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內,蕭騁舟正在穆凝心牀前陪她說話。
門外響起匆促的腳步,很快,一個婆子掀開門簾進來,道:“夫人,孟小姐來看您了,現在人在花廳,管家來請示您的意思。”
“不見,讓她走。”
穆凝心昨天被孟金窈嚇壞了,現在一聽到她的名字,整個人就犯哆嗦。
婆子應下來,轉身出去回話。
經過昨天一事,蕭騁舟倒對這個差點成了她嫂嫂的孟金窈有點好奇。
陪穆凝心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藉口自己與人有約走了。
出了穆凝心的院子,蕭騁舟跑去花廳,發現丫鬟已經在裡面收拾茶盞了。
從外面回來的忠叔看到蕭騁舟,就知道他是來找孟金窈的,道:“孟小姐剛走,她說她還要去拜祭大公子,擇日再來府上看夫人。”
蕭騁舟又轉身朝門口跑。
坐了一炷香都沒見到人的孟金窈,剛出侯府門,秋禾就在旁爲她鳴不平。
“這侯爺夫人也真夠小氣的,小姐不就昨天嚇了她一下嗎?她今天連面都不露,把小姐一個人晾在花廳,這就是侯府的待客之道嗎?”
剛纔管家說,穆凝心喝過藥剛睡下,這說辭一聽就是藉口。
孟金窈知道是自己昨天做的太過了,估計真把蕭夫人嚇到了,人家纔會不想見她。
“行了,趁着時辰還早,我們趕緊出城吧!”
孟金窈打斷了秋禾的抱怨,一扭頭,發現她手上還拿着畫。
“你怎麼把它也帶下來了?”
“小姐不是讓我一直帶着它麼?”
?
我是讓你帶它上馬車,不是讓你一直帶上它啊!
孟金窈無語扶額,見秋禾手被凍的通紅,將自己的手爐遞給她。
“畫給我。”
秋禾手已經被凍的沒知覺了,聽孟金窈要畫,正要遞給她時,突然起了風,畫從她手上被吹走了。
孟金窈:……
***
冷風一吹,被疼意折磨的昏昏沉沉的蕭騁懷這才清醒了一些。
捲起來的宣紙被吹開,蕭騁懷有些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亮光,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被人抓住了。
不,準確的來說,是宣紙被人抓住了。
抓住宣紙的那個人出現在蕭騁懷的眼前。
四目相對時,那人眼睛一亮。
如果不是現在蕭騁懷不能動,那他的反應應該跟這個人恰恰相反。
蕭騁舟盯着畫像,喃喃自語:“大哥。”
???
蕭騁舟不可能看見自己,所以……他是附身在自己的畫像中?
蕭騁懷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個女人好端端的畫自己做什麼?
“那是我家小姐的畫,你還給我們。”
秋禾作勢要上前去奪畫,被孟金窈一把攔下來。
這人是從侯府出來的,瞧衣着跟面容,八九不離十應該是侯府的二公子蕭騁舟。
孟金窈衝蕭騁舟福了福身子,道:“我這婢女多有冒犯,還望二公子海涵。”
瞧這架勢,蕭騁舟應該是追她出來的。
難不成是因爲昨天她嚇暈了他娘,他要來找自己麻煩?
不能夠吧!聽說侯府二公子爲人瀟灑很好說話的啊!
孟金窈胡思亂想時,蕭騁舟已經走到她面前了。
“敢問孟小姐,這畫是哪兒來的?”
“我畫的。”
“孟小姐可否把它送給我?”
?
她一個姑娘家,送一個男子畫像給另外一個男子,不太好吧!
見孟金窈沒說話,蕭騁舟也反應過來此舉於理不合。正想說是自己唐突了,孟金窈卻開口了。
“二公子爲什麼想要這幅畫呢?”
孟金窈想確認一件事。
“不瞞孟小姐,在下畫技實在拙劣。”蕭騁舟撓撓頭,神色有些失落,“而大哥生前不喜讓人繪像,他去了之後,府上也沒有他的畫像。”
這還真是她那個短命的相公啊!
孟金窈有些牙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而此時看着他們倆的蕭騁懷,更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姓孟,沒過門丈夫就掛了,還跟他二弟蕭騁舟認識。
就算他蕭騁懷腦袋再缺根弦,現在也反應過來了。
這他孃的哪兒是龔道守的遺孀,這明明是他那個未過門的妻子啊???
可他們不都說,這姑娘一直養在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溫柔嫺雅舉止有度嗎?
可爲什麼他曾親耳聽到,她想去狎妓賭錢呢???
現在確認了,孟金窈留着這幅畫也沒什麼用了,便樂得成人之美。
“既然二公子喜歡,那就送二公子好了。”
打算多看幾眼,就把畫還給孟金窈的蕭騁舟驚喜擡頭。
孟金窈聽人說過,蕭騁舟跟蕭騁懷是同父異母,但沒想到兄弟倆關係這麼好。
孟金窈笑笑:“就當是報答二公子上次的救命之恩,和在鬧市中維護我之舉了。”
蕭騁舟彷彿得到了珍寶,連連向孟金窈道謝。
蕭騁懷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昔年他不喜穆凝心,連帶着也不待見蕭騁舟,卻沒想到他死後,蕭騁舟竟然還如此掛念他。
蕭騁懷眼前一黑。
蕭騁舟又把他‘卷’起來了,但是他能聽見聲音。
“你,過來。把這個拿去交給勻墨,讓她務必替我好生收着。”
他印象中,蕭騁舟身邊有一個丫鬟好像叫什麼勻墨。
剛想到這兒,蕭騁懷驟然身子一輕,就從畫裡飄了出來。
得到自由的蕭騁懷回頭,就看到蕭騁舟笑的一臉燦爛,道:“孟姐姐,聽說你要去拜祭大哥,我剛好無事,跟你一起去啊!”
而讓蕭騁舟笑的一臉燦爛的女人——孟金窈此時正站在府門前。
相比初次見面時的濃妝豔抹,今日孟金窈倒是很素淨。
巴掌大的臉上未施粉黛,皮膚白皙通透,披一件靛藍色白狐領披風,攏着手爐立在日光裡,整個人像一株正值花期的綠菊。似是有些不適應日光,她眯了眯眼睛,回頭,神色歡喜道:“好呀!”
想到這個女人,在拜祭前帶了一堆捉鬼驅魔的法器,蕭騁瞬間明白,爲什麼蕭騁舟說跟她一起去,她會這麼開心了。
蕭騁懷壓了壓眉梢,覺得孟金窈臉上的歡喜有些刺眼。
不知怎麼的,孟金窈心裡突然沒來由騰起了一股寒意。
“小姐,起風了,我們先上馬車吧!”
孟金窈點頭,攏着手爐剛走了一步,腳下猛的不受控踉蹌了一下。
“小心。”
蕭騁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孟金窈人倒是沒摔,但她袖子裡的小物件噼裡啪啦全掉了。
黑狗牙、符咒、古銅錢等驅鬼辟邪的東西。
!
孟金窈呆住了。
一般姑娘身上裝的不是香囊就是帕子,看到孟金窈身上掉出這些奇怪的東西,蕭騁舟愣了愣,看向孟金窈:“孟姐姐,這些是……”
在跟戚柔的鬥智鬥勇過程中,孟金窈的應變能力非常強,張嘴就瞎謅:“咳咳,那什麼,算命先生說我八字輕,容易招邪祟,所以讓我戴些辟邪的東西在身上。”
辟邪!
是在指他嗎?
蕭騁懷脣角下壓,迅速飄到馬車旁。
剛騙過蕭騁舟的孟金窈,正打算鬆一口氣時,駕車的馬不知道被什麼驚了,突然嘶鳴一聲,瑟縮着跪下了。
???
孟金窈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只覺天要亡她。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馬車朝前傾,裡面的東西,叮叮噹噹全滾下來了。
其中就包括她那個裝驅鬼法器的箱子。
降妖鈴、墨斗、桃木劍滾的到處都是。
一個降魔杵還咕嚕咕嚕滾到了蕭騁舟腳下。
孃的,她今天是掃把星附體了嗎?
怎麼丟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蕭騁舟顯然也被面前的景象驚到了,臉上的表情已經凝滯了。
孟金窈很抓狂,不知怎麼的,她下意識擡頭就朝蕭騁懷站的地方看過去。
目之所及,卻是空空如也,只有沐浴在日光下的青石板,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哪裡應該有什麼。
有那麼一剎那,蕭騁懷覺得孟金窈似乎能看見自己。
難不成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杯弓蛇影了?
孟金窈皺了皺眉頭,在蕭騁懷期盼的目光中,將視線挪走。
蕭騁懷:……
孟金窈深吸一口氣,決定把掉到地上的臉再拾起來,捏着帕子開始裝柔弱:“二公子,我實話跟你說了吧!自從你大哥去了之後,我常常能看見他。爹孃說我得了癔症,硬是把我送到景春山上清修了一個月……”
同樣被這一幕驚到傻掉了的秋禾,突然接到自家小姐的眼神,愣了愣,只好硬着頭皮加入胡編亂造的陣營。
蕭騁懷看着孟金窈主僕倆,一唱一和忽悠自己的傻二弟,額頭上的青筋迸了一迸,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到蕭騁舟一本正經問:“孟姐姐,那大哥他好不好?”
孟金窈和秋禾齊齊一愣。
他真信啊?
孟金窈有些心虛,想到剛纔蕭騁舟問自己要畫之舉,只好硬着頭皮繼續瞎謅:“嗯,挺好的。還有一男一女伺候他呢!”
蕭騁懷順着孟金窈的視線看過去,臉瞬間黑了。
嗯,一堆驅鬼法器裡確實有一男一女,只是還沒來得及燒給他而已。
蕭騁懷擡手,又想給孟金窈來個教訓。
但看到因孟金窈這話,變得開心的蕭騁舟,最終還是沒下去手。
秋禾扶着孟金窈上了收拾好的馬車,車輪滾動起來,朝城外的方向走。
蕭騁懷輕車熟路飄到車頂上,盤膝而坐。
那天,他附在山賊身上時,孟金窈曾說了句:“是你。”
他以爲她能看見他,所以試探了一番。
但看這樣,她應該看不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