一下,老鼠會傳播鼠疫,一旦感染上鼠疫必死無疑。可我貿然出手去相助蕭楠珹又怕蕭子熠會生氣,着實有些爲難。
思索片刻之後我從腰間的錢袋中拿出兩錠銀子交給歐陽箐:“你拿着這些錢去請前面不遠那個醫館的吳大夫給蕭楠珹看診,這個大夫我打過幾次交道醫術和人品都可以。若是銀子不夠你再來找我,但是對誰都別說是我請的大夫,對蕭楠珹都別提。”
歐陽箐感激不盡的接過銀子:“謝謝你!姐姐,真的謝謝你!”
“我只是想成全你的一片癡情,再無其他想法。真情難求,希望蕭楠珹能明白你爲他所做的這一切。”
她顧不得自己已經全身溼透快步往醫館的方向走去。蕭楠珹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時時刻刻在刺痛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