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回家(求月票)

一塊塊金燦燦的佛像碎片被重新拼接,但興許是有了這些被玷污過的屍體所化的粉塵修補,新成形的佛像的光芒顯得暗淡了許多。

不過有了千名僧人魂靈的加持,卻多了些佛性,相較於以前的金身,不再那麼高高在上,冷漠而無情了。

破裂的穹頂一一復原,碎裂的四壁恢復如初。

那些受黑霧籠罩的地方,重新出現了緊閉的禪房之影,因爲魔氣被收走的緣故,不再像八百年前那樣陰森而可怖。

……

約半刻鐘後,顫抖平息,一切歸於平靜。

所有的僧人靈魂,已經消耗一空。

而消失了八百年的天道寺,終於抹去了封印。

僧人們以亡魂、屍身贖罪,擦去了當年曾經爲這座古寺帶來的陰影,令它重現於人世之中。

“阿彌陀佛!”

一道年邁而沙啞的飄渺之聲在大殿之中若隱似無的響起,帶着欣慰與釋然之意。

佛號一落,緊接着就聽一聲重響。

‘鐺——’

寺廟之內,已經沉寂多年的巨鍾無人撞擊,卻自行響動。

這一聲宏亮無比的鐘響,順着山巔之頂,往這個世界傳遞了開來。

‘鐺——’

‘鐺——’

‘鐺——’

餘音傳出很遠,在這夜空之中份外的響亮。

此時距離天道寺數百里之遙外,一個山間的無名野廟禪房之內,數名年邁的老和尚靜靜的跪坐於一間簡陋的禪室之中。

如今天下受魔氣所苦,和尚極受人追捧,各個富得流油。

可是這裡的和尚卻大多老邁,身體瘦弱,像是營養不良般,身上的僧袍很舊,打着補丁,看上去已經有了很長的年頭。

在他們的面前,一個灰衣僧影低垂着頭,氣息幾近若有似無。

所有老和尚的眼中帶着悲哀、不捨,人人默唸着經文,像是在爲他祈禱似的。

他的氣息飄渺而虛無,彷彿即將歸於天地,與這寺廟相合。

直到聽到那洪亮的鐘聲響起的剎那,這原本處於瀕死之際的老和尚,顫巍巍的擡起了那光禿禿的頭顱。

他已經很老了!

臉上滿是皺褶,眼睛渾濁不堪,瞳孔幾乎要與眼白混爲一體,呈青藍之色。

可此時聽到了鐘聲的剎那,他本來死寂的眼珠裡,卻像一下涌出明亮的光彩,彷彿多了幾絲生機似的。

“悲苦大師!”

坐在他面前的弟子們見到老和尚的異動,雖說感到有些詫異,卻仍是欣喜莫名,忙不迭的上前將他圍住。

老和尚的眉毛已經泛白,但那眉梢的端須,隱約還可以看出幾絲淡紅的色澤。

他顧不得這些弟子們的招呼侍候,急急忙忙的問:

“你,你們有沒有聽到,聽到鐘聲響起來了?”

“什麼鐘聲?”

和尚們茫然的擡起頭,面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師殷切的眼神,不知所措的道:

“弟子們不曾聽聞什麼鐘聲。”

“鐘聲啊!”

老和尚只是喃喃自語,手足俱抖:

“鐘聲,鐘聲,回家的鐘聲啊!”

他已經很老了,這一抖動起來,像是命都要去半條了,嚇得一干法廟弟子忙不迭的推背撫胸侍候。

“當年,當年離家的時候,師兄就是以這鐘聲送我的——”

老僧的眼中,渾濁的淚水滾滾而下:

“師兄啊,悲聞師兄啊!師兄啊,天道寺,出現了嗎?”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老僧離家多年,苦等於此,險些等不到了啊。”

這老和尚不顧身份地位,嚎啕大哭:

“我的家啊,天道寺啊,有生之年,終於能聽到它重新出來的消息了!”

其他人嚇得不輕,看這已經數百年高齡的老和尚如此手舞足蹈,都面面相覷。

若非不是知道他修爲已經通天,看他這模樣,恐怕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入了魔。

“天,天道寺?”

一個老和尚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悲苦大師,是,是八百年前,那個消失的天道寺嗎?”

老僧枯瘦如柴的手反將他胳膊緊捉住,聞言問了一句:

“已經,已經八百年了嗎?”

他年紀很大,可情急之下力量卻不輕,握得那老和尚手腕麻痛,卻不敢撤。

只恭敬的道:

“回悲苦法師的話,天道寺八百年前消失不見,隨後混亂百年,當今王朝建立,算算時間,已經有八百年了。”

“八百年了,八百年了,竟然這麼久了。”

老僧的麪皮直抖,聽了這番話後,喃喃自語着:

“我竟等了八百年,但幸虧我等到了,不負師兄所託!”

“悲苦法師……”

“鐘聲已經響起,我們的家已經再度出現了。”

先前還十分激動的老僧此時在宣泄了一番內心的激動之後,一下又變得平靜了許多。

他的氣息好像更微弱了,但那雙眼睛裡卻盈滿了欣喜之色。

“你們記住,我們都是來自於天道寺中的法僧。”

和尚們一聽這話,都吃了一驚。

他們深居於老林之中,一直避世不出。

山裡這間野廟自他們有記憶以來,是沒有名姓的。

廟裡的和尚都是得道的高僧,許多已經達到二、三品的修爲了,但受悲苦法師的訓戒,不允許他們外出招搖,欺騙民衆,害怕結下禍根,將來遭到報應了。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寺廟修行,也不知悲苦法師來歷,只知他修爲奇高,年紀至少已經數百歲以上了。

此時聽到他自報家門,不由各個都怔住了。

“我們,我們都是天道寺的法僧嗎?”

這個八百年前的第一護國法寺,在當年出事之後,就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下百姓衆說紛紜,有說是當年皇帝入寺,前朝龍脈斷絕,也使得天道寺斷了傳承了;

也有說天道寺受了魔氣的玷污,和尚們都死絕了,最終成爲了魔氣侵染的來源,所以惹怒了上天,降下神罰,將其摧毀了。

沒想到這會兒悲苦法師竟會說,他們都是天道寺的和尚。

而這修爲通天的老僧,竟是當年從天道寺裡出來的!

“我們都是天道寺的法僧,哪怕八百年過去,傳承是不能斷絕的。”

老僧顫顫巍巍的道:

“當年我答應了師兄,要保住天道寺的傳承,我沒有忘,守住了。”

“將經書等物收拾好,你們即刻回寺,繼承天道寺的意志。”

年邁的和尚下了決心,開始催促這些弟子:

“天道寺重現,必是罪孽已經被清除。”

“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他話音一落,老和尚們雖說仍有些忐忑不安,卻仍是遵從他的意願,點了點頭。

禪房的門被打開,外面跪坐了不少的和尚,傳令的老和尚雙手合十,唸了句法號,接着高聲傳達悲苦法師的命令:

“我們要回家了!”

年輕的和尚們一一擡頭,臉上還帶着驚訝與疑惑,就聽老和尚道:

“天道寺,天道寺就是我們的家,悲苦法師說,我們該回去了!”

“回去之後,不必再隱姓埋名,不用再隱瞞自身來路。”

“堂堂正正告訴別人,我們是天道寺的和尚,是當年的第一護國法寺之中的和尚。”

內室禪房內,年邁的老僧淡淡的開口。

天道寺當年的名氣很大,哪怕八百年後,依舊是一段傳說。

年輕的和尚們有些歡喜,有些忐忑,相互之間議論紛紛,甚至難以保持鎮定了。

大家或是不安,或是歡天喜地的回去收拾經書等物,準備啓程出發。

“那您呢?”

圍在悲苦法師身側的老和尚們也受了年輕人的影響,不由對於回到八百年前消失的古寺,生出幾分興奮、期待的感覺。

雖說八百年前的天道寺有不少神秘的傳說,但悲苦法師的威望極高,他既然說天道寺沒問題,大家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衆人俱都收拾行李,但這老邁的法僧卻是沒有動。

老和尚們有些不安,問了他一句。

“我不走了。”

他淡淡一笑,那張曾經衝動的面龐之上,竟顯現出幾分當年捨身與天道寺相融化的悲聞法師的平靜神色:

“我早與這山間野寺合二爲一。”

他走上了師兄的老路,將自己的期盼、執念與寺廟相結合。

無論是氣息還是修爲,早就跟這山間野寺無法分開了。

“年輕的孩子纔是天道寺的未來,我回與不回,都不影響了。”

他的前半生爲了天道寺而忙碌,後面漫長的數百年壽命,都爲了一個希望、一個執念等待着。

“如今,我想要一些自己的時間,好好安靜一下了。”

“走吧,都走吧,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和我的師兄,和當年那些離開天道寺的僧靈們,好好說一說話了。”

“他們已經來了……”

……

年邁的老僧已經不再跟老和尚們講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老和尚們見他這個樣子,都雙手合十,默唸法號,輕輕的退出。

天剛現曙光,深山野廟之內,年邁的老和尚們引領着一羣年輕的僧人,迎着初升的朝陽,準備踏上歸家的旅途。

而同一時刻,另一邊的天道寺內,宋青小感覺太昊天書之中傳來一道古怪的靈力波動。

她心念一動間,一塊瑩瑩白玉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那玉佩之上此時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原本‘德’字印所在的位置,字跡正緩緩消融。

“爲什麼?”

宋青小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一絲詫異之色,她沒有料到,太昊天書內的‘道’字令會在此時被觸動。

“是因爲完成了對於阿七的承諾嗎?”

她心念一轉,神念便像是進入了一個奇幻至極的境界之中。

彷彿這個世界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逃不過她的耳目。

“阿彌陀佛。”

陣陣梵音在她識海之中響起,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幕極其壯觀的場景——

一排由和尚們形成的長龍,正迎着朝陽,以朝聖般的虔誠心態,從一間山中野寺內踏出。

“回家了!”

那一聲‘回家’,一下令宋青小明白了‘德’字令被煉化的緣由。

八百年前,那支揹負着傳承天道寺責任的離家隊伍,如今感應到寺廟再現,準備歸來了!

‘德’字令悄無聲息的從白玉之上消失,化爲一股無形的磅礴力量,融入於宋青小的身體之中。

柔和的白光將宋青小的身體包裹,這些力量涌入她的體內,與‘仁’字相結合。

它們滋養筋脈與神魂,洗滌她的元嬰。

光芒入體,冰系靈力像是再一次得到強化、提升似的。

原本卡在了虛空境中階的實力,開始鬆動。

這些強流潤物無聲,悄然令她邁入虛空境後階,並直至巔峰。

完成了八百年前答應阿七的承諾,送他純潔之心,助他壓制了魔氣,是觸發了‘德’字令的根源。

但救贖了天道寺,令得老僧最後的心願得償,使得這羣離家多年的和尚重歸,纔是真正煉化‘德’字令,讓宋青小一舉突破至半步入聖的緣由。

她的目光之中暗金的光華流轉,帶着幾分滿足,幾分欣喜,將她身上的冷清之意融化了許多。

太昊天書之上,已經只剩下‘義’、‘道’兩個字了。

失去了兩個字令的白玉,靈光比起以前,要暗淡了許多。

相反之下,宋青小肌膚細膩,瑩白如玉,那雙目清幽,令人不敢直視。

“孃親——”

她這一刻,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氣息。

似是神祇,有溫柔、包容、悲憫,也有高高在上,令人不可直視的威嚴肅穆自在其中。

已經掌控了一定法則之力的阿七也像是受到了她力量的影響,不由怯生生的喚了她一句。

她很快回過了神,把玩了兩下玉佩,側轉過了頭:

“怎麼了?”

她眼中的暗金色光芒在褪去,那種俯瞰衆生的疏離冷漠隨着這瞳仁上的金影的褪去,逐漸消失了。

那種懾人的感覺消失,她又恢復成阿七熟悉而喜歡的樣子,小孩歡喜的伸手來拉她:

“我們回去了嗎?”

她點了點頭。

掌控了‘仁’、‘德’二字令的力量之後,她隱約也摸到了一些時空之門的法則,隱約找到了出去的‘路’。

“姑娘,我,我們呢?”

兩人說話的時候,坐於佛殿內的行腳商人們惴惴不安。

山叔聽她要走,不由壯着膽子開口,雙眼之中露出幾分憧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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