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喚作燕青的年輕女子嫣然一笑,伸手向裴淼心的時候不露痕跡地道:“曲太太,你好,上回你同二少結婚,在本城大宴賓客的時候,我正好陪家夫去了趟南非。這次回來一直聽母親說起你,說你人美心善還是獨當一面的女強人,今天有幸在這裡見上一面實是我的榮幸。”
裴淼心的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頭道:“小張太太,你好。”
曲母恰在這時候打岔:“聽說忠寧近來的生意做得極大,上回海關的廖家平還在同我們家老曲說,這忠寧的進出口貿易是越做越大了,現在a市市面上好多流通的好貨都是從他那裡進來的,若不提早預訂,很多東西都還拿不到,實在緊俏。”
張太太笑道:“就我們家老二折騰的那點家業,哪裡比得過曲太太家的大公子?聽說前段‘宏科’又在童南路附近新開了一處樓盤,昨天我還同宣傳部的郭太太去看過了。人郭太太看了就直誇,說那房子實在是被‘宏科’修得太漂亮了,整個小區不管是綠化還是設施都完善得不得了,昨天晚上一回去就拾掇她們家老郭把那處房子買了。說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尷尬,不方便住在那樣的地方,但是她兒子不是明年就要大學畢業了嗎?正好現在把那房子買了給他,以後結婚就可當婚房用了。”
曲母被人這麼間接一誇,心裡早就美滋滋得彷彿樂開了花。
面上卻要做出一臉的平靜與高貴,皺着眉頭輕拍了下張太太的手背,“哎喲,我兒子開出來的房子可不便宜,宣傳部的郭樹仁我認識,那都是跟着咱們家老曲勞心勞力幹了大半輩子的人,從來都是任勞任怨的,工資待遇也不高,一下要買那麼貴的房子肯定吃力。”
“可不是這麼說麼,昨天我看郭太太那樣子,坐在車上就已經盤算着要把這賣了那賣了,總之先給兒子把這三成首付湊出來,以後的按揭款什麼的,就等日後兒子工作穩定,自己還着走,也好減輕一點他們的負擔。”
曲母這時候更是得意,“行了行了,剛不是還說她兒子明年才畢業嘛?這剛畢業的孩子,一個月能有多少待遇?像我們家子恆剛畢業那會兒,每個月掙的那點錢夠他自己用就不錯了,每個月都是月光,更別說一個月背個幾千元的負債,那對孩子來說得是多大的負擔。”
“可不就是這樣。”張太太彎脣笑道。
曲母側頭看向裴淼心,“回頭去跟你大哥說一聲,內部房源什麼的給那郭太太整一套,樓層要好,朝向要好,最重要是價格要實在、要公道。”
裴淼心不明白這事兒怎麼就牽扯到自己頭上了,但聽見曲母說了句“大哥”,更是一陣驚覺。
她微微側頭望向曲母,後者溫柔淺笑瞳仁卻似極深。她雖然模樣溫和又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但她那模樣——裴淼心一直都知道曲母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這下但看她的模樣,也大概猜到她是知道了些什麼。
可是知道了卻沒有明說,還在人前這樣介紹與對待着自己。
曲母的意思她明白,如果真沒到撕破臉的時候,當着這麼多人,她是不會輕易動自己的。
幾個人正在亭前說着話,曲市長不知正招呼着什麼要客,過來招呼了一聲,就將曲母給叫走了。
“曲太太。”王燕青衝她點頭微笑,“之前咱們其實有過一面之緣,只是可能後來你貴人事忙,咱們也一直沒有機會再聚,所以‘青苗會’後續舉辦了那樣多的活動,卻沒有一次有機會邀請你來參加。”
一旁的徐太太這時候也來打岔:“我一直都覺得張太太福氣最好,兩個兒子國寧跟忠寧都這麼能幹,連兒媳都這樣本事,瞧這幹事當得,把‘青苗會’打理得如此妥當,早該叫你們會長獎賞你了。”
張太太幾乎笑得合不攏嘴,“現在‘青苗會’的會長是‘摩士集團’的董事長夫人,那人原就本事得很,我們家燕青跟着她也是學點東西,哪敢要什麼獎賞。”
王燕青也是笑笑,“說來我這幹事當得也不稱職,成天地在外面瞎跑。這不,馬上又要開始新一屆幹事的選舉了,我是一直有幾位太太的擡愛才能擔了這樣的職務,得個機會爲大家奔走,眼下正好也可尋個機會休息休息,讓更有能力的人坐這個位置纔好。”
“那就曲二少奶奶吧!”張太太最是眼尖,就着兒媳拋出來的橄欖枝,馬上順藤就摸到了裴淼心那裡。
裴淼心一怔,微微側了腦袋,“我?我不行,我最近正在籌建工作室……”
話還沒有說完,那張太太已經一把捏住她的手心,繼續對衆太太笑道:“我看啊!就曲二少奶奶最爲合適,本來往年都有曲市長家的人在管理會裡,大家纔好奔走。這不,曲夫人一直推說事兒多,不願意當這個幹事,咱們前段又才送走了那一位,現在會裡一直都空着個位置,二少奶奶來了,正好給我們注入新鮮的血液,也纔好讓大家都活躍起來。”
一衆太太連忙笑着附和,誇完了這個又誇那個,根本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裴淼心見推脫不掉,只好生生應下了這門差事,到是那位小張太太王燕青似乎頗懂她的心思,等她走開到一邊的時候才道:“二少奶奶不用擔心,其實‘青苗會’中的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會裡也只是定期舉辦一些大小活動,真正忙的時候有底下的人幫忙,你平日裡只需要多在這羣太太中間走動,讓她們覺着你是很忙的就行了。”
裴淼心在走廊拐角處回頭,“燕青姐,你是蘇曉的朋友,我本也該同她一般,叫你一聲姐姐。”
王燕青聽到這聲稱呼,只是彎了彎脣,沒有接話。
這一下,裴淼心也知道她是極聰明的人。
眼下時移世易,自己與曲臣羽的那場世紀婚禮又已成定局,所以以着王燕青這樣聰明的人,萬是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再去提起從前在本城的某間健身房裡,見着她與夏芷柔起爭執的尷尬舊事。
王燕青旋身離開以後,裴淼心只覺得乏力,渾身都乏,腹部也開始一抽一抽的疼痛。
她四下裡環顧,看着滿滿一屋子賓客,又看到站在一樓花園門口,正拿着只紅酒杯與幾位長輩輕聲交談的曲臣羽,卻並不想在這時候再給任何人添堵,於是自顧自上樓,打算尋到房間裡去休息一下。
小手觸上門的把手,也不過是灼熱與冰涼的接觸,她的手背卻突然一熱,似被什麼更加火熱的東西一覆,怔怔就推開了門去。
她震驚睜大了眼鏡,頓覺脣上一陣火熱。
那狂猛襲來的兩片薄軟帶着不顧一切的力度狠狠壓在她嬌嫩的脣瓣上面,等她驚覺房門在自己身後“砰”的一聲關上時,後腦已經被這蠻橫的一推,撞在身後的門板上,頓時就頭暈目眩了。
曲耀陽微眯着眼鏡,一隻大手已經向上,緊緊墊在她的後腦與門板之間。
他的動作似極輕柔,一邊安撫地揉着她撞疼了的後腦,一邊更加輾轉,恨不能將她嘴裡香甜的蜜津全都吸吮過來——他乾涸得靈魂從中午在停車場裡遇見她被人帶走開始,便一刻不停地撕開撕裂,揪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她已經不是他的了。
她也其實早就與他無關了。
這樣的認知彷彿帶着滅頂的絕望,等她從這肆意猖狂的親吻當中清醒過來,着力去推他的時候,那種更深層次的絕望便鋪天蓋地而來。
他幾乎是使了全力的,努力擯棄着心底最深的空洞,努力讓自己已經變爲一團漿糊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發現愈剋制自己不去想什麼所謂的倫常道德,那幾乎吞噬了他大半個靈魂的絕望的窒息的痛楚,才愈會稍稍放開些掐着他喉嚨的手,饒他一條生路。
可是裴淼心幾乎是在清醒過來的剎那,除了用力推搡他外,還幾次試圖揚手去打他。
他的脣輾轉在她脣上,因爲蠻力的關係已經摩挲得兩個人的脣瓣都充血腫脹,她氣極怒極的時候張脣咬他,混合在兩人脣齒間的腥甜的血液便順着他的脣角往下流。
裴淼心睜大了眼鏡望着他脣角的紅,他亦是星目半睜,觀察着她面上流過的每一絲表情。
絕望到深處的時候她甚至連掙扎都沒有了,只是不聲不響也不動彈地立在那裡,任他爲所欲爲,就像已經失了靈魂的破落娃娃。
曲耀陽吻了一會兒方纔放開她的脣瓣,順着頰邊細膩的肌膚一直吻到她的後耳根,這纔像是剛從水底打撈上來的人一樣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默不作聲。
“臣羽……”
她輕啓朱脣,不過剛剛出口兩個字,便像是驚了他的心魂。
他猛然四顧,待發現這周圍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時,巨大的被羞辱的悔恨與痛怒立時襲來,等他稍微冷靜清醒一些的時候,才發現,就在那氣息不穩的瞬間,自己已經揚手,重重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