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11月,北京開始迅速地變冷,最低溫度很快降到了零度左右。
爲了度過寒冬,李山特意買了件羽絨服,在南方的冬天這是不需要的。這件羽絨服的出現使宿舍裡到處都是飛揚的羽絨。
李山自習歸來,爬上了上鋪,脫下羽絨服,鑽進被子裡,掀起一片羽絨。楊駿正在用隨身聽聽Beyong的歌,伸出腦袋擡起頭看了看上鋪,不料一片羽絨掉進了大眼睛裡。
楊駿使勁揉着眼睛,一邊試圖把羽絨揉出去,一邊不滿地說,“阿山,你這什麼衣服啊?飄得到處都是。”
“怎麼了?”阿山放下手裡的《區域經濟學》,向下鋪探了探頭。“羽絨服就是羽絨做的嘛。我在商場買的啊,花了300多呢。”
“300多就這貨色?”楊駿發現怎麼也沒法把羽絨揉出眼睛,只得從抽屜裡掏出小鏡子,對着鏡子給摳了出來。
“你這裡面怎麼也不穿衣服啊,脫了羽絨服就赤條條的,這麼奇葩。”楊駿擺了擺手,扇走了身邊飛舞的羽絨,已經不敢再睜大眼睛了。
“多方便啊,脫了衣服直接睡覺,穿上衣服就去上課。”阿山露出愜意的笑,“穿得多還得多洗衣服,麻煩。”
“你在家根本不幹家務吧,咋像個嬰兒似的呢?”
“大男人幹什麼家務啊,都是我媽和我妹幹。從小我媽就專門教我妹洗衣服做飯,這是女人應該做的,我什麼都不用做的。”
“真是封建。”楊駿皺了皺眉,不屑地說。
“這不很正常嗎,女人就應該服侍男人的啊。我在家手指甲都是我妹幫我剪的。”
“啊!太誇張了吧?”楊駿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料又一片羽絨飄進了眼睛裡。
楊駿煩躁地再次拿出小鏡子,對着摳了幾下,給整出去了。
“我說我在家也基本什麼都不幹啊,到這了不也幹得挺好的嗎?”
“我還好多書要看呢,幹這些有啥用。我要在大學期間完成知識的原始積累。”
楊駿若有所思,繼續聽歌,好像自己現在並沒有積累多少知識。
確實,李山在生活上是個嬰兒,但是在學習上卻令楊駿佩服。
李山高考原本報考的是經濟系,卻被調劑到了公管系。這也擋不住他對經濟的熱愛,他立志要報考經濟系研究生。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已經看了五十多本經濟方面的專業書籍,這其中大部分楊駿連名字都搞不清楚怎麼回事,裡面全都是各式的圖形、公式,雲山霧罩的。
楊駿很懷疑這些公式圖形能否解決經濟問題,但是也知道要想弄懂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楊駿一樣,李山對公管系的專業課不感興趣,反而經常去聽經濟系的專業課,爲考研作準備。他大一的兩次微積分考試都是滿分,兩個小時的考試他只花了一個小時就交了卷,儘管班上有人掛科,還有幾個掙扎在及格線上。
雖然楊駿數學也得了兩個優,但李山告誡他說,考研的數學跟這可不是一個數量級,100分的滿分通常55分上線,但四分之三的人都考不到55。
這讓楊駿有了些壓力,由於需要做的事情太多,精力過於分散,在考研的準備上已經逐漸落後於李山了。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很聰明,時間又還這麼充裕,還不着急。
楊駿與李山雖然性格迥異,卻有很多共同點。他們都視金錢如糞土。楊駿只是希望今後能每頓都吃上肉,對物質生活沒有別的追求,李山甚至連這點追求都沒有。
他們都堅信自己是個不平凡的人,能夠成就一番事業,也在爲之努力着。
而且他們都來自H省,一個人才輩出的地方。
李山建議楊駿報考社大相對比較好考的計劃學專業,楊駿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還是保險一點好。能上社大的研究生,專業不太差就行了,太熱門競爭過於激烈,很容易考不上。
但是李山,就是要考難的,普普通通的他根本不感興趣。連有的學院的老師,他聽過課之後都覺得水平太差,一般人已經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1班還有不少人跟李山一樣,在默默地努力着,把考研作爲最高目標。他們絕大多數都選擇考社大,而他們選擇的專業都是經濟、人力資源、會計、新聞等社大的熱門專業,這也就意味着考取的難度會很大。這些專業據說社大在全國排名都是第一,有很多人都很嚮往。
這些同學大都來自小城市或是農村,平時很不起眼,沒什麼特長,也不願意摻和學生會的事。他們有着明確的目標,默默地刻苦學習着,忍受着孤獨和寂寞,逐步積攢起了自己的實力。畢竟除了自己,還有誰可以依靠呢?
在這樣一個年代,他們還有機會相對公平地與人競爭,靠自己的努力脫穎而出。
二十年後,長楊駿十歲的前輩們通過多年的拼搏,在更高的層次佔據了一席之地,擁有了大量的社會資源,爲他們的後代提供了優渥的成長環境和廣闊的視野,以及強大的後臺支撐。但同時,也堵塞了其他人上升的通道。
二十世紀末,這些年輕人的夢想,就像那滿屋子潔白的羽絨,沒有摻雜雜質,輕輕地在空中飛揚,溫暖着他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