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的臉色也有些凝重,坐在宋青小身側的姚六目光一閃,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唯有三號中年男人,笑了半晌之後,看到衆人臉色,先是一滯,接着本能的轉頭去看宋青小。
此次試煉活着從洞穴進入顧宅的一共十人,七男三女,顧家選人先女後男,最先進入的是宋青小,其次道姑,最後則是中招的普通少女。
而這會兒輪到男人,七號首當其衝。
在試煉空間時,此人霸氣外露,並不好惹。
而從宋青小入局卻毫髮無傷破境而出,二號道姑雖然掙脫幻境歸來,卻吃了虧也能看出,兩人之間實力是有一定差異的。
這豈非間接性的證明,顧氏選人是先強而後弱?
三號一想到此處,頓時笑不出來了。
正在此時,那從衆人頭頂飛過的花轎‘嗖’的一聲停在正堂門口。
轎門之上紅簾似是被一雙無形的手勾開,原本端坐在裡面的僵硬紅影則是緩緩飄落。
‘她’出現的剎那,原本端坐於大庭四周交頭接耳的‘人’們頓時開始騷動,都以貪婪的眼神盯着出現的新娘子背影。
四周開始有陰氣溢出,且逐漸濃郁,形成足以遮天蔽日的霧氣,開始瀰漫在顧宅的大堂四處。
隨着霧氣一出現,大堂之中的燭火及不遠處的燈籠照出的昏暗紅光被籠罩,所有大庭上的‘人’面容都開始模糊。
先前還熱鬧非凡的大庭,片刻功夫便鬼氣森森,如進入了陰曹地府。
盛裝打扮的新娘身上,突然有光點往外逸出,迅速的被四周的陰氣所吸收。
那身披嫁服的少女身形便如泄了氣的氣球,須臾之間便化爲烏有,僅剩一件紅色喜服仍飄蕩在半空。
嚎哭不止的兩個普通少年一見這少女魂體被‘分食’的情景,當即被嚇得收了聲,不敢再喊了。
宋青小眼睛一眯,眼前發生的事,與她先前被困入境中時,神識、靈力被傀儡‘人’吸走頗爲相似。
這會兒試煉者們被顧宅內的陰魂引入境中,而境內重現了兩百多年前顧、楚兩家婚禮現場的那一幕。
但傳說之中兩家婚事變喪事,最終反目成仇。
如果當年的情景與這會兒相呼應,此時少女被‘分食’,也算是變相的應驗了傳說之中楚女的結局。
她正想到此處,突然外頭傳來‘轟’的一聲重擊之聲。
聲音震天動地,彷彿整個顧府都因此被撼動,巨大的震動帶來地面‘嗡嗡’,大庭之上桌椅劇烈跳了兩下,桌上擺的菜盤碗盞都因此蹦了起來,最終‘鐺’的一聲落入桌上,湯湯水水灑了一桌。
這巨響餘聲不止,帶來極大震盪,不止是試煉者,就連大庭之上其他的‘人’也都驚住,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大堂前的鑼鼓嗩吶聲都停了下來,堂內原本端坐在兩把太師椅上的男女緩緩站了起身,像是要往外走。
“發生了什麼事?”姚六站了起身,桌上灑落的湯順着桌沿往下‘滴滴答答’的滴落。
兩個普通的少年嚇得緊擠成團,嘴脣煞白直哆嗦。
“可能楚家的‘人’來了。”
宋青小回了一句,二號道姑臉色一變,還未出聲,下一刻便聽到一句悲憤異常的男聲嘶喝:
“顧老匹夫,還我女兒命來!”
那聲音怨毒無比,如索命厲鬼,迴盪在顧家大宅上空,竟令宴席之上的百鬼聞之而驚怵。
隨着那喊聲一止,接着又先是‘嗖’的破空聲響起,繼而又是‘轟’的一聲重重撞擊。
不知是什麼重物撞到了顧宅大門之上,將木門撞得‘砰砰’彈動,好似下一刻便要不堪重擊,立即倒塌了似的。
一股莫名緊張、恐怖的氣氛在四周傳播開來,先前還在吃喝談笑的‘人’羣開始不安的躁動。
宋青小等人也感覺到了這股緊繃的氛圍,大戰一觸即發,二號已經將那柄雪白的拂塵握在手中,一臉戒備之色。
姚六的身形再次變大,高約三米,滿身黑毛,如一頭巨大的猩猩,比在上一次逃離恐怖營時的體形又增長了許多,看來上一次試煉他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砰、砰、砰’的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一聲比一聲更爲沉重,那扇門根本阻不了多久,門外的人很快便可能要破門而入!
衆人心中剛浮現出這個念頭,接着便聽到‘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着大門發出一聲哀鳴,‘哐鐺’碎開。
大庭之上的‘人’在聽到大門被攻破之時,都一窩蜂的起身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衝去,眨眼功夫‘人’羣便散了大半,僅剩了一些打翻的殘羹剩酒。
不多時,整個大庭上的‘人’空大半,只有幾個試煉者仍留在了原處沒動。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三號試探着看了看二號道姑,又看了宋青小一眼:
“我們……”
顧宅內的陰魂搞鬼,此時不知將衆人之中原本修爲最高的七號弄到了何處。
七號不在之後,按照這些陰魂挑人的順序,衆人之中,宋青小的修爲不弱。
強者爲尊在試煉之中是不二法則,此時在大家沒有撕破臉的情況下,暫時合作,自然以她爲主。
姚六也低下碩大頭顱,等着宋青小出聲。
“出去看看再說。”
這些陰魂手段百出,一個不小心便易中招了。
越是這個時候,大家更是要相互緊跟着,分散之後恐怕容易被這些陰魂逐個擊破。
至於之後分配顧宅寶物、秘術,那也是將這些陰魂驅散之後,大家再各憑本事爭奪。
其他人與她想法也是一致,聽了她這話,雙胞胎二話不說便點了點頭。
幾人也跟着站起了身來,坐在飯桌上的兩個普通少年強忍恐懼,惶恐不安的也準備跟着幾人走。
事到如今,兩個僥倖存活到現在的普通少年已經後悔異常了,爲首的那個少年既後悔自己不該膽大包天前往顧宅冒險,又是後悔先前沒聽宋青小的話,留在原處。
此地詭異非凡,如果他們當時留在外頭,沒有生出貪念,興許會與那消失的連通井底的通道一般,會隔絕在另一個時空之外,不會踏入這一個死局之中。
可到了現在,哪裡還有退路可走?
一行人起身往外走去,剛邁出幾步,四周景物再一次跟着變幻,原本喜氣洋洋的正屋、大庭及桌椅碗筷等全部都消失了,衆人頃刻之間現身於顧府大門的內庭之中!
不遠處便是硃紅色的大門,但此時那原本緊閉的大門已經被轟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四周散落着殷紅的殘渣木屑,兩扇大門僅剩鉸鏈連接些許殘骸,正‘吱嘎、吱嘎’晃着。
先前大庭之上坐着等吃喜酒的賓客此時已經圍在入口處的兩側,爲首兩位正是原本端坐於大堂之中的顧氏家主及其夫人了。
門庭的正中央,這會兒正擺着一具極大的漆黑雕花棺材,被衆‘人’圍觀着!
那棺材之上雕滿了神秘的圖紋,陰氣極重。
宋青小看了一眼,便覺得後背一股寒氣躥起,直達四肢百骸。
這裡明明是幻境之內,她心裡甚至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曾經的過往,而非此時正在進行的事。
這具玄黑雕紋棺材也只是顧宅內的‘人’所故布的疑陣,但她仍生出一種極爲不妙的感覺,彷彿棺材之中裝了令她本能感到忌憚且又不安的恐怖事物。
“老匹夫,還我女兒命來!”
破裂的大門之外,‘人’影攢動。
那道怨毒而蒼老的男聲一聲一聲的喊着,每喊一次,便如一個詛咒,戾氣便越重,四周霧氣開始聚攏。
“還我女兒拿來!”
那怨喊聲聲,如泣似訴,聲音震得碎開的大門‘嗡嗡’作響,伴隨着蒼老之聲,擺在地面的玄黑雕紋巨棺散出陣陣黑霧,像是棺中的人也因老者哭訴,而死不瞑目。
“親家,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兩家在隱山有頭有臉,何必爲了這樁小事,打得頭破血流?”站在顧氏之首,穿着一身漆黑馬褂的男人沉聲開口:
“令愛的死只是意外罷了,何不化干戈爲玉帛?”
他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與波瀾,平鋪直敘,帶着一種異樣的陰森冷漠:
“你看,爲了顯示我的誠意,我專門請了幾位中間人前來爲我們調解矛盾說和!”
黑褂男人話音一落,宋青小等人耳側突然響起了一個老頭兒熟悉的聲音:
“貴客,在請您幾位上前呢。”
那先前在新娘子現身之後不久便隨即消失的山羊鬍老頭兒,此時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衆人的身側。
他臉上還帶着二號道姑噴出的鮮血,這會兒血跡未乾,仍順着他臉上皺褶的夾縫往下淌,他佝僂的動作下,身後細長的髮辮垂落下來,一晃一蕩的。
幾人一驚之下見他突然現身,都不由疾退數步。
圍在門庭兩側的賓客都左右閃開,幾個試煉者一退之下,隨即站到了門庭的正中。
宋青小與那穿着黑大褂的男人正面相對,這纔將那男人模樣看清楚了。
這應該就是顧氏的家主,他年約四旬,麪皮煞白,神情嚴肅,留了少許鬍鬚,本應該是正氣凜然的堂堂相貌,但不知是不是他們早就已經是作古的死人的緣故,宋青小總覺得他眼中帶着陰鷙,令人望之生怵。
幾個試煉者被擠到正中,門內面對的是顧氏的‘族人’,而破開的大門之外,則也有無數的視線此時落在宋青小等人的背後。
“有人評理也好!”
門外那先前一口一句‘納命來’的老者此時情緒像是一下就平靜了下來,陰聲道:
“我膝下有一愛女,視如掌上明珠,當日聽信顧無相的花言巧語,與他兒子顧八定下姻盟白首,但在婚禮當日,卻離奇死亡。”
那門外老者說到激動處,聲音嘶啞,如泣血哭訴:
“顧家將小女屍首送還,說小女乃短命早死之相,可我曾替她占卜算命,她乃天生富貴命格,我曾魂探地府,生死簿上,她的壽數絕不止十八之數!”
他怨聲道:
“說來也怪,小女死後,竟不見魂魄殘留,陰曹地府,也沒有她的殘魂影蹤,好端端的一個人,死得莫名其妙,定是你顧府動了手腳,害我女兒性命,斷我楚家血脈,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楚家的老者一說到此處,場中那漆黑巨棺彷彿感受到他的憤怒,上面的黑霧翻騰,彷彿棺木也在隨之而顫抖。
四周陰氣更重,宋青小几人被夾在兩撥人之間,捲進了這一樁兩百多年前的恩怨之中。
雙方互不甘休,各不相讓,兩面怨氣越發的重,像是隨時都要大打出手。
姚六已經感覺到了古怪,苦笑了一聲:
“看樣子,又需要選擇陣營了。”
他經歷過逃離恐怖營的陣營選擇之後,對於這種事情已經頗有經驗了。
試煉者雙方被夾在不同的陣營之內,選擇某一方,便相當於要與另一方爲敵。
二號道姑、三號中年男人及雙胞胎等人都聽到了姚六的低語,眼中飛快閃過暗芒,顯然心中都早有打算了。
“我的女兒死得好冤!我要顧家爲我女兒償命!我要顧府上下,雞犬不留!”
楚氏家主先是長哭女兒之死,接着又咬牙切齒,怨聲詛咒:
“我要將顧家拉入地府,你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脫——”
他最後的喊聲歇斯底里,音量拖得極長,這詛咒如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衆人心頭。
“胡說,你的女兒短命早亡,與我們何干?楚有生,你血口噴人,是不是當我顧家無人了?”顧氏家主臉色一沉,冷聲回擊。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門外楚氏的人齊聲在喊,“顧家滿門,雞犬不留!”
這些聲音匯聚成一股懾人的鬼哭,影響到衆人的神魂。
試煉者倒還好,修爲深厚,在雙方對峙之下,勉強還能抱守識海,不受其影響。
但兩個普通的少年則已經是雙股顫顫,汗流頰背,臉色慘白,三魂七魄都像是要脫殼而出。
“怎麼辦?”雙方互不相讓,看來一場大戰是在所難免了,迫使試煉者也需要選擇陣營而戰。
三號眼珠一轉,看了看二號道姑,又看了一眼雙胞胎,將目光在姚六身上打了個轉後,落到了宋青小身上:
“你們選哪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