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隱在樓梯拐角處的陰影裡,所以外間並不容易察覺這邊發生的事情。
曲婉婉只駭得大驚,剛剛揚起手準備打人,右手手腕卻突地叫人一捉,腕間正是生疼,緊接着被一記熟悉的男聲打斷。
“是我。”
她定了睛去看,視線一點點凝聚,在這背光的樓梯拐角,還是一眼就認清了那熟悉的臉。
幾日未見,他的眉眼似乎有些憔悴,可是那眸底的星光還是他曾經模樣,俊逸姣好的面容映在眼前,他脣角微勾,雙眸也直愣愣望着她的,似乎看到她的錯愕與震驚,他亦是覺得歡喜。
曲婉婉幾乎要輕叫出聲,“嘉軒!怎麼會是你?”
他輕皺眉頭不悅,“除開是我,還能是誰?”
她慌覺自己說錯了話了,正待解釋,卻見他已經展開眉頭笑彎了脣角,她方纔試探着放下一顆先前早就因爲厲冥皓而慌亂了的心。
忍不住擡手去撫他英俊的面龐,“你都有多少天沒來找我了……”話才說到一半,才發現地點不對,“可是,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嘉軒,今天是我爺爺的壽辰,我爸我媽都在家裡,還有好些親戚朋友都在,你這樣過來了不怕他們……”
他凝了眉,寒氣逼人,“我與你正大光明談着戀愛,又不是幹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幹什麼要那麼怕他們?更何況我現在已經大學畢業,有能力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養你。今天的尤嘉軒早已不是昔日那個還困在學校裡什麼都做不成的小男人,現在我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在專注的事情,不過是假以時日,我一定會讓你身邊的人都刮目相看,所以這個時候,又何須怕了出來見人?”
她聽他說話就是歡喜,尤其是那句他說要掙錢養她,這感覺便更是甜蜜。
她雖然日後畢了業也會自己掙錢給自己,可是這會兒從心愛的男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是如滲了蜜。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尤嘉軒背後的一記男聲,就在曲婉婉肆意甜蜜的當頭如了一盆冷水,硬生生澆在了她的頭頂。
“這男的是誰?哪家爺爺叔伯家的孩子,從前怎麼沒有見過?”
“他……他……他是我同學!”
“同學?”曲子恆上下把尤嘉軒打量,“你哪門子的同學?爺爺過生日你把同學叫到家裡來幹什麼?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樣的場合,爺爺提議在家裡辦壽而不是酒店,就是今年的生日不想伸張,只想邀請那些親近的爺爺叔伯來家裡,可你勞什子的請什麼同學?再說了,這是你什麼同學,從前怎麼沒有見過?”
曲子恆的態度並不怎麼友善,尤嘉軒也是心高氣傲的男人。
兩個人在跟前一個對峙,曲婉婉便趕忙打着圓場,說:“那我們這就走了。”
曲婉婉趕緊拉着尤嘉軒往外走,好不容易與曲子恆錯身而過,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後者卻突然回身,“站住!”
曲子恆大步邁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個兒的妹妹,等看到曲婉婉眼裡極力想要掩飾的倉皇和無措,立時冷笑着微彎了脣角,“你這同學,應該姓尤吧,我記得之前好像聽咱媽說過,好像叫尤什麼軒。”
“三哥!”曲婉婉趕忙搶先一步上前,在曲子恆壞笑着準備搗亂的當口,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是我約了他到這裡,你別叫,我們馬上就出去了,你別叫媽媽他們過來好麼!”
曲子恆勾着脣角,看了看她,又去看那默在陰影裡已經皺着眉頭不悅的男人。
曲子恆說:“我也不想做什麼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可是婉婉,你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樣的日子,別盡把閒雜人等往家裡弄,你又不是不曉得爸媽的脾氣,到時候要是惹了他們,別管你怎麼樣,肯定也得牽連旁人。”
“那我也不會牽連到你。”曲婉婉狠狠咬了牙,哀悽悽望着曲子恆。
“按理說你跟誰好這事兒本來也輪不到我管,上頭的,自有爸媽還有你那兩位哥哥,你的事情從來都落不到我的頭上,我也不想趟這渾水。”
“謝三哥……”
“唉,現在謝我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曲子恆一派典型紈絝子弟的做派,望了眼妹妹,又去望尤嘉軒,“可我到也真是看你不爽,我妹既然都是你的女人,你一個男人站在邊上看她求我求了半天,居然也好意思不吭聲,呸!”
“三哥,三哥我求求你,這次真的不管嘉軒的事情,我馬上就離開,馬上就離開好不好……”
尤嘉軒從身後拽着曲婉婉的胳膊,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用力拉扯了一把,“算了,婉婉,我今天既然敢來,就不怕你家裡人的白眼,我也不要你爲我求誰,何況我今日過來也是因爲太想你了,所以專程過來看看。”
曲子恆緊着就是一聲冷笑,“你/他媽要真這麼骨氣就不應該來搞我妹,你要真像自己說得這麼牛逼,也不會巴巴地在自己什麼屁都還不是的情況下來拖累我妹!”
“哥!”曲婉婉用力一推,已是紅了眼睛。
曲子恆向後踉蹌了一步,立時站定身體以後一把緊緊扯住她的另外一隻胳膊,“幹什麼,從前你總與我過不去也就算了,現在還學會推我?就爲了這麼個破男人你到底至不至於,你居然還爲了他推我!”
曲婉婉被拽得一聲輕叫,視線裡,曲子恆的背後方,已然出現另外一道身影。
這一下她只覺得自己的頭皮真是發麻得厲害,睜大了眼睛看着站在曲子恆後方,已經蹙眉望過來的曲母,她只怕母親一張口,保不齊又要說出什麼傷人的話來。
“發生什麼事了?”曲母剛一皺眉,已經不遠不近地看到被曲婉婉護在左右的男人。
曲子恆無奈地衝妹妹聳了聳肩,但畢竟不想要曲母怪罪,趕忙尋了個什麼藉口,趁機就遁了。
曲臣羽剛同幾位叔伯說完體己的話,旋身四顧的時候找不到裴淼心,也猜她可能因着懷孕睏乏,或許到樓上的房間休息去了。
拿着酒杯準備上樓,剛剛踏上一級臺階便聽到隱隱的啜泣聲和曲母小聲卻也嚴厲的責罰聲。
他不覺側過頭去望,肩頭這時候突然多了只大手,回頭,是穿着一身筆挺戎裝並且戴着嚴謹軍帽的厲冥皓。
後者喚一聲:“二少,爺爺讓我過來同你說幾句要緊的話,中秋節時他們一幫軍校老友想在你衛南路、從前靠近軍校老校區的那間西餐廳裡聚會,正好現在有機會碰上,想同你先拿幾個位置,免得到時候因爲人多安排不過來。”
曲臣羽應聲回頭,果不其然看見站在窗臺前的厲爺爺正好轉頭朝向這邊,看到他的時候招了招手,大抵真是有要緊的事找他商量。
曲臣羽幾乎剛一轉身,先前面上還露着柔和笑意的厲冥皓便眉目一斂,已然不動聲色地向樓梯拐角處探過了頭。
那一探頭,眼見着曲母怒極,竟然也不管現下是何時何地,揚起手就要打曲婉婉,而曲婉婉只是紅着眼睛,左手捂着已經有些紅腫的面頰,像只受傷的小白兔一樣被一名滿臉憤懣的男人擋在了身後。
曲母再次揚起的手剛到空中,就被擋在曲婉婉跟前的尤嘉軒抓了個正着。後者或許因爲先前言語上的攻擊已然動了真怒,卻到底守着心底最脆弱的一道防線,在原地僵持不走。
曲母掙扎了幾下才發現尤嘉軒的力氣確實是大,這時候氣血上涌早就顧不得許多,“曲婉婉!曲婉婉你就好好地給我看着,瞧你惹的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作爲一個女孩子一點廉恥都不顧,也不看看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你怎麼敢什麼人都往家招,啊?”
曲婉婉反脣相譏:“明明是你自己心裡不痛快卻還要往我的頭上怪,先前大哥不也同你說好了麼,我現在還是學生,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你以爲我想管你的這些個破事兒,要不是你哥,我能忍這麼久都不吭聲嗎?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越來越不要臉,你還知道你是個學生,他又知不知道你是個學生?我說過做學生的時候就不許談戀愛就不許談戀愛,尤其都不知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不張大眼睛看看,今天這個環境到底適不適合他待!”
這幾句話一出口,但凡對方是位稍微有那麼點骨氣又血氣方剛的男人,便也實是受不了了。
尤嘉軒抓在曲母手腕上的大手不自覺收緊,氣息也跟着劇烈起伏開來,卻是在聽到曲母因爲疼痛輕呼出聲時,突然鬆開了手腕。他的臉上白一陣、青一陣,其實今天冒險跑到這來已是不該,更何況還會讓她與他遇上這樣的難堪。
可是把控不住自己的心,停止不了想念的情。
他原也是打算來看看她就離開,於是混在賓客裡走了進來。看她裙襬翩翩,美麗動人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本來只是想要看一眼她就離開,可是到底沒忍住,還是箍着她吻了她的脣。
卻不曾想,到底還是,這樣的難堪。
尤嘉軒一把拽過曲婉婉的手想從這裡離開,卻叫曲母搶先一步攔在跟前,“你幹什麼?這是我的女兒,你想帶她到哪裡去,到底是誰允許你過來的?”
曲婉婉已經哭成個淚人,早便已經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卻仍是拽着尤嘉軒的胳膊,不想讓他與母親再有過多的糾纏。
“是我。”
鏗鏘有力的男聲,霎時破空而來。
曲婉婉擡眸的時候,就見背光的視線裡那男人一身戎裝,筆挺,而且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